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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先生文集  (明)歸有光 著

  ●目錄

  小引

  卷之一  經術

  卷之二  議

  卷之三  書一

  卷之四  書二

  卷之五  制誥(奏疏附)

  卷之六  策問

  卷之七  志

  卷之八  序一

  卷之九  序二

  卷之十  序三

  卷之十一  序四

  卷之十二  序五

  卷之十三  序六

  卷之十四  記一

  卷之十五  記二

  卷之十六  記三

  卷之十七  雜著一

  卷之十八  雜著二

  卷之十九  雜著三

  卷之二十  行狀

  卷之二十一  墓誌銘一

  卷之二十二  墓誌銘二

  卷之二十三  墓表

  卷之二十四  碑碣

  卷之二十五  銘 頌 贊

  卷之二十六  傳一

  卷之二十七  傳二

  卷之二十八  說

  卷之二十九  祭文(哀辭誄附)

  卷之三十  題跋

  卷之三十一  壽序

  卷之三十二  詩

  附錄

  ●歸先生文集小引

  吾師震川先生天挺人豪夙負奇質於群經諸史靡不淹貫而為文逼追班馬家法海內學者咸向慕之顧吾師卒於官而家弗給其文不能行於世書林翁賈請梓而傳之梓垂成謀所以寇諸首者詩乃往海虞求於 相國老師養翁嚴公公躍然以喜曰而師真文章家也往歲乙丑而師登第余謂宜列史館惜當事者格於限年之議遂補外職後雖嚮用而未展其?余負怏怏久矣今其文章可為不朽序之固吾責也梓既成詩往請如初會老師有如夫人之喪未克以為而許之復如初且曰吾與而師意氣相感有不容不為者茲以向慕者眾索者爭趨焉賈人亦亟欲其行也遂出以與四方之士共焉詩故僣為之引若吾師號充養之邃發越之■〈宀尤〉深入乎文字之妙者相國老師能鑒之固將著於序以彰其羙而永其傳也余殆無敢喙矣

  萬曆三年十月既望門生周詩拜書

  ●歸先生文集卷之一

  西塘董采評點鳳林□燦錄

  吳郡歸有光著

  門人王執禮校

  經術

  ◆經術

  洪範傳

  大衍解

  天子諸侯無冠禮論

  公子有宗道論

  尚書敘錄

  孝經敘錄

  經序錄序(代)

  易圖論上

  易圖論下

  易圖論後

  ○洪範傳

  洪範之書起於禹而箕子傳之聖人神明斯道垂世之大法此必天佑於冥冥之中而有以啟其衷者故箕子以為傳之禹而禹得之天漢儒說經多用緯候之書遂以為天實有以畀禹故以洛書為九疇者孔安國之說以初一至六極六十五字為洛書者二劉之說以戴九履一為洛書者關朗之說明朗之說儒者用之箕子所言錫禹洪範九疇何嘗言其出於洛書禹所第不過言天人之大法有此九章從一而數之至於九特其條目之數五行何取於一而福極何取於九也就如儒者說洛書之數縱橫變化其理甚妙禹顧不用而姑取一至九之名其亦必不然矣夫易之道甚明而儒者以河圖亂之洪範之義甚明而儒者以洛書亂之其始起於緯書而晚出於養生之家非聖人語常而不語怖之旨也港範之書以天道治人聖人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不過行所無事少有私智於其間即鯀之汨陳其五行也讀洪範者當知天人渾合一理吾之所為即天之道天之變化昭彰皆吾之所為宇宙之間充滿辟塞莫非是氣而後知儒者位天地育萬物之功初不在吾性之外天陰隲下民天錫禹洪範九疇與五紀之天稽疑之天庶徵之天五福六極之天其天一也九疇並陳若無統紀而義實聯絡通貫皇極居中而以前四疇會為皇極後四疇皆皇極之所出五行天道之常敬之於五事所以修巳厚之於八政所以治人叶之於五紀所以欽天皇極之道盡之於是而後以五事施八政而時用其鼓舞之權則謂之三德謀及乃心卿士庶人而命龜諏筮則謂之稽疑察肅乂哲謀聖之應則謂之庶徵以皇極歛福則有福而無極前四疇責之於巳治天下之根本要會後四疇取之於外治天下之枝葉緒餘箕子於皇極而言五福於庶徵而言五事此其可見之端也敬農協建艾明念嚮威各以一字該一疇之義下文不過敘其目而演之要無出此九字之中矣敬者一心之主宰敬則五事之則見而為肅為乂為哲為謀為聖不敬則五事之則失而為狂為僣為舒為急為蒙敬之用非在外也得其恭從明聰睿之則而巳八政者所以厚民也為之飲食為之貨賄為之祭報為之居室為之交好所以厚之也至於斬伐咸劉陳於原野肆之朝市亦所以厚之也期於胥匡以生而巳矣人主不達乎厚用之意則建官立政漫無可據此官方之所以錯亂也五紀者以歲之數協月之數以月之數協日之數以日月之數協星辰之數以歲月日星辰之數協曆之數治曆明時隨時占候期於協而巳矣建用皇極者天於兆庶之中獨命皇以治之則皇之一身固斯世之取則既為斯世之所取則不可無道以觀丕之而所謂道者又皆斯世之所同然特彼拘於氣稟狃於習尚遂不知所以自立而皇亦不必屑屑焉求治於天下而惟自盡其所同然者以立於此而風動之則天下靡然知所嚮方矣建者立於此而則於彼之謂也乂用三德者正直剛柔弛張變化當正直而正直當剛而剛當柔而柔視物之所宜而無取必於其間此乂用之道也稽疑者有所疑而不明故稽以明之事之明者無待於稽事之疑者聖人亦不能不取决於神汝則有大疑而卿士庶民群言並興將誰適從此卜筮之建聖人所以齋戒以神明其德者也人之於天其精氣相感捷若影響况人主為天地之心一念之善喜見於天而和氣應之一念之惡謫見於天而沴氣應之故欲觀己之善惡當觀夭之所以為應者以驗之雨晹燠寒風之時則知其為肅乂哲謀聖之應雨晹燠寒風之恒則知其為狂僣舒急蒙之應驗之為言如孝子事親日候其顏色以為憂喜此人主事夭之誠也嚮用五福嚮之而惟恐民之不得乎壽富康寧攸好德考終命之福威用六極畏之而惟恐民之或罹於凶短折疾憂貧惡弱之極世之人主知棄極取福矣孰能嚮而威之堯舜在上比屋可封民無凶荒夭札者此嚮威之實也潤下炎上曲直從革稼穡聖人察五行之性如此醎苦酸辛甘聖人察五行之變化而無所不在如此聖人之治天下不過因其下而為之下因其上而為之上因其從革曲直為之從革曲直因其稼穡而為之稼穡是以天不失時地不失利物不失性以五事則敬以五紀則叶以皇極則建以三德則乂明於稽疑則有吉而無凶驗於庶徵則得雨晹燠寒風之時嚮於五福則有壽富康寧攸好德考終命之應八疇言用而五行不言用直言其為五行者如此而聖人之用可見矣禹貢一篇不過水曰潤下之一語如此而箕子以為彜倫之攸敘者此也人在天地之間有此身即有貌言視聽思之五事貌之體本恭而可以作肅言之體本從而可以作乂視之體本明而可以作哲聽之體本聰而可以作謀思之體本睿而可以作聖故五事之言恭從明聰睿者猶水之言潤下也此所謂有物必有則形色天性也能敬用此五事則聰明睿知由此而出篤恭而天下不矣所謂皇極雖兼聰八疇而其綱又在乎五事之一疇也八政唐虞則屬之九官禹則有六府三事周家則謂之六典即此八政離合不同治內之政六而司寇最後治外之政二而師居末盖食之居之教之如是而後麗於刑則刑之可以無憾邦交之禮不失撫字之恩常洽如是而不順則侵伐不為黷此順施之序五紀雖五總之實曆數之一紀此亦王者之政不序於八政之中所以尊天盖人主繼天以子兆民俯察民情而為之政仰觀天運而為之紀以此與八政相對故不列於八政之中堯命四子舜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虞夏之間羲和之職最重故胤征以俶擾天紀誓師周官歸之保章氏後世益輕太史公以為近乎卜祝之間也皇極一疇言錫福何也富壽安逸人主所欲致之於民而不能得之於天惟其使民作善而期於回天地之氣此其錫福之微者也福者天下之所共欲顧昏迷於行不知所則效顛倒悖謬以自取戾人君建極以示之使知所則效而為善以日圖致福之道是乃聚歛眾福以敷錫於民也庶民得于觀感之間皆於汝之極保守不敢失墜以應汝而錫汝保極矣凡天下之無有滛朋比德者皆皇之化也夫皇之化斯民惟是立之則以丕之使之順治於不識不知之中而無假於聲色之末此皇建其極之本旨然而鼓舞振作長育成就之功亦時行於其間於以扶掖引誘以發其攸好德之心于其有為有猷有守者則愛念之而不忘不協于極而不罹于咎者亦受之而康而色而不拒所以發其攸好德之心民曰予攸好德則錫之福而知歸于極矣虐煢獨而畏高明政之不平而人心之所由以不服皆起於此皇極之君必無虐煢獨而畏高明又于其有能者與之以官使羞其行展其材猷以昌吾之國又能厚其祿使之好于而家亦所以發其攸好德之心盖人而無攸好德之心則雖欲錫之福而彼不受徒為汝之咎矣攸好德者人之良心動而歸極之時也人主作成一世之人在於發其攸好德之心而巳攸好德之福錫而五福皆錫也曰皇建其有極歛時五福明以建極為錫福之本曰予攸好德明以攸好德為五福之綱遵道遵路即可以見蕩蕩平平之體言皇極之化大晉於世利用出入莫非是道之昭著也皇極之道其所以致民之化如此是皆天之理天之訓而人主無絲毫智力於其間知所謂蕩蕩平平正直者則知所謂帝之訓矣凡厥庶民是訓是行天子之光如日月之照被日近日親而日尊也近天子之光萬物熙熙之景象也歸極之民盖如此平康之世以正直治之強梗之世以剛治之和柔之世以和柔治之隨世而為輕重易之所以有小過大過也然一代之習尚多從人主性之所近高明者多於用剛沉潛者多於用柔此治體之所以不純故在矯而克之強弗友夑友稱其物之所感此剛克柔克也高明沉潛制其性之所偏亦剛克柔克也威福玉食之柄不移於下則正直剛柔之權在於上矣古者尊天而重神不敢自信而待於卜筮以取決而至誠無私之德常與神明通是以鬼神應之各極其理之所至而無毫髮之爽故卜筮必可信而禹以為治天下之一疇擇建立卜筮人而命之卜筮盖其重也如此卜之體色墨折有雨霽蒙圛克之五兆占之變化往來有貞悔之二體於其差忒不齊之中而衍之以觀其從違金縢卜三龜大誥朕卜并吉士喪禮卜葬卜者三人古者卜筮皆用三人盖吾之所甚嚴而信之者僅取衷於一人時或不能與神明會故詳以求之龜從筮從盖卜筮兼舉如龜筮協從大事先筮而後卜晉侯得阪泉之兆趙鞅遇水適火又筮之是也又有獨用之者卜稽如予夢協朕卜卜河朔黎水予得吉卜卜筮不相襲是也龜筮共違於人雖於卿士庶民有不恤夫既謂之大疑則固有人所不及知而天知之者蓍龜之理微矣雨晹燠寒風者天地慘舒之氣而繫于人主視聽言貌之間盖天人相感之機有不可誣者故箕子以意類明之五者來倍各以其敘所謂時也極備極無所謂恒也雨晹燠寒風之時不同其為休之徵同也故以五事之修類屬之以為其當如是而巳矣求其所以肅之必為雨乂之必為晹哲之必為燠謀之必為寒聖之必為風者不可得也雨晹燠寒風之恒不同其為咎之徵同也故以五事之不修類屬之以為其當如是而巳矣求其所以狂之必為雨僣之必為晹舒之必為燠急之必為寒蒙之必為風者亦不可得也漢儒不原箕子之意規規然務離而析之所以流為災異之學庶徵以天道人事相推較故又借歲月日星為王與卿士師尹庶民之喻盖旁衍及之非本疇之正傅歲以統月月以統日歲與日月運行不息而成生物之功王以統卿士卿士統師尹王與卿士師尹勤職不懈而致天下之治積日成月散月于日而月不見積月成歲散歲于月而歲不見君臣上下小大繁蕳之致見矣歲月日時無易者王卿士師尹不失其職此百穀之所以成乂之所以明俊民之所以章家之所以平康而為治之徵也日月歲時既易者王卿士師尹失其職此百穀之所以不成乂之所以昏俊民之所以微家之所以不寧而為亂之徵也治與亂存乎其職之失與不失而巳矣王卿士師尹以職言庶民之可言者情也如星有好風好雨有所好者庶民之情也庶民不能自致則固卿士師尹之責耳日月之行而有冬夏月之從星而有風雨上之舉動繫乎民之休戚者如此也月入箕則多風離畢則多雨宿軫則雨宿井則風雨以其氣相感故謂星之有好風好雨也福極天之所命者而人主制其權教養之而可以使之壽厚之而可以使之富節其边而可以使之康寧教之而可以使之攸好德不傷之而可以使之考終命然有養之厚之節之教之不傷之所不能及者故必有潛移默奪於冥冥之中此所以為位育之極功而居九疇之終也

  昔王荊公曾文定公皆有洪範傳其論精美遠出二劉二孔之上然予以為先儒之說亦時有不可廢者因頗折衷之復為此傳若皇極言予攸好德即五福之攸好德而所謂錫福者錫此而巳箕子丁寧反覆之意最為深切古今注家未之及也不敢自謂有得箕子之心於千載之下然世之君子因文求義必於予言有取焉矣

  ○大衍解

  大衍者何也所以求卦也卦必衍之而後成也衍法因蓍而起蓍之半故為五十也其衍以四十八進退離合成陰陽老少之畫與其初掛之一亦不盡五十故用四十九也衍之變自分二而定也其掛其揲其扐所以衍之也等之四十八而巳矣分而掛掛而揲揲而歸奇乃所以不齊也歸奇者何也四十九之策若得老陽之九除初掛必有十二之餘若得少陰之八必有十六之餘若得少陽之七必有二十之餘若得老陰之六必有二十四之餘其所餘之數不揲而歸之扐者此所謂治數之法舉其要也九具於揲則三奇見於餘六具於揲則三偶見於餘七具於揲則二偶一奇見於餘八具於揲則二奇一偶見於餘不必反觀其在揲之數而巳舉其要此所以為營之終也其曰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何也此揲之以四之數也掛扐雖舉其要而七八九六之數仍以在揲之策為正掛扐十二無當於太陽之九而揲四之三十六則九也掛扐十六無當於少陰之八而揲四之三十二則八也掛扐二十無當於少陽之七而揲四之二十八則七也至於太陰之六雖其數相當而以前三者為比亦必揲數之二十四而為六也故七八九六者自揲之以四而取也陽道盈而主進太陽進之極而數最多極則退矣故為少陰之三十二陰道乏而主退太陰退之極而數最少極則進矣故為少陽之二十八若掛扐之策因過揲而見者也故陽本進而反見其退而數之少至于十二陰本退而反見其進而數之多至于二十四此曆象逆行之術也故曰

  揲之以四以象四時又曰當奇之日而歸奇以象閏也閏也者時與日之餘也

  ○天子諸侯無冠禮論精確深醇精確是其識深醇則所資于養者遠矣

  儀禮有士冠禮無天子諸侯冠禮非逸也記曰無大夫冠禮而有其昏禮古者五十而後爵何大夫冠禮之有公侯之有冠禮夏之末造也天子之元子猶士也天下無生而貴者也繼世以立諸侯象賢也明天子諸侯大夫之無冠禮也冠者將責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之禮故冠必有主人孤子則父兄戒宿盖父兄以成人之禮責子弟也天子為元子之時以士禮冠所謂有父在明晰則禮然也設不幸君終世子未冠則冕而踐阼斯為踐阼之禮而巳矣巳奉宗統君臨天下將又責之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之禮乎家語稱孔子荅孟懿子之問吾取焉曰古者王世子雖幼其即位則尊為人君人君治成人之事者何冠之有曰諸侯之冠異天子與曰君薨而世子主喪是亦冠也巳人君無所殊也諸侯之有冠禮也夏之末造也此孔子之遺言也益以祝雍頌公冠之篇焉則誣矣公冠曰公冠自為主迎賓揖升自阼立于席既醴降自阼饗之以三獻之禮無介無樂皆玄端其醻幣朱錦采四馬其慶也天子儗焉曰自為主曰賓降阼嫌尊矣夫非為人子為人弟為人臣為人少之禮也且禮自上達而曰天子儗冠冠字疑焉字之誤何也此非孔氏之言也周衰先王之禮不具傳者既失其本但知其畧而欲求之破的之言宋儒亦俚俚坐此於詳而不知禮之失在於畧而又患於求詳之過公冠又曰公冠四加玄冕左傳季武子曰君冠必以祼享之禮行之以金石之樂節之以先君之祧處之玉藻曰始冠緇布冠自諸侯下達冠而敝之可也玄冠組纓天子之冠也緇布冠繢績諸侯之冠也一句收足盖務為天子諸侯士庶之別而不知先王制冠禮之義所以同之於士庶者也

  ○公子有宗道論 【 不刋之解義兼注疏發明淺學如何措手】 明暢深醇不為一切駝騁自喜之習凡經術文當以此為法如此手筆歐曾集中亦属得意文字如蘓氏父子不能構也

  大傳曰有小宗而無大宗者有大宗而無小宗者有無宗亦莫之宗者公子是也公子有宗道公子之公為其士大夫之庶者宗其士大夫之嫡者公子之宗道也夫公子者別為祖者也何以為宗也曰公子非宗也一句冐得全不為宗而宗之道出焉耳公子之大宗者公也巳自別於正體無大宗矣雖其子為繼別之宗猶繼禰也迨五世當遷而後不遷之宗於是乎出未及五世猶小宗也所以謂之小宗而無大宗也公子雖無趁手轉下大宗而不可謂之非大宗之祖雖為大宗之祖而未及乎繼禰之子所以謂之有大宗而無小宗也公子一人焉而巳無大宗是有無宗也無小宗是亦莫之宗也故曰公子非宗也非宗故謂之別子別子故為之祖為之祖故公子之公為其士大夫之庶者宗其士大夫之嫡者而宗之道於是乎出先王之立宗大抵因別子之嫡庶而巳二世之庶宗其繼禰者之嫡三世之庶宗其繼祖者之嫡四世之庶宗其繼曾祖者之嫡五世之庶宗其繼高祖者之嫡而為小宗之道出矣六世之庶宗其繼別者之嫡而為大宗之道出矣小宗四大宗一并而為五宗而其變至於無窮皆自於公子故曰不為宗而宗之道出焉也以上自釋經旨以下駁鄭鄭氏曰公子不得宗君君命嫡昆弟為之宗使之宗之所宗者嫡此段甚為支離駁之極當則如大宗死為之齊衰九月其母則小君也為其妻齊衰三月無嫡而宗庶則如小宗死為之大功九月其母妻無服公子唯已而已則無所宗莫之宗是公子有此三事也鄭以此為公子之宗道則非別子為祖之義矣夫宗有散有合族人不得以戚君於是乎散故號別子者以之別子為祖繼別為宗繼禰為小宗於是乎合故號為小宗者以之先王之道由祖而宗猶木之有本而為枝也得其祖則兄弟相宗而宗之法行不得其祖則兄弟不相宗而別子之義起今使公子自相宗夫公子不得祖先君矣宗於何生精確不磨且非先君之正體皆庶也輕一語收足力味俱全而鄭又為嫡庶之說過矣別子者宗之始也不可以亂故先王正其始正其始者正其別也魯之三桓鄭之七穆古之遺制也化掉□不化中閒証據有體有法

  ○尚書敘錄雖亦從文字化緣起見然其議自不可易至行文煩簡合度伸縮如意工文諸家莫與之京

  某少讀尚書即疑今文古文之說後見吳文正公敘錄忻然以為有當於心揭曼石稱其綱明目張如禹之治水信矣自是數訪其書未得也己亥之歲讀書於鄧尉山中頗得深究書之文義益信吳公所著為不刋之典因念聖人之書轉筆深遠存者年代久遠多為諸儒所亂其可賴以別其真偽惟其文辭格制之不同後之人雖悉力摸擬終無以得其萬一之似學者由其辭可以達於聖人而不惑於異說今伏生書與孔壁所傳其辭之不同固不待於別白而可知昔班固志藝文有尚書二十九篇古經十六卷古經漢世之偽書別於經不以相混盖當時儒者之慎重如此而唐之諸臣不能深考十猥以晚雜亂之書定為義疏而漢魏專門之學遂以廢絕夫書之厄已至矣伏生掇拾於流亡之餘以篤老之年廑廑垂如綫之緒于其女子之口千萬世之下因是可以稍見唐虞三代之遺而可不知所愛惜哉曲折盡意直入韓歐之室朱子盖有所不安而未及是正吳公寔有以成之而今列于學官者既有著令薦紳先生莫知廣石渠白虎之異義學者蹈常習故漫不復有所尋省以數百年雜亂之書表章於一代大儒之手而世亦莫能以尊信之可歎也巳余未見吳公書乃依髣其意釐為今文如左而存其敘錄於前以俟他日得公書參考焉

  ○孝經敘錄

  孝經一篇十八章河間顏芝所藏芝子貞出之孝經古孔氏一篇二十二章孔氏壁中所藏魯三老獻之漢世傳孝經有長孫氏江氏后氏翼氏四家而古文絕無師授至劉向校定并除卒以十八章為定魏晉以後王肅韋昭謝萬徐整之徒注者無慮百家莫有言古文者盖古文并於十八章而孔氏之別出者廢巳久矣隋劉炫始自離析增衍以合二十二章之數著稽疑一篇當時遂以為孔傳復出而儒者固巳譁然謂炫自作炫又偽造連山魯史等百卷則炫之書又可信哉故嘗以古文孝經與古文尚書俱自孔氏而廢興隱見於漢隋之際其迹畧同而其可疑一也晉穆帝永和十一年及孝武大元元年再聚群臣共論經義荀昶撰進孝經諸說以鄭氏為宗其後陸澄謂為非玄所注唐開元七年詔群臣集議史官劉子玄遂請行孔廢鄭夫子玄以為非鄭之注可矣因欲以廢經而用劉炫之古文豈不過哉當是時儒者盡非子玄天子卒自注定從十八章仍八分御札勒於石碑世謂之石臺孝經宋咸平中詔邢昺杜鎬等依以為講義而司馬溫公指觧猶尊用古文其意詆今文為他國疏遠之偽書盖見新羅日本之別序而近忘京兆之石臺也元吳文正公始斥古文之偽因朱子刋誤多所更定今予一從石本獨其章名乃梁博士皇甫偘之所標非漢時之所傳故悉去之予又著其說曰大哉孝之道非聖人莫之知也昔孔子嘗不對或人之問禘矣其言明王之以孝治天下至於刑四海事天地言大而理約豈非極萬殊一本之義意其所以告曾子者如此哉雖然其書非孔氏之舊也宋元大儒固卓然獨見於千載之下以破諸儒之惑矣然其所去者是矣而所存者又未必純乎孔氏之舊也則莫若俱存之自秦火之後諸儒區區掇拾而文藝之全者尠矣非孔子復生莫之能復也今世所存如孝經家語大小戴之記要以為有聖人之微言故莫若俱存之而待學者之自擇也

  ○經序錄序(代)

  予昔承乏汴藩因識 宗室西亭公修學好古有河間大雅之風嘗得唐李鼎祚周易集傳槧版行於世又為諸經序錄凡為經之傳註訓詁者皆載其序之文使世之學者不得見其書而讀其序固巳知其所以為書之意庶以廣其見聞而不安於孤陋實嘉惠後學之盛心也昔孔子修述先王之經以教其門人傳之世世不絕遭秦燔書漢儒存亡繼絕不遺餘力自此六藝稍稍備具太常之所總領凡四十博士而古文尚書毛詩穀梁左氏春秋雖不立學官猶推高第為講郎給事近署而天子時會群儒都講親制臨决所以網羅遺軼博存眾家其意遠矣沿至末流旋復放失則鄭王之易自出費氏而賈逵馬鄭為古文尚書之學孔氏之傳最後出三禮獨存鄭註春秋公穀浸微傳詩者毛詩鄭箋而巳唐貞觀間始命諸儒粹章句為義疏定為一是於是前世儒者僅存之書皆不復傳如李氏易解後人僅於此見古人傳註之一二至啖助以巳意說春秋史氏極詆其穿鑿盖唐人崇進士之科而經學幾廢故楊綰鄭餘慶鄭覃之徒欲拯其弊而未能也宋儒始以其自得之見求聖人之心於千載之下然雖有書成而多所未盡賴後人因其端以推演之而淳佑之詔其書巳大行於世勝國遂用以取士 本朝因之而學校科舉之格不免有唐世義疏之弊非漢人宏博之規學士大夫循常守故陷於孤陋而不自知也予自屏居山林得以徧讀諸經竊以意之所見常以與今之傳註異者至如理象之殊而圖書大衍用九用六之論未能定也古今文之別而豫章晚出之書未能釐也三百篇之全而桑間濮上之滛音未能黜也褒貶實錄之淆亂而氏族名字日月地名之未能明也郊丘混而五天帝昆侖神州之一而始祖之祭不及群廟也洪範以後金縢召洛二誥之疏脫非朱子之遺命也開慶師門之傳非鄭氏之奧義也紹興進講之書非三傳之專學也則王栢金履祥吳澄黃澤趙汸卓越之見豈可以其異而廢之乎歐陽子曰六經非一世之書其將與天地無終極而存也以無終極視千歲於其間頃刻耳則予之待於後者無窮也嗟夫士之欲待於無窮者其不拘牽於一世之說明矣道遠不能與西亭公訂正其疑義而序其畧如此云

  ○易圖論上

  易圖非伏羲之書也此邵子之學也昔者庖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盖以八卦盡天地萬物之理宇宙之間洪纖巨細往來升降生死消息之故悉著之於象矣後之人苟以一說求之無所不通故雖陰陽小數納甲飛伏坎離填補卜數隻偶之類人人盡自以為易而要之皆可以易言也吾嘗論之以為易不離乎象數而象數之變至於不可窮然而有正焉有變焉卦之所明白而較著者為正旁推而衍之者為變卦之所明白而較著者此聖者之作也執其無端以冐乎天下旁推而衍之是明者之述也由其一方以達於聖人伏羲之作止於八卦因重之如是而已矣初無一定之法亦無一定之書而剛柔之上下陰陽之變態極矣夏為連山商為歸藏周為周易經別之卦其數皆同雖三代異名而伏羲之易即連山而在連山即歸藏而在歸藏即周易而在周易未嘗別有所謂伏羲之易也後之求之者即其散見於周易之六十四卦者是巳今世所謂圖學者以此為周之易而非伏羲之易別出橫圖於前又左右分析之以象天氣謂之圜圖於其中交加八宮以象地類謂之方圖夫易之於天氣地類盖詳矣奚俟夫圖而後見也且謂其必出於伏羲既規橫以為圜又填圜以為方前列六十四於橫圖後列一百二十八於圜圖太古無言之教何如是之紛紛耶諸經遭秦火之厄易獨以卜筮存漢儒傳授甚明雖於大義無所發越而保殘守缺惟恐散失不應此圖交疊環布遠出姬孔之前乃棄而不論而獨流落於方士之家此豈可據以為信乎大傳曰神無方易無體夫卦散於六十四可圜可方一入於圜方之形必有曲而不該者故散圖以為卦而卦全紐卦以為圖而卦局邵子以步算之法衍為皇極經世之書有分杪直事之術其自謂先天之學固以此要其旨不叛於聖人然不可以為作易之本故曰推而衍之者變也此邵子之學也

  ○易圖論下

  或曰自孔子贊易今世所傳易大傳者雖不必盡出於孔氏而豈無一二微言於其間子之不信夫易圖以為邵子之學則然矣而邵子之所據者大傳之文也不曰易有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乎此其所謂橫圖者也又不曰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乎此其所謂伏羲卦位者也又不曰帝出乎震齊乎巽相見乎離致役乎坤說言乎兌戰乎乾勞乎坎成言乎艮乎此其所謂文王卦位者也曰此非大傳之意也邵子謂之云耳夫易之法自一而兩兩而四四而八其相生之序則然也八卦之象莫著於八物而天地也山澤也雷風也水火也是八者不求為偶而不能不為偶者也帝之出入傳固已詳之矣以八卦配四時夫以為四時焉則東南西北緊是焉定非文王易置之而有此位也盖說卦廣論易之象數自三才以至於八物四時人身之眾體與天地間之萬物何所不取所謂推而衍之者也此孰辯其為伏羲文王之別哉雖圖與傳無乖剌然必因傳而為此圖不當謂傳為圖說也且邵子謂先天之旨在卦氣傳何為舍而曰天地定位後天之旨在入用傳何為舍而曰帝出乎震傳言卦爻象變詳矣而未嘗一言及於圖所可指以為近似者又不過如此自漢以來說易者今雖不多見然王弼韓康伯之書尚在其觧前所稱諸章無有以圖為說者盖以圖說易自邵子始吾恠夫儒者不敢以文王之易為伏羲之易而乃以伏羲之易為邵子之易也不可以不論

  ○易圖論後

  或曰子以易圖為非伏羲之舊固巳明矣若夫河以通乾出天苞洛以流坤出地符所謂河圖洛書可廢耶盖宋儒朱子之說精矣曰此愚所以恐其說之過於精也夫事有出於聖人而在學者有不必精求者河圖洛書是也聖人聰明睿智德通於天符瑞之生出於世之所創見而奇偶法象之妙足以為作易之本理亦有然者然曰河圖洛書聖人則之者此大傳之所有也通乾流坤天苞地符之文五行生成戴九履一之數非十傳之所有也以彼之名合此之迹以此之迹符彼之名不與大易同行不藏於博士學官而千載之下山人野士持盈尺之書而曰古之圖書者如是此其付受固巳沉淪詭秘而為學者之所疑矣雖其說自以為無所不通然此理在人仁者知者皆能見之龍虎之經金石草木之卜軌??木片?占算之術隨其所自為說而亦無不合豈必皆聖人之為之乎大傳曰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夫天地之間何往非圖而何物非書也哉揭圖而示之曰孰為上下孰為左右孰為乾兌離震孰為巽坎艮坤天之告人也何其凟因其上下以為上下因其左右以為左右因其乾兌離震以為乾兌離震因其巽坎艮坤以為巽坎艮坤聖人之效天也何其拘且彼所謂效變化則垂象者毫而析之又何所當也使二圖者果在如今所傳然其所謂精蘊者聖人固巳取而歸之易矣求圖書之說於易可也子產曰天道遠人道邇天者聖人之所獨得一人者聖人之所以告人者也告人以天人則駭而惑告人以人人則樂而從故聖人之作易凡所謂深微悠忽之理舉皆推之於庸言庸行之間而卦爻之象吉凶悔吝之詞不亦深切而著明也哉聖人見轉蓬而造車觀鳥跡而製字世之人求為車之說與夫書之義則有矣而必轉蓬鳥跡之求愚未見其然也孔子贊易刪連山歸藏而取周易始於乾而終於未濟則圖書之列粲然者莫是過矣今夫冶之所貴者範而用者不求範而求器也耕之所資者耒而食者不求耒而求粟也有圖書而後有易有易則無圖書可也故論語河不出圖與鳳鳥同瑞而巳顧命河圖在東序與兌弓和矢同寶而巳是故圖書不可以精□於易者精於圖書者也惟其不知其不可精而欲精之是以測度摹擬無所不至故有九宮之法有八分井文之畫有坎離交流之卦與夫孔安國歆向楊雄班固劉牧魏華父朱子發張文饒諸儒之論或九或十或合或分紛紛不定亦何足辯也

  歸先生文集卷之一

  ●歸先生文集卷之二

  吳郡歸有光著

  門人王執禮校

  議

  ◆議

  備倭事畧

  禦倭議

  三途並用議

  馬政議

  ○備倭事畧

  倭寇犯境百姓被殺死者幾千人流離遷徙所在村落為之一空迄今踰月其勢益橫州縣廑廑嬰城自保浸滛延蔓東南列郡大有可慮即今賊在嘉定有司深關固閉任其殺掠巳非仁者之用心矣其意止欲保全倉庫城池以免罪責不知四郊既空便有剝膚之勢賊氣益盛資糧益饒并力而來孤懸一城勢不獨存此其於全軀保妻子之計亦未為得也見今賊徒出沒羅店劉家行江灣月浦等地方其路道皆可逆知欲乞密切差兵設伏相機截殺彼狃於數勝謂我不能軍往來如入無人之地出其不意可以得志古之用兵惟恐敵之不驕不貪法曰卑而驕之又曰利而誘之今賊正犯兵家之忌可襲而取也訪得吳淞所一軍素號精悍倭賊憚之呼為白頭蟲去歲宗百戶馮百戶見倭船近城倉卒與敵為其所殺有司不加矜恤反歸罪於二人自後人以為戒又城壁崩圯半落海中且累年不給軍糧士皆飢疲往往乞食道路遂致新城失陷翻為賊巢嘉定上海之勢日以孤危今乞召新城失事指揮令收還散卒許以贖罪要以厚賞俾於賊所入嘉定及往南翔等要路阻陿之處長鎗勁弩設伏以待之又新城敗散之餘所存約二百餘人人數寡少乞募沿海大姓沈濮蔡嚴黃陸等家素能禦賊及被其毒害者并合為一專為伏兵及往來遊擊賊自不敢近太倉嘉定松江矣且因新城之軍俟便襲擊城可復襲而有也法曰善守者守其所不攻又曰使敵人不得至者害之也今所謂守城者徒守於城之內而不知守於城之外惴惴然如在圍城之中賊未至而已先自困矣畏首畏尾身其餘幾故唇亡而齒寒魯酒薄而邯鄲圍夫蘇州之守不在於婁門而在於崑山太倉太倉之守不在於太倉而在於劉家港此易知也今賊掠羅店等處巳盡必及南翔賊據南翔奪民船以入吳淞江一日可至葑門即蘇州危矣南過唐行則松江危矣今聞又至太倉崑山等處即常熟危矣故欲害之使不得至所以為守也然所謂設伏為奇兵又時出正兵相為表裏而後可也又嘉定近海為內地保障其縣令恇怯不知兵乞委任百姓所信向如任同知董知縣武指揮等協力主决兵事知縣備辦糧食不得從中沮撓儻有疏虞即蘇松二郡不可保矣又攷得白茆舊有白茆寨劉家港舊有劉家港寨青浦舊有青浦寨此皆前朝撥置軍士備倭之所盖以春夏廵哨秋冬還衛又白茆吳塘茜涇劉家港甘市等處各有烟墩烽火相接以此見往時被倭之跡今疏濶如此欲以一城自固不可得也又訪得賊中海島夷洲真正倭種不過百數其內地亡命之徒固多而亦往往有被刼掠不能自拔者近日賊搶婁塘羅店等處驅率居民挑包其守包之人與吾民私語言是某府州縣人被賊脅從未嘗不思鄉里但巳剃髮從其衣號與賊無異欲自逃去反為州縣所殺以此只得依違苟延性命愚望官府設法招徠明以丹青生活之信務在孤弱其黨賊勢不久自當解散此古人制夷遏盜之長策也又聞民間不見官府出軍以為當俟請旨湏大軍之至竊見 祖宗於山東淮浙閩廣沿海設立衛所鎮戍連絡每年風候調發舟師出海後又設都指揮一員統領諸衛專以備倭為名今倭賊馮陵所在莫之誰何但見官司紛紛抽點壯丁及原役民快皆素不教練之民驅之殺賊以致一人見殺千人自潰徒長賊氣使海外蠻夷聞之皆有輕中國之心非 祖宗設立沿海軍衛之意也當事者拘碍文法動以擅調官軍為觧竊伏讀大明律擅調官軍一欵其暴兵卒至欲來攻襲事有警急及程途遙遠者並聽從便火速調撥軍馬乘機勦捕若寇賊滋蔓應合會捕者鄰近衛所雖非所屬亦得調發策應若不即調遣會合或不即申報上司及鄰近衛所不即發兵策應者與擅調官軍罪同此各衛得自調撥策應之明文也今賊殺害人民搖動畿輔蘇松內地城門經月不開百姓喁喁各衛擁兵深居賊在近郊不發一矢忍以百萬生靈餌賊幸其自退豈可得哉夫以沿海之衞自足備禦今獨民兵支吾玩愒養寇及其必不可巳然後請 旨動調大軍夫以民兵則氣力孱弱以大軍則事體隆重是虛設沿海數百萬之兵也况大軍之至吾民饜飽豺狼之腹巳久矣賊聞天兵既下倏忽遁去雖貔貅百萬悵望空波徒使百姓騷然而巳乞蚤為裁處遵照大明律軍政調撥策應庶殄滅有期不煩 朝廷動調大軍實地方生靈之幸

  ○禦倭議

  日本在百濟新羅東南大海中依山島以居當會稽東與儋耳相近而都於邪摩堆所謂邪馬臺也古未通中國漢建武時始遣使朝貢前世未嘗犯邊自前元於四明通互市遂因之鈔掠居人而 國初為寇始甚然自宣德以後金線島之捷亦無復有至者矣今日啟戎召釁實自中國姦民冒禁闌出失於防閑事今巳往追悔無及但 國家威靈所及薄海內外罔不臣貢而蕞爾小夷敢肆馮陵魏正始中宣武於東堂引見高麗使者以夫餘涉羅之貢不至宣武曰高麗世荷上將專制海外九夷黠虜實得征之方貢之愆責在連率故高麗世有都督遼海征東將軍領東夷中郎將之號今世朝鮮國雖無專征之任而形勢實能制之况其王素號恭順倭奴侵犯宜可以此責之不然必興兵直搗其國都繫纍其王始足以伸中國之威如前世慕容皝陳稜李勣蘇定方未嘗不得志於海外而元人五龍之敗此由將帥之失使中國世世以此創艾而甘受其侮非愚之所知也顧今日財賦兵力未易及此獨可為自守之計所謂自守者愚以為 祖宗之制沿海自山東淮浙閩廣衛所繹絡能復舊伍則兵不煩徵調而足而都司備倭指揮俟其來於海中截殺之則官不必多置提督總兵而具奈何不思復 祖宗之舊而直為此紛糿也所謂必於海中截殺之者賊在海中舟船火器皆不能敵我也又多飢乏惟是上岸則不可禦矣不禦之於外海而禦之於內海不禦之於海而禦之於海口不禦之於海口而禦之於陸不禦之於陸則嬰城而巳此其所出愈下也宜責成將領嚴立條格賊敗於海者為上功能把截海口不使登岸亦以功論賊從某港得入者把港之官必殺無赦其有司閉城坐視四郊之民肝腦塗地者同失守城池論庶民知效死而倭不能犯矣

  ○三途並用議

  某為都水司試吏太子太傅司空公以章奏課諸進士承命作三途並用議

  議曰所謂三途者進士也科貢也吏員也 國初用人有徵聘有經明行修有人材有賢良方正有才識兼人有楷書有童子諸科其後率多罷廢承平以來專用進士科貢吏員是三者初未嘗廢而邇者欲新天下之吏治於科貢吏員之中稍加不次之擢故有三途並用之說其實前此未嘗不並用也愚以為 朝廷欲收用人之實効於科貢吏員所宜加之意者當先清其源盖清其源而後其末流可治也今進士之與科貢皆出學校皆用試經義論策試進士不中入國子為舉人監生試舉人不中循年貲而貢之入國子為歲貢監生非若漢世賢良孝廉對策與博士弟子判然為二其實一途而巳然進士升於禮部為高選舉人之下第與歲貢 國家亦不輕以待之故使之學於太學以觀其成苟成矣雖任以進士之官可也今成均教養之法不具獨令以資歷待選而巳非復如古之舍法此其科貢之源不清也吏員之在古本與士大夫無別異迨後流品既分遂為異物士人不復肯詘辱於此故 本朝資格吏員崇者止於七品多用為掾幕監當筦庫之職非保薦不得為州郡則吏道本不可與儒者並然其始皆自藩憲衛府州縣所署置猫有前代辟舉之遺法而今則自始為吏先責其輸納自提控以下至於吏典但以所輸之貲第其出身之等差此吏員之源未清也夫欲使舉貢之得人在於修太學之法而科貢可用矣欲使掾幕監當管庫之得人在於遵辟舉之舊而掾幕監當筦庫可用矣然吏者止可以循資如 祖宗之制非得與科貢並也愚於科貢猶有說焉會試有甲乙榜盖乙榜即亦舉人之中式者特限於 欽定之制額故次之乙榜授以教職其實進士無異今特以敗卷置乙榜而以乞恩者槩與教職則教官之選輕矣歲貢本以州縣之俊如往年所謂選貢者今不本洪武舊制而專累日月則歲貢無少俊者可施以成均之教矣愚又恠夫今之未有以清其源而壅其源者又不止也自納粟買馬穵運納級之例日開吏道雜而多端官方所以日繆也而科貢吏員皆繇此而妨閼矣故欲振飭吏治莫若清其源而無壅之凡此皆於格例之中修其廢壞耳於此二者其源既清於格例巳復其常而於其間簡其卓異加不次之擢盖天下奇俊之士少而中庸之士多王者之道先為其法以就天下中庸之士而精神運用獨可於奇俊之士加於其法之外而不為法之所限此其所以能鼓舞一世之人材也或曰子謂吏道不得與儒並 先朝如尚書徐熙知府况鍾皆玉顯用者何也曰此又不可以吏之途論也盖 先朝用人時取之常格之外宋景濂一代文章之宗楊士奇三朝輔相之首皆以布衣特起乃遂掌帝制典機密豈謭謭於循塗者盖自古中世猶未嘗不事旁招俊乂博採聲望側席幽人思遲多士今百餘年寥寥未之見而專以資格進敘今亦頗苦其膠束伏隘而未能曠然也是以思為三途並用之說愚以為非大破因循之論考 國家之故事追三代兩漢之高踪以振作鼓舞一世之人材恐不足以剗累世之宿弊而收用人之實効也謹議

  ○馬政議

  竊惟古之馬唯養於官而其養之於民者官初無所與司馬法甸出長轂牛馬及所謂萬乘千乘百乘此皆寓兵於農有事則賦調而官不與知也惟其養於官者如周禮校人牧圉之屬與月令所載其養之□法備盡此則官之所自養也夫周之時既養馬矣而民之馬官有不與是以民各自以其力養己之馬而無所不盡其心故有事徵發而車與馬無不辦也漢之苑馬即校人之王馬而民間私牧官無所與而皆得以自孳息故街巷有馬而橋姚以致馬千匹逮武帝伐胡馬少而始有假母歸息之令亦兵興一切之制非久用也秦漢以來唐馬最盛皆天子所自置監牧其擾不及於民而馬之盛如此我 國家苑馬之設即其遺意然又於兩京畿河南山東編戶養馬乃又兼宋人保甲之法盖不獨養於官而又養於民也今監牧之馬未見蕃息民間牧養又日以耗且以今畿郡之養馬言之夫馬既繫於官而民以為非民之所有官既委於民而官以為非官之所專馬烏得而不弊自其立法之初巳知其弊必至於今日也且天下有治人無治法苟能如其舊而得人以求實効亦未嘗不可以藉其用也今保馬既不可變而於其間又不能守其舊往往數為紛更循其末流而不究其本始愈變而愈弊必至于不可復為而後巳此今日天下之事皆然而非獨馬政也嘗攷洪武初制令有司提調孳牧江南十一戶共養馬一匹江北五戶共養馬一匹以丁多之家為馬頭專養一馬餘令津貼以備倒失買補每二歲納駒一匹又立群頭群長設官鑄印與守令分民而治有牧馬草塲又免其糧草之半每加優卹使有司能責實而行之常使民得養馬之利則馬亦何憂於不蕃也今顧不能修其舊而徒以法之弊而亟變之則天下安得有善法夫令民養馬國家之意本欲得馬而巳而有所謂本色折色何為也責民以養馬而又責其輸銀如此則取其銀可矣而又何以馬為於是民不以養馬為意而以輸銀為急矣牧地本與民養馬也而徵其子粒又有加增子粒如此則遂併之田稅而巳而又何以責之馬戶於是民不以養馬為意而以輸子粒為急矣養馬者課其駒可也不用其駒而使之買俵於是民不以養馬為意而以買俵為急矣夫折色之議本因江南應天太平等處非產馬之地變而通之雖易銀可也遂移之於河北今又變賣種馬而徵其草料原今變者之意專欲責民之輸銀而非責民之養馬也官既無事於養馬而獨規目前之利民復恣為姦偽而為利巳之圖有駒不報而攻於欺隱不肯以駒備用而獨願以銀買俵至或戕其孕字絕其游牝上下交征利以相欺而巳衛文秉心塞淵致騋牝之三千魯僖以思無邪致馬之斯徂夫官民一於為利以相欺何望於馬之蕃息乎今之議者又方日出新意以變賣馬之半為未盡因欲盡賣種馬而惟以折色徵觧畧不思 祖宗立法之深意可為太息也夫河北之人驍健良馬冀之所產昔人所以謂此地王不得無以王霸不得無以霸者也今舉冀之良產盡棄之一旦國家有事西邊之馬可得以為畿內用乎古語曰變而不如前易而多所敗者亦不可不復也今欲講明馬政必盡復洪武永樂之舊江南折色可也畿輔河南山東之折色不可也草塲之舊額可清也子粒不可徵也官吏之侵漁可黜可懲也而管馬官群長獸醫不可省也行馬復之令使民得寬其力民知養馬之利則雖官馬亦以為巳馬矣又修金牌之制通關互市益得好馬別賦之民以為種馬而有司加督視之洪武永樂之舊猶可復也盖修茶馬而渥洼之產至矣弛草地而埛牧之息繁矣卹編戶恣芻牧而烏倮橋姚之富臻矣故曰車騎天下之武備也其所以壯神京防後患者豈淺淺哉抑古之相衛邢洺皆有馬監即皆今之畿輔地也如使盡覈官民所耕佃牧馬草塲盡出之與夫群不墾者皆立埄堆以為監失之地而盡歸於苑馬宋人戶馬保馬之法雖罷之可也何必規規然沿其末流而日事紛更乎

  歸先生文集卷之二

  ●歸先生文集卷之三

  吳郡歸有光著

  門人周 詩校

  書一

  ◆書一

  荅顧伯剛書

  示徐生書

  山舍示學者

  與潘子實書

  論三區賦役水利書

  上方參政書

  荅俞質甫書

  論禦倭書(代)

  上趙侍郎書(代)

  奉熊分司水利集并論今年水灾事宜書

  寄王太守書

  遺王都御使書(代)

  ○荅顧伯剛書

  日月有光頓首伯岡足下比承厚意非言所能謝更辱教誨以順應之說捧讀數過鈢用歎服論語之書孔子與其門人論學者最詳其荅諸子之問仁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曰其言也訒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巳所不欲勿施於人皆自其用處言之未甞塊然獨守此心也易大傳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人心本與天地為一三代以後直為不能易簡不能與天地相似日用動作至於所以為天下國家往往增私長知用計用數無非吾性之贅疣故其治也非三代之治而其亂也其極至於三代之所未嘗有來教推順應之說而以禪授放伐言之可謂發眀無遺蘊矣但以忠恕於一貫有精粗之異竊恐猶有所未安所謂吾道一以貫之孔子之所以為一者盖特有所指而未發其實指忠恕而為言也曾子因門人未達始復眀言之若言夫子之道只是忠恕一件以貫之耳無他道也子貢問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恕所以終身行之即忠恕所以一以貫之也豈可區別為聖人之一貫而謂之精學者之忠恕而謂之粗哉忠恕本無聖賢之別而在學者工夫分界自有生熟之殊賢人所以近於聖人聖人之所以與天為一即此忠恕而巳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亦我欲無加諸人此子貢能服膺夫子之教而行之故夫子深喜之而曰賜也非尔所及也先儒乃以為非子貢所及忠恕之事苟子貢不能及而何望於後之學者道之在天下易簡而巳聖人則從容自中乎道學者則孳孳修復乎此均之盡乎心而巳所謂充拓得去天地變化草木蕃其實一忠恕也故一以貫之而後可以終身行之豈可斷截忠恕二字顓獨以為學者之事耶承下問■〈忄貇〉■〈忄貇〉併以鄙見請質焉有光白

  ○示徐生書

  徐生倬學于余四年矣世學之卑志在科舉為第一事天下豪傑方揚眉瞬目群然求止于是生非為科舉文不以從予予不為科舉文亦無由得生然予之期于生者世未之知也今年正月予遊金陵生為書數百言汲汲乎恐其志之不遂而憂予之去而失所助也予未有以荅及是予將計偕北上生愈不自聊賴復為書乞所以為學者夫聖人之道其迹載于六經其本具于吾心本以生之迹以徵之燦然炳然無庸言矣心之蒙弗亟開而假於格致之功是故學以徵諸迹也迹之著莫六經若也六經之言何其簡而易也不能平心以求之而別求講說別求功效無怪乎言語之支而蹊徑之旁出也生其敏勵以翼志靜默以養實檢約以遠恥凝神定氣於千載之上六經之道必有見乎其心矣苟唯浮逞譁曄與庸同事而口舌是恣曰吾有以異于人人則非獨生欺予予亦欺生也因書以勉生且以貽二三子

  ○山舍示學者

  某疏魯寡聞藝能無效諸君不鄙相從於此竊以為科舉之學志於得而巳矣然亦無可必淂之理諸君皆稟父兄之命而來某固不敢別為高遠以相駭昡苐今所學者雖曰舉業而所讀者即聖人之書所稱述者即聖人之道所推衍論綴者即聖人之緒言無非所以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事而出于吾心之理夫取吾心之理而日夜陳說於吾前獨能頑然無槩於中乎願諸君相與悉心研究母事口耳剽竊以吾心之理而會書之意以書之旨而証吾心之理則本原洞然義趣融液舉筆為文辭達義精去有司之程度亦不遠矣近來一種俗學習為記誦套子往往能取高第淺中之徒轉相放效更以通經學古為拙則某區區與諸君論此於荒山寂寞之濱其不為所嗤笑者幾希然惟此學流傳敗壞人材其於世道為害不淺夫終日呻吟不知聖人之書為何物眀言而公叛之徒以為攫取榮利之資要之窮達有命又不可必淂其得之者亦不過酣豢富貴蕩無廉恥之限雖極顯榮秪為父母鄉里之羞願與諸君深戒之也

  ○與潘子實書

  有光頓首子實足下頃到山中登萬峯得足下讀書處徘徊惆悵不能自歸深山荒寂無與晤言意之所至獨往獨來思古之人而不得見往往悲歌感慨至于淚下科舉之學驅一世于利祿之中而成一番人材世道其敝巳極士方沒首濡溺于其間無復知有人生當為之事榮辱得喪纏綿縈繫不可脫觧以至老死而不悟足下獨卓然不惑痛流俗之沉迷勤勤■〈忄貇〉■〈忄貇〉欲追古賢人志士之所為考論聖人之遺經於千百載之下以僕之無似至廑誨語累數百言感發之餘豈敢終自廢棄又竊謂經學至宋而大明今宋儒之書具在而何眀經者之少也夫經非一世之書亦非一人之見所能定而學者固守沉溺而不化甚者又好高自大聽其言汪洋恣肆而寔無所折衷此今世之通患也故欲眀經者不求聖人之心而區區於言語之間好同而尚異則聖人之志愈不可淂而見矣足下之高眀必有以警憒憒者無惜教我幸甚

  ○論三區賦役水利書

  有光再拜謹致書眀侯執事竊承眀侯以本縣十一十二十三保之田土荒萊居民逃竄歲逋日積十數年來官於茲土者未嘗不深以為憂而不能為吾民終歲之計眀侯戚然於此下詢蒭蕘某生長窮鄉談虎色變安能默然而已竊惟三區雖隸本縣而連亘嘉定迤東沿海之地號為岡身田土高仰物產瘠薄不宜五谷多種木綿土人專事紡績周文襄公廵撫之時為通融之法令此三區出官布若干疋每疋准米一石小民得以其布上納稅糧官無科擾民獲休息至弘治之末號稱殷富正德間始有以一人之言而變易百年之法者遂以官布分俵一縣夫以三區之布散之一縣未見其利而三區坐受其害此民之所以困也夫高阜之地遠不如低窪之鄉低鄉之民雖遇大水有魚鱉菱芡之利長流採捕可以度日高鄉之民一遇亢旱彌望黃茅白葦而已低鄉水退次年以膏沃倍收瘠土之民艱難百倍也前廵撫歐陽公與太守王公行牽耗之法但於二保三保低湮水鄉特議輕减而於十一十二十三保高阜旱區卻更增賦前日五升之田與槩縣七八等保膏腴水田均攤三斗三升五合此盖一時失於精細而遂貽無窮之害小民終歲勤苦私家之收或有不能及三斗者矣田安得不荒逋安得不積此民之所以困也吳淞江為三州太湖出水之大道水之經流也江之南北岸二百五十里間支流數百引以灌溉自頃水利不修經河既湮支流亦塞然自長橋以東東流之水猶駛迨夏駕口至安亭過嘉定清浦之境中間不絕如綫是以兩縣之田與安亭連界者無不荒以三區言之吳淞既塞故瓦浦徐公浦皆塞瓦浦塞則十一十二保之田不收徐公浦塞則十三保之田不收重以五六年之旱溝澮生塵嗸嗸待盡而巳此民之所以困也生愚妄為執事者計之其曰復官布之舊乞查本縣先年案卷官布之徵于三區在於某年其散於一縣在於某年祖宗之成法文襄之舊稅一旦可淂而輕變獨不可以復乎今之賦役冊凡縣之官布皆為白銀矣獨不思上供之目為白銀乎猶為官布乎如猶以為官布則如之何其不可復也古之善為政者必任其土之所宜以為貢文襄之意盖如此即今常州府有布四萬匹彼無從得布也必市之安亭轉展折閱公私交敝有布之地不徵其布而必責其銀無布之地不徵其銀而必責其布責常州以代輸三區之銀則常州得其便責三區以代輸常州之布則三區得其利此在執事言於廵撫一轉移之間也其二曰復稅額之舊牽耗之法係蘇州一郡之事生愚未敢僣及姑言今日之易行者前王公巳定耗法均攤之田三斗三升五合歉薄之田二斗二升既而會計本縣薄田太多而三十六萬之外乃增餘積米數千王公下有司再審歉薄之田均攤數千之米此王公之意欲利歸於下也有司失於奉行如三區者終在覆盆之下而所存餘積之米遂不知所歸欲乞查出前項餘積作為正糧而减三區之額復如其舊此則無事紛更而又有以究王公欲行而未遂之意矣夫加賦至三斗而民逋日積實未嘗得 三斗也復舊至五升而民以樂輸是實得升也其於名實較然矣既减新額又於逃戶荒田開豁存糧照依開墾荒田事例召募耕種數年之間又必有甦息之漸也其三曰修水利之法吳淞江為三吳水道之咽喉此而不治為吾民之害未有巳也先時言水利者不知本原苟狥目前修一港一浦以塞責而巳必欲自原而委非開吳淞江不可開吳淞江則崑山嘉定青浦之田皆可墾議者不究其本因見沿江種蘆葦之利反從而規取其稅自角直浦索路港諸地悉為豪民之所占向也私占而巳今取其稅是教之塞江之道也上流既壅下流安得而不閼乎生愚為三區之田而欲開吳淞江似近於迂然恐吳淞江不開數年之後不獨三區而三州之民皆病也若夫開瓦浦溉十一十二保之田開徐公浦溉十三保之田此足支持目前下策也生愚聞之古之君子為生民之計必不肯拘攣於世俗之末議而决以敢為之志况此三區本縣蕞爾之地在眀侯之宇下得斗升之水可以活矣伏愿行此三策庶幾垂死而再甦之其有德于吾民甚大又今旱魃為灾眀侯昔日車馬所通瀕河人跡所至之處禾稼僅有存者至於腹裏無復青草近經秋潦往往千畝之田枯苗數莖隨水蕩漾而巳救荒之策免租之議此如拯溺捄焚尤不可緩者又今三區無復富戶所充糧役不及中人之產賠貱之累尤不忍言乞念顛連無告之民照弘治間例及太守南岷王公新行事例免其南北運庫子馬役觧戶之類此亦可以少紓目前之急也唯眀侯留意焉

  ○上方參政書

  月日鄉貢進士歸有光再拜上書行省大人執事恭惟執事以碩德崇望特膺簡命分司圻甸盖近世行省宰相之職而於古則君陳畢公保釐之任也古之君子自其平居為小官之時以至於卿相其身之所至常必欲識天下之賢人才士不必其職分之所當而其心未嘗一日而忘也三吳古稱人才之地執事之來盖巳數月其亦可以知其人矣而未聞焉夫豈無其人亦或時勢有所不暇于此也某讀書學聖人之道有年矣有司不以其不肖貢於禮部屢進而屢詘然而 天子之大臣往往亦知其為人欲一見之而卒不敢見也以為士之所守者在是也而 天子之大臣乃不以為罪而亟稱之於人則某之所以自信者其又可知也今自執事開府以來不肖之跡兩及門矣執事亦察其有所為耶去歲鄉里惡少妄引戶籍無端之辭以相鉤陷當此之時某盖以罪人見也執事不以為罪人而使之揖讓于庭以盡其所欲言以此見古之大臣之度如此也而有司者不察以為上官所受之詞如此告者必直被告者必負方欲攟摭以入其罪而無所得則蔽之以逃竄之罪誠以數十人之所告無所□當也而上官之人又不可以罪則於其間苟得一罪以為可以解而巳矣其於愛惜人才培養士氣未嘗念及也反令無賴小人得氣以去善人喑啞如此可為太息矣執事于獄詞之上亦有所疑焉而不欲變者豈非以事體纖微更為回駁非所以委任有司之意此又古之大臣之度如此也今者復有迫切之情告於執事伏惟少垂察焉孟子曰同室有鬪者被髮纓冠而救之可也鄉鄰有鬪者雖閉戶可朼今非鄉鄰之疏而有同室之戚重以孤寡煢然氣勢無依熇熇之慘懸命晷刻苟得一言以聞於明公之前以救其垂絕之命雖被戮辱不敢以自諉也然此亦今世之人苟可以自諉者也明公可以知其無所為矣往者夏忠靖公周文襄公之在吳也入與 天子唯諾於殿庭出與小民從容問難以求其瘼如家人父子而後天下之人知朝廷之近而天子之親也故曰庶民近天子之光又曰天子作民父母為天下王若二公可謂大臣矣今之有司乃小民望之所謂如天如神眀者也由此言之所謂大臣者非眀公而誰天下無道亂獄滋豐貨賄多有孔子作春秋明一王法邾庶其莒牟夷黑肱區區竊土地為穿窬之事皆具文而直書之誠以風俗世教之所係雖微而不可忽也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明主罔與成厥功有光今所陳亦所以求盡匹夫匹婦之情於明公之前而巳矣明公母罪其瀆焉

  ○荅俞質甫書

  人至得初一日所惠書感激壯厲三復浪然雪涕嗟乎質甫則既知之矣豈待于千百世之後耶僕自謂處下賤之地如喑啞聾聵了無所知與乃分之宜昨偶發憤一言不幸遂有喜事之名然寔在于耳目之近臨時感觸出于意之所誠然而不能巳者僕又必欲得足下發其幽光施之論述非特求繪藻之工為文章纚纚然觀美矜炫于世而巳顧其志意有足深悲者栢舟綠衣之篇彼其人所處以今日視之尚為人道之常而作者為之憂傷怨憤反復嘆息盖深悼其不幸而美其志意之不倫聖人遂因而存之以為千百世之法况今日之變萬萬于此故欲與足下顯其行事使千百世之後畧知今世之人亦有出于栢舟綠衣女子之上者雖斁彜倫反道敗德怐愗煩冤而天下之公理猶在人心不至冺滅澌盡而天地之所以不至覆墜者有此耳詩曰我躬不閱遑恤我後夫彼巳甘就屠剔剖割以遂其志此豈有顧于後世之榮名者要之僕與足下之心如此而巳如足下卒為撝讓僕何望焉

  ○論禦倭書(代)

  某廢棄山林之日巳久天下之事非分之所宜言者顧自以世受國恩身在江湖不敢一日而忘 魏闕之下况今倭奴逆天悖暴實吾父兄子弟百年之仇恥辱眀公惓惓下問一得之愚敢不自竭伏見 天子哀憫元元誕布德音明公之股肱耳目之重臣膺茲簡命俾執玉帛告祭東海之神精誠昭格百靈效順龜鱉小醜當知無遁逃之所矣昔裴晉公李中丞甞受視師之命不旋踵而厦齊就擒劉禎授首克成淮蔡澤潞之功况我 聖朝之威靈萬萬於有唐而明公之所以自待者豈自處裴李之下哉固宜詳延博采不遺於蒭蕘之賤也某不敢為泛說以瀆眀聽姑就今日用兵之勢言之自倭奴入寇於今三年虔劉我人民滛污我婦女焚蕩我屋廬有司嬰城而自保軍衞莫之誰何盻盻焉視彼重裝滿載得氣而去徒諉曰無兵猶可也今各省之兵四集無慮十萬屯聚境區區殘息游魂滅此而朝食可也至今相持未見有必戰之計老子曰師之所處荊棘生焉故善者果而巳矣孫子曰久暴師則國用不足鈍兵挫銳屈力殫財則諸侯乘其敝而起故兵聞拙速未覩巧之久也今若是不幾於鈍乎豈老子之所謂果乎議者謂此寇不宜與之戰在坐而困之此固一說也然窮天下之精兵散甲士於海上曠日彌月而久不决則所謂困者在我矣是不可不察也則今日之計宜於速戰而巳然兵有分有合徒厚集其眾於一而不為之列屯要害廣布形勢則賊之所出必視吾無備之處而為之走集是宜觀地之要以擬其潰吳越之地瀕於大海海口之可通者數路而巳既不能把扼而使之突入三江五湖之間要害之可守者數處而巳又不能按據而使之橫潰則將何為而可也某以為賊在川沙兵之所向能保其敗於東不潰於西耶攻其外不潰于內耶故太湖之口可屯也三泖之口可屯也吳淞江之中道可屯也某嘗循行江上問所謂滬瀆壘者知昔人禦寇之遺跡即如此壘正在蘇松二府之中賊得至此則蘇州松江諸縣無日不危也故為屯壘不獨可以拒賊之入路又可以為州縣之聲援也昨者黃岡涇之捷斬首之多以前所未有然賊復東出則賊鋒雖挫於五湖之上而蠻烟復接於九峯之間矣由此言之分屯其可後乎往賊攻州而府不救攻縣而州不救刼掠村落而縣不救府如無州州如無縣縣如無村落僅僅自保於一城之中如與人鬪而束其手足絕其黨而孤立如之何能自存也幸而此賊在於抄掠而巳設有長驅之志孰能禦之是唇齒俱亡首尾衡决矣即使徒以保城為功而置百里生民於度外為人父母何以為心况京畿千里之地蕩然無藩籬之限兵之失勢莫甚於此此其黨與者今閩浙亡命與諸島之夷固所必誅若吾民所在被其係虜而髠之以為前行以餌吾師嘗聞我軍斬首虜二百餘其間止有一二為真賊者則臨陣之際豈可不辨其真偽明購賞格開示丹青生活之信古之用兵能使賊為吾用而今驅之使為賊此其不可二也聚天下之兵而軍政不立斷斬不行鹵掠不禁前者方陷陣後者巳奔佚是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無一前進生之計且所謂營壘行陣間諜兵械與夫分數形名虛實奇正之說兵家之所常言悉置而不講此其不可三也故今日之兵在於决機而分屯以佐其勢又當戒飭州縣之吏不宜以閉塞城闉為上策百姓之逃歸者不可逆以奸細而禁錮誅戮之至於誅賞軍令之大今之所調雜以夷獠宜示中國之紀律不可為蠻夷所笑如是而戰不勝賊不滅者未之有也然今雖以殄滅為期而經畧措置非數十年不能安寧且夷性貪狠狃於虜獲之利雖有懲艾不能保其匚來夫自正統以來殆將百年及今而發如人之疾病一旦發作豈得遽止故宜考求宣德正統之間前之所以侵盜而無巳後之所以頓息而不來則有以知其故矣永樂中廣寧伯鎮守遼東築城金線島之西北夜見東南海島中火光即知寇至邀擊之擒斬無遺以是寇不敢入境盖彼懸度大海經以旬月非風候不行又不能多齎糧餉賊未到岸往往饑罷兵法無負於水而迎客無迎水流獨於禦倭宜反而用之必迎水逆擊不使上岸此必盡之術也舍是則由外海而入內海由海入港由港入城郭如今日必至之害矣謂宜振飭 祖宗之法自廣閩浙淮以至遼東修沿海列衞之政則兵不必別調也舉都司備倭之職則將不必別選也不然而恃客兵客兵不可久居設使散還賊將復至周旋不巳是兵無時而息也而民亦殫矣議者又謂宜開互市弛通番之禁此尤悖謬之甚者百年之寇無端而至誰實召之元人有言古之聖王務修其德不貴遠物今又往往遣使奉朝旨飛舶浮海以與外夷互市是利於遠物也遠人何能格哉此在永樂之時嘗遣太監鄭和一至海外然或者巳疑其非 祖訓禁絕之旨矣况亡命無藉之徒違上所禁不顧私出外境下海之律買港求通勾引外夷釀成百年之禍紛紜之論乃不察其本何異揚湯而止沸某不知其何說也唯嚴為守備鴈海龍堆截然夷夏之防賊無所生其心矣某身罹寇難以與鄉邑父老熟計之此言或有近於理幸賜採擇而行之

  ○上趙侍郎書(代)

  比歲島夷陸梁踰度大海刼掠州縣屠刳焚污之慘近古所未有而太平日久民不知戰分閫調兵迄今四載尚逋天誅 天子哀憐百姓無辜重念我 皇祖開基根本重地特遣心腹大臣臨祭東溟相賊形勢考較將吏拊循元元德意甚厚閣下肅將明命躬至海上祗事齋宮還見父老具宣 天子所以憂念吾民者書辭懇至悲傷慘怛之意溢於言外東南萬姓舞蹈懽呼歌頌 聖德皆以區區小醜為不足平而閣下更為之廣詢博采以求長治之策周公之一食三吐哺一沐三握髮諸葛孔明之開誠心布公道集眾思廣忠益更千百年於今復見某也江海迂生曾無九□之議以干左右顧自以令先公與寒家累世交情之厚見閣下佩玉鳴琚持節過家富貴焜燿於時功名流布於世實感慨發憤思欲一見以觀左右之輝光譬之蟠木根抵輪囷離奇然為先容者久矣則固不敢後於明月之珠夜光之壁也嘗念閣下之先公以宿學重德當未遇時薄游吾鄉主於先大父之家賓主之間情好甚篤吾父得承下風接餘論閨門微細骨肉纖介無不為之委曲教誨其游如父子先人每念及未嘗不感公之德至於泣下雖地阻兩浙而往來無間每相過登堂拜母閣下少年時亦過吾家度必能記憶也某兒時尚能識先公皤然古貌一日撫某之首命之曰若必讀春秋吾令吾兒授汝大義某謹識之以至于今不幸先人奄棄身惴惴於顛覆死亡之中幾不能復視天日而此心之耿耿者未嘗冺中間契闊二十年非敢猥自疏外實私心冀得寸進以至京師當以通家子投剌於門下以自托於故舊之末不幸連遭蹇阻死喪相繼又為勢豪之家摧剝萬狀先人舊廬自經寇燹蕩然無餘僮奴百餘大半死於鋒鏑不肖僅以身免寄迹于崑山故舊之家誠恐一旦死填溝壑以負尊先公之訓與先人之志長逝者魂魄私恨無窮又以少有知識即不敢以庸眾人自待雖屢擯斥於有司而恥為記誦剽竊之文獨好觀前代治亂得失之故與自古英雄戰爭進取之跡而審其成敗勝負之數又生長海上頗知屯堡要害及營陣之法土兵水卒之習性與今之所為若有異者欲科條其事為書以獻而急于一望閣下之顏色是以未果而先之以此書幸恕其狂愚且知故人之子其志不欲沒沒而或有可教者耳特與之進幸甚

  ○奉熊分司水利集并論今年水灾事宜書

  某生長東南祖父皆以讀書力田為業然未嘗窺究水利之學聞永樂初夏忠靖公治水于吳 朝廷賜以水利書夏忠靖公之書出於中秘求之不可得見獨於故家野老搜訪得書數種因盡閱之間採其議尤高者彙為一集嘗見漢世國家有一事必令公卿大臣與博士議郎雜議始元中諸儒相論難鹽鉄及宣帝時桓寬推衍之至數萬言而盛稱中山劉子九江祝生之徒欲以究成治亂定一家之法某所取水利論僅止一二然以為世所傳書皆無逾於此者郟大夫考古治田之跡盖浚畎澮距川瀦防溝遂列澮之制數千百年其遺法猶可尋見如此昔吳中嘗苦水獨近年少雨多旱故人不復知其為害而隄防一切廢壞不修今年雨水吳中之田淹沒幾盡不限城郭鄉村之民皆有為魚之患若如郟氏所謂塘浦闊深而堤岸高厚水猶有大於此者亦何足慮哉當元豐變法擾亂天下而郟氏父子荊舒所用之人世因以廢其書至其規畫之精自謂范文正公所不能逮非虛言也單君鍔本毗陵人故多論荊溪運河古跡地勢蓄泄之法其一溝一港皆躬自相視非苟然者獨不明禹貢三江未識松江之體勢欲截西水入揚子江上流工緒支離未得要金揚州藪澤曰具區其川三江盖澤不患其瀦而川患其不流也今不專力於松江而欲涸其源是猶惡腹之脹不求其通利徒閉其口而奪之食豈理也哉近世華亭金生綱領之論寔為卓越然尋東江古道於嫡庶之辨終猶未明誠以一江泄太湖之水力全則勢壯故水駛而常流力分則勢弱故水緩而易淤此禹時之江所以能使震澤底定而後世之江所以屢開而屢塞也淞江源本洪大故別出而為婁江東江今江既細微則東江之跡滅沒不見無足怪者故當復松江之形勢而不必求東江之古道也周生勝國時以書干行省及都水營田使司皆不能行其後偽吳得其書開浚諸水境內豐熟迄張氏之世畧見功効至論松江不必開其乖謬之甚有不足辨者尋周生之論要亦可謂之詭時達變得其下策者矣某迂末之議獨謂大開松江復禹之跡以為少異於前說然方今時勢財力誠未可以及於此伏惟執事秉節海上非特保鄣疆圉且以生養吾東南之赤子生民依怙之者切矣邇者風汛稍息開疏瓦浦五十餘年湮沒之河一旦通流連月水勢泛濫凡瓦浦之南相近二十餘里水皆向北而流百姓皆臨流嘆誦眀公之功德盖下流多壅水欲尋道而出其勢如此不得其道則瀰漫橫暴而不制以此見松江不可不開也松江開則自嘉定上海三百里內之水皆東南向而流矣頃二十年以來松江日就枯涸惟獨崑山之東常熟之北江海高仰之田歲苦旱灾腹內之民宴然不知遂謂江之通塞無關利害今則既見之矣吳中久乏雨水今雨水初至若以運數言之恐二三年不止則仍歲不退之水何以處之當此之時 朝廷亦不得不開江也天下之事因循則無一事可為奪然為之亦未必難明公於瓦浦實親試之矣且以倭寇未作之前當時建議水利動以工費無所於出為觧然今十數年遣將募兵築城列戍屯百萬之師於海上事窮勢迫有不得不然者若使倭寇不作當時有肯捐此數百萬以興水利者乎若使三吳之民盡為魚鱉三吳之田盡化為湖則事窮勢迫 朝廷亦不得不開江矣弘治四年五年大水至六年百姓饑疫死者不可勝數正德四年亦如此今年之水不减於正德四年尚未及秋民巳嗷嗷矣救荒之策决不可欲緩望蚤為措置米谷設法賑濟或用前人之法召募饑民浚導松江姑且畧循近世之跡開去兩岸茭蘆自崑山慢水江迤東至嘉定上海使江水復由蹌口入海放今年渟瀦之流備來年洊至之水亦捄時之策也某蹇拙非有計慮足以禆當世獨荷執事知愛盡其區區之見或有可備末議者伏惟裁擇之幸甚

  ○寄王太守書

  某昨承眀府論及水利匆遽辭別不及盡言某非能知水學者然少嘗有意考求見盧公武郡志止抄錄事跡畧無綱要今新志因之而近來言水利者不過祖述此耳嘗訪求故家野老得書數種獨取郟氏二三家斷以為專門之學遂彙錄成書非能特有所見也唯以三吳之水瀦於太湖太湖之水泄於松江古今之論無易此者故著論以暢前人之旨嘗又讀禹貢注三江者訖無定論惟郭景純及邊實之論為是故定以為三江之圖眀府見諭謂吳淞江與常熟縣無預某所論三吳之水非為常熟一縣之水也江水自吳江經由長洲崑山華亭嘉定上海之境旁近之田固藉其灌溉要之吳淞江之所以為利者盖不止此獨以其直承太湖之水以出之海耳今常熟東北江海之邊固皆高仰中間與無錫長洲崑山接壤之田皆低窪多積水此皆太湖東流不快之故若吳淞一開濬則常熟自無積水然則吳淞江豈當與許浦白茅竝論耶明府又謂揚子江錢塘江何與於吳中水利某之意特欲推明三江之說盖自來論吳中之水必本禹貢三江既入之文自孔安國以下以中江北江為據既失之泥班固韋昭桑欽近似而不詳故當從郭景純唯三江之說明然後吳中之水可得而治也經曰三江既入震澤底定先儒亦言三江自入震澤自定文不相蒙然吳淞一江之入震澤底定實係於此經文簡畧不詳耳某誠恐論者不知此江之大漫與諸浦無別不辨原委或泥張守節顧夷之論止求太湖之三江用力雖勞反有支離湮洇之患也但欲復禹之跡誠駭物聽即如宋郟亶時之丈尺時力亦恐未及而水勢積壅為害欲求明府先令所在畧據今日河影開挑茭蘆使自崑山夏駕口至嘉定柵橋尋入海之口則江水有通流之漸矣今春量撥賑飢之穀召募饑民或可即工又旁江之民積占茭蘆指以告佃為名所納斗升之稅所占即百頃之江兼之漲灘之稅亦多吏胥隱沒官司少獲其利昔宋時圍田皆有禁約今奸民豪右占江以遏水道更經二三年無吳淞江矣若責所占之人免追花利止令隨在開挑以復舊跡則官不費而姦有所懲矣某二十年屏居江上未嘗敢獻書當事者異日呂公有意水利然以平日非相知不敢有所陳前以分司舊識因開瓦浦問及而明府親屈二千石之重敦行古誼虛懷下接且惓惓以吾民之魚鱉為憂故特有言耳然區區所望於明府有大於此者昔魏王召史起問漳水可以灌鄴田子何不為寡人為之史起曰臣恐王之不能為也王曰子誠能為寡人為之寡人盡聽子矣史起敬諾言之於王曰臣為之民必大怨臣大者死其次乃籍臣臣雖死籍願王之使他人遂之也王曰諾使之為鄴令史起因往為之鄴民大怨欲籍史起史起不敢出而避之王乃使他人遂為之水巳行民大得其利由此言之興一世之功不當恤流俗之議也區區之見要以吳淞江必不可不開即日渡江違離節下豈勝瞻戀因還舡附此不宣

  ○遺王都御使書(代)

  某屏居山野不敢復自通於當世士大夫雖承明公顧念不遺衰棄而亦不能少伸候謝之情負罪何可言茲輒不自量以鄉里細民之情冐有陳瀆惟明公採擇焉往歲漕卒與嘉定之民閧時廵院適在彼境見其不直頗加懲艾遂至負恨以單詞赴臺陳訴其粮米不無糠粃之雜而亦不盡然也明公以軍國重計不容有所縱貸然猶顧恤民隱不加深究吳人莫不忻懽鼓舞歎頌明公之德矣邇者檄下欲以嘉定縣糧赴郡治交兌民情頗有不便譬之驕兒之於慈母有不得其所欲不能不號呼而隨之此某之所以不自量而代為之言也嘉定負海去郡治二百里所往來以潮汐為候又經歷太倉崑山而後至此法一行民間又增轉搬折耗之苦將來之弊不可勝言者古者天子地方千里中之為都輸將徭使遠者不在五百里而至諸侯地方百里中之為都輸將徭使遠者不在五十里而至考之禹貢古之輸百里二百里盖匠必計也今江南為國家奉地歲漕自所在水次達於京師三四千里費無不出于民雖假之漕卒其實民輸之三四千里也今又加之二百里又比古之天子諸侯之輸矣夫漕卒舊法領兌於嘉定彼以泛舟之便無分毫之損也而嘉定交兌於蘓州復有雇船之役增數倍之費也 國初罷海運為轉運其始直隸蘇松常浙江杭嘉湖之糧送至淮安鎮江廬鳳淮楊之糧送至徐州徐州山東兗州之糧送至濟寧而以裏河船逓送至京師此所謂轉運也當時民以為不堪故改定於淮安瓜州水次增加船腳耗米對船貼兌與軍領運此所謂兌運也民猶以為不堪故又改定於本府州縣附近水次交兌而增加漕卒過江腳耗自此民不復送至瓜淮而漕卒自至所在州縣支運此所謂長運也 國家立國歷一百餘年因革損益務求以便民盖至於長運而其法始定疑未可以輕改也此法一動恐後之議者以蘇州不可復議瓜淮瓜淮不可復議徐州濟寧未知今日之民可以堪此否也夫以米石加兌五六斗是以石五六斗而運一石也况過江腳價日增月益不知其幾而後乃以長運代民之兌運民之所以得宴然於境內而使軍自至者非能役之也實增加耗之米雇之也軍之所以不得不至者實厚受其雇而為之役也明公考求其故必不肯容易改易於其間者矣若夫糧米插和及爭訟小節明公稍加振飭所在孰敢不奉令况戶部每年奏差主事監兌奉有專勑監兌能舉其職則明公可以無問矣亦不至啟長運為兌運之漸也國家殫天下之力以養兵一旦有事兵者至於無所用而獨驅民以戰而天下之民竭蹶以奉天下之兵不知其巳也是固有可痛者矣漕卒虓暴賴所在有司與之牴牾僅可少支今明公意有所偏重即異日之放縱無所不至有司承風莫敢誰何民猶以羊而禦狼也瀕海州縣自經倭奴剽掠之餘十室九空而加編海防賦調日廣至辛酉之水吳中千里皆為巨浸為百年所未有之灾當時撫院不曾奏蠲至今易銀征賠未巳鄉民離農畝日在官府聽候比較晝夜捶楚流血成溝質鬻妻兒投命貴室廬舍拆毀蒿萊遍野盖有所不忍見者明公甘棠之愛在於吾民今日領天下財賦百姓嗷嗷尚望於常格之外加以曠蕩之恩而嘉定之民如以驕子得罪於慈母可以少戒而不可以深懲之也况兌運一事所繫非淺是以少效狂瞽之言伏惟矜恕幸甚

  歸先生文集卷之三

  ●歸先生文集卷之四

  吳郡歸有光著

  門人王執禮校

  書二

  ●書二

  上徐閣老書

  上瞿侍郎書

  上萬侍郎書

  上王都御史書

  上高閣老書

  上趙閣老書

  ○上徐閣老書

  四月十四日進士歸某謹再拜獻書少師相公閣下某幸生明公之鄉相望不過百里自少巳知嚮仰而無由淂一接其聲光某庚子之歲舉於南郡而所試之文乃得達於左右顧稱賞之不置時有獲侍而與聞之者輒相告以為幸矣子之見知於當世之鉅公長者如此自後數試於禮部遇明公之親知未嘗不傳道其語以為寵某之試又輒不利退而歸耕於野以為古之人有生同世而不相知者矣有知之而異世者矣不知者恨其同世知之者恨其異世今獲與明公同世而又知之而明公方在日月之際某之蹇拙蔽翳無復自振以為今巳矣無以望明公之門矣是同世而有異世之感也往歲海虞瞿內翰見訪以為子之不遇不足憂即徐公當國子之進有日矣今幸而適明公之當國又幸隨多士之末而自獲舉以來幾又二月不一望明公之輝光此某之所以食不甘味寢不成寐者也某嘗讀易觀消長變更之際雖聖人不能無懼而漢唐宋之君子每履其際其氣不能不動其色不能不形而天下不能無驚以疑盖以少不順而激為大變者有之矣今明公處之宴然而風俗世道為之潛易如寒暑雨晹之至而人不覺此古之大臣之所難也又嘗讀史見漢文帝疏賈誼之少而問馮唐之老光武下馮衍之賦而隆桓榮之經兩漢風俗治體超軼後代實在於此今明公於科舉之際稍示意嚮而海內枯槁之士巳于于焉樂觀明公之化矣於此之時秋有蘊抱誰不欲爭自濯磨以自致於明公不肯沒沒而巳也况某被知于數十年之前者乎今茲輒有千於閽人者獨以數十年之知而不一見於明公明公以數十年之知其人而不見其一來其亦不能無怪也昔曾舍人鞏上范資政書云士之願附於門下者多矣使鞏不自別於其間固非鞏之志亦閣下之所賤也某素慕鞏者故不量其不能如鞏而欲學鞏之自別焉平生頗有所撰述去家時不及裒彙成編橐中得雜藁十九首謹以為贄明公試覽其文知其非求於世者也干冐尊嚴伏增惶恐某再拜

  ○上瞿侍郎書

  某少年時試白下始識閤下深相慕愛及先後舉於有司閤下一日奮飛九天之上金猶不忘布素見其潦倒常所隱惻往張文隱公為考官閤下與同事榜出而某落第見公於邸第公忽忽不樂對客曰吾為國淂士三百人不自喜而以失一士為恨又謂某曰吾閱天下士多矣如子者可謂入水不濡入火不爇者也在舘閣中子之鄉惟瞿太史深知之成都趙孟靜知之公再為考官再見之其言亦如是又曰吾不能淂子二君者終必能得子矣文隱公歿某年往歲徂仕進之心落然然猶不敢自廢罷徒以文隱公垂歿惓惓之望亦恃在 朝如閤下相知者有所嚮往耳間得奉顏色閤下所以接引而加隱惻者尤甚前歲始獲第適閤下賜告還鄉孤旅之迹煢煢無依隨調為吏吳興夏初入 覲還幸遇閤下於京口所以道生平慰藉益勤吳興西古鄣南屬在山水窮僻龍蛇虎豹之與處黽勉二載拊循孤窮以不負孔子之訓諸姦豪大猾不便者亟騰謗議當道憐之未加黜謫然羽翼摧殘形神慘沮方圖所以自解而去因見閤下加獎拔之語以為士固伸於知巳自此意氣復生方將刷餙於塵垢之中奮拔於泥塗之內振迅於阨塞之區躍然如即拜下風侍君子覽盛德之輝光邇者除書忽下■〈垂夬〉然失望顧巳長貧賤今備朝籍為六品官豈求逾分然窺測當道者意嚮盖薄示之謫譴而往時讒搆之說益行矣計此時除書之下閤下甫到京席未及暖 國家之議未有所及進賢退不肖之志未行也夫 君命無所逃然 朝廷之命官亦量其才器之所任士君子處世亦自度其力分之所堪而今以為治縣之不能而使之佐郡非其任也自知夫治縣之不能而冐以佐郡非所堪也苟而赴之其為自欺而欺君甚矣 天子新即位天下之士起廢者數十人皆出於膏肓沉沒之中赫然光顯某自顧垂髫荷 先朝教養之恩貢于成均薦於京兆無歲不與計偕望天就日之誠白首而不摧挫 先皇帝末年始收之顧今同舉進士者太半超拔而某在諸進士之中復不淂比數以是知其命之有所限而才之無用也夫以閤下之知巳而某不獲自伸則無可望者矣易曰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士之出處進退遲速有幾自非知幾之君子徘徊疑顧之間其受中傷多矣以閤下之知未及舉而小人讒搆之說亟行知君子之道莫勝也其機械且復藏於冥冥之中未知所究安敢望榮進之塗哉夫志士去國不毀其名荀卿屈原賈生董仲舒之徒去其國而猶全其名如此四子者生於今之世猶難矣所以復敢瀆於閣下者非復有望於榮進亦欲吏之得全其後世之名而巳夫能愛惜天下之人材不淂進而成就之使致其功抑使退而成就之使不失其名此為閤下知巳之大賜也今巳具疏請告以為小官之去就亦當有禮不宜黯默以受讒人之搆陷也又在縣時獲保舉者二應 建儲詔得恩封欲求 勑命願一言主者使先人蒙恩地下人子之志願畢矣無任懇戀之至不宣某再拜

  ○上萬侍郎書

  居京師荷蒙垂盻念三十餘年故知殊不以地望逾絕而少變而大臣好賢樂善休休有容之度非今世之所宜有也某是以亦不自嫌外以成盛德高誼之名令海內之人見之某晚得一第受命出宰百里才不迨志動與時忤然一念為民不敢自墮於冥冥之中拊循勞徠使鰥寡不失其職發於誠然鬼神所知使在建武之世宜有封侯爵賞之望今被挫詘如此良可憫惻流言朋興從而信之者十九小民之情何以能自達於朝廷賴閤下桑梓連壤所聞所見獨深知而信之時人以某徒讀書無用又老大不能與後來英俊馳騁妄自測儗不待問而自以為甄別巳有定論矣夫監郡之於有司之賢不肖多從意氷又取信於所使咨訪之人秪如不覩其人之面望其影而定其長短妍醜亦無當矣如又加以私情愛憎又如所謂流言者使伯夷申徒狄復生於今亦不免於世之塵垢非餓死抱石不能自明也昨者大計群吏僅免下考今巳見謂不能為吏又使匍匐於州縣使益困迫而失其所性輾轉狼狽不復能自振於群毀之中夫以朝廷愛惜人才當使之無失其所如某垂老不肯自摧挫以求進於天子之科目至三十年而不退卻一旦得之使之從百執事齒於下列不敢望公孫丞相桓少傅僅如馮都尉白首郎署亦足以少荅天下之士彈冠振衣願立於朝之志矣今之時獨貴少俊耳漢李太尉嘗荐樊英等以為一日朝會見諸侍中並皆年少無一宿儒大人可以備顧問者悵然為時惜之某顧何敢自列於昔賢之所荐而番番良士肓力既愆我尚有之以為國家用老成長厚之風此亦當今公卿大臣之所宜留意者也某今巳摧殘至此夫士之所負者氣耳於其氣之方盛自以古人之功業不足為其稍歉則猶欲比肩於今人其又歉則視今人巳不可及矣方某之久詘於科試得一第為州縣吏巳為逾分今則顧念養生之計欲淂郡文學巳復不可望計巳無聊當引而去之譬行舟於水值風水之順快可以一瀉千里至於逆浪排天篙櫓俱失前進不止未有不沒溺者也不於此時求住泊之所當何所之乎茲復有瀆於閤下者自以禽鳥猶愛其羽修身潔行白首為小人所敗如此人者不徒欲窮其當世之祿位而又欲窮其後世之名故自托於閤下之知得一言明白則萬口不足以敗之假令數百人見譽而閤下未之許不足喜也假令數百人見毀而閤下許之不足惴也故大人君子一言天下後世以為凖某甘自放廢淂從荀卿屈原之後矣今茲遣人北上為請先人敕命及上解官疏并道所以輕於冐瀆無任惶悚不宣

  ○上王都御史書

  某聞天下之人材其為君子小人皆有一定之性古之所謂知人者非苟知之而巳也始知其如此則其終身不能易也伯樂之於馬卞和之於玉如令馬非絕塵玉非連城二人者必不顧如令二人者顧之而馬與玉豈有變哉馬與玉而有變則天下亦不號為伯樂卞和矣故以為人之賢不肖有定而古之知人者决於一見而終其身不易彼有改節易操者必其始非真性有矯而為之者特其號為知人者之不至焉耳孔子曰舉爾所知盖謂巳知之矣則其舉之不疑也故大臣之相其君其平日常有意於天下之人材一旦而任之權而舉平日之所知盖優然而有餘是以能佐 國家成光眀之業其聲名永與天地無窮若夫取之於臨時處極貴之地而欲以週知天下之人材不能如其取於素之為裕也某不材不敢附於當世之賢者念始初閤下為縣時相知最深盖不謂其不肖也閤下清明直亮少所許可而獨於某而加顧自此閤下為郡二千石敭歷外省及陞中丞治河漕濟州淮楊間某數往來京師道所歷閤下未嘗不垂顧念閤下非有私於某以為為國家急於當世之人材如此前歲得舉進士閤下方召入為司徒某時與諸進士旅見閤下獨加禮異於尋常今歲入覲閤下府第深嚴某一再見然不拒逆而進之閤下不以綦貴輕天下之士而猶惓惓於其素知者如此某自以諸生文學不辦治縣而事多泥古與世乖忤監郡及臺省大吏無相知者其考宜殿而獨免於過謫則閤下之於某信乎如古人所謂的然昭晰自斷於內而了於冥冥之中此士之所以伸於知巳者也然某不能不惴惴自懼恐其有改節易操而有負於閤下者某之為縣不敢自附古人然惟護持小民而姦豪大猾多所不便遂騰謗議顧今小民之情不聞於上而某之受讒搆無巳夫今銓部之所取信者監郡監郡之剌舉未盡出於公與眀漢人有言陛下以使者為腹心使者以從事為耳目尚書之平而决於百石之吏此亦今世之弊也且監郡所薦舉無不極其褒美語其治行雖哉之龔黃卓魯不能有加然古之吏皆積久而成今並布衣諸生少年遠者僅二載何治之卓卓如此夫果能如此則其縣治矣何遷代之後其彫殘猶故也如此則考其舉剌亦有類於謾欺者矣况監郡之外復有采取流言飛文一被口語無自全者閤下清德重望彈壓百吏凜然風裁監郡者不敢為欺謾其剌舉必公與眀其讒說亦無自至于臺省然唐虞之世賢聖在朝猶有讒說壬人以周之盛而寺人畏讒則雖登眀選公舉世咸仰閤下贊翊聖朝之盛而寧獨無某前之所論者念三十餘年受知於閤下今仕塗顛隕於鑠金毀骨之日至閤下務委曲而全濟之此所以有伯樂卞和之喻也又念前世宰相未嘗隔天下之士世多議韓退之上宰相書然退之非重爵祿者顧三代之盛上下之交常通而於吾君吾相有可以情告者如王介甫平生高介天子之所不能屈當其窮而上宰相之書自言其勢之所宜憐者不諱也况某以閤下之素知若有所隱而不告不又幾於有負於閤下哉自古一士之不遇至微而後之人追論其世乃以一士之故而歸咎於當世之公卿大臣者多矣某今日之遷自於銓部非閤下之所及知苐以為縣既巳無狀復勉而佐郡益違其性而志氣衰沮如敗軍之將沒世不復欲從閤下乞改一文學博士之官以養老親顧自初登第時巳有此意恥於求乞而有所不敢若至今日乃言之似近於時窮勢迫慕戀祿位而不知止故敢以不肖之軀求觧而去官雖微而出處進退宜眀是以竊有求於閤下使知某之仕宦雖顛倒狼狽未嘗有負於閤下平日之知伏惟憐而哀之使得全其身名以去不墮落於讒人之口不勝幸甚瀆冐威尊不任惶恐之至

  ○上高閣老書

  某竊惟天下之事變不可測而其勢之所趨必有端而可見古之所謂大臣者必能默察其微而制之於無迹故天下常固而不傾微不能制制之於既形事巳然而後持之猶可以力振而不至於亂夫惟有天下之材與氣足以運量一世而不肯隨時委靡者為能然夫不制之於微者非其不能也方其時而任未及我也迨其既形而及我不能制之於其微而制之於其形則視其微者為力尤難而後見君子之材與氣夫如是故天下之勢方且將渙而復濟其權方且四出而有以收之天下宴然饗其治安非古之大臣何以能此自古天下無二百年無事者 先皇帝厭代 新天子承統繼緒四海之內忻然望治此世道升降之機也若求其微而制之則當在 先皇帝之世矣今不敢論其微而論其形夫天下神器不可失也天子之大臣能為天子持其權不使至於旁落朝廷清眀宮府一體而後天下之事使之左則左使之右則右惟吾之所為以求承平之理若其權稍落而不收則天下之事無一可為者矣 天子新即位進用二三大臣而明公為首天下莫不翹跂以望眀公今日之所弛張錯注而今天下之勢巳形矣 天子端冕深宮而以萬幾責成臣下聖度曠然有天道為而不宰之盛德然其權恐有窺竊於其旁者書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又曰凜乎若朽索之馭六馬此所望於眀公朝夕陳戓於吾 君者明公一日釋位而去天下愀然失望以為天下之勢莫能為 天子持之也且今天下之治體可知矣世之說者以為三代各有所尚而我 國家之政尚嚴盖未有考其實者 太祖承勝國之後其嚴有時而用自永樂以後大抵 朝廷之政日趨於寬歷 五聖至于 孝宗仁恩淪浹號為 本朝極盛 武宗之時宦侫盈朝盜賊陸治強藩竊發天下號稱多故而元氣未索則以 國家百餘年至我 孝皇培養之深也 先皇帝威福自操廷臣時有誅戮而天下之治未嘗不在於寬 今天子仁恕慈愛天下莫不聞而 朝廷之政反若急促而無聊近衰世之風此不可不憂也夫祖宗之法未有可以輕變者宋至熙寧之世承積弊之後當宜改絃更張之日神祖以英睿間世之資銳然有為始用王荊公為新法而天下之士群起而爭之君臣力行不顧沿至紹聖以後之紛紛而國勢遂不可為今日 朝廷遵守成憲未嘗下一令更一事而使者所至日求變法遂至朝令夕改國異家殊凡 祖宗均田賦役之政著在令甲者悉非其舊矣宋之君臣相與力排天下之議以求變法以天子宰相之勢終不能以力勝天下而刼持以必行今一使者輒能改 祖宗之法行之一省天下傳相慕効 國家典憲蕩然生民惶惶未有所定且廷臣建言者爭出一事為新奇可喜之論鑽求刻盭無所不至公卿懼違其意每輒下所司行之大氐皆希合當世以為迫促之政民何以堪之嘉靖累數十年不赦改元一赦此天地解而雷雨作曠世之恩也有司拘牽文義罪人不淂赦者什五免租之文虗被而遣使旁午誅求更甚於前謂之理財而財愈乏謂之治兵而兵愈耗謂之馭吏而恢詭侫捷姦謏嵬瑣者爭先而為謾欺有廉察之虗名而售排陷之險計有薦舉之浮詞而致結納之私情有幹辦之小能而行速化之謬巧今天下之勢既未有所持而政之紛紛如此一切歸於刻盭而財匱兵弱吏弊而夷狄窺伺盜賊縱橫率束手而無策徒以支吾目前為不終月之計故某謂天今天之勢不能制之於微而制之於形必有天下之材氣負天下之重望如眀公而後能當之今眀公優游謝事以坐觀天下之變是豈 天子所以首擢眀公與天下之所以望之之切乎昔者嘗奉眀公之教謂讀易而深有淂於消長進退之理竊謂明公以此行于一身可也若六十四卦天道之運週環無窮而乾復垢坤一否一泰一損一益世道之升降在明公不可辭也某仕進屯蹇九試於禮部晚為眀公所甄錄而黽勉為吏以古人自期不敢負明公之教行之二載湖山夷鬼之鄉頗知信嚮而動與時忤排搆乘之明公嘗語及往時興化守之被讒至廷論以發小人之姦狀今讒口方張孤危之迹無大人君子以為之依自分無所復用於世巳投劾而歸欲以餘年發眀先聖之遺書又面受眀公論春秋之大旨即當從事此書稍加論述俟有所成重趼造門以求是正惟眀公不拒而進之方遣人赴都求請 勑命併上乞骸骨疏特迂道候起居輕瀆威重無任隕越惶恐之至

  ○上趙閣老書

  某自少應舉連蹇不遇常恨生當太平之盛徒抱無窮之志而年往歲徂煢然無所嚮往時張文隱公知之時時稱之於人張公垂歿以不能薦達為恨然某嘗侍於公間聞公論當世之士獨亟稱明公謂不惟於文章絕出他時為國家建弘業者終有賴焉某之鄉人在明公門下者亦頗言鄙人姓名為明公之所垂記雖以文隱公之故然士固有相知者則有不待付授言語相屬而相契合者矣會明公忤時宰屏居西蜀者十餘年某始獲舉進士在京師思明公而不可見徒念岷峨之高江水之長悵然而歎幸與明公生同時而顧無由一見以為今世則巳矣徒若讀書而慕古人於百世之下夫古之人往矣而以為能知我者何也盖以某之知之而知古人之生於今必能知我也明公之知之則且同時矣而不淂一見猶若異世然此某之所歎恨也既而為吏越中明公始復登朝及入覲以為可以得見矣而明公又以南邁某時尚在京師一日 天子忽出手詔還眀公於朝是時海內之士試都下者四五千人皆歎 天子之明聖能知人如此某又私自喜道之將行也文隱公之知人不謬也某之羈窮得所依歸也當是時官程迫促又不能迎拜明公於馬首昨春自越還遇瞿文懿公於鄉言入朝時與明公嘗以鄙人為薦有惑於流言者從中毀之瞿公因言今世薦士之難吾與趙公知子深矣力足以 薦士矣尚格而不行語畢黯然不樂者久之夫瞿公鄉里遊從之舊耳目日相接固宜其不能忘明公在萬里之外偶知於數十年之前其不忘而汲汲如此求之於古未有其比也茲以入賀來聞京師人皆道眀公數相薦引之語乃益自感傷以為百世之下士之不遇而聞眀公之於某如此亦當有感慨而悲泣者矣今以某數十年之嚮慕一旦得見令人不復徒念岷峩之高江水之長矣此生幸甚苐以日月逾邁若弗云來自顧其中枵然無可以為世用者而州郡之職又非其所任孔子曰居則曰不吾知也如或知爾則何以哉某於今日益恐有負於眀公之知進退惶悸伏惟眀公有以處之又竊謂君子之所以無求於世者有二盖不知我者不當以求既不知我矣強求之未有能知也知求之而無益故不求也知我者不必以求既知我矣無待於求之苟待於求之則非知也故不必求也夫然則眀公巳知之矣某今所以復有言者以往年為吏差知自愛亦自謂能使鰥寡孤獨不失其所顧不惟勞効不得上聞而乃令■〈目奄〉蔽歿世而不見使後之欲為循良者以為戒何以厚天下風俗而返漢代長者之風此尤可痛也人才之在世有難言者以小才而議大謀必厚訾以邪人而察莊士必重誣如使賈誼董仲舒陸贄之徒生於今之世必不能與时文薄伎爭長矣汲黯鄭當時之治郡必以無能見罷矣惡直醜正群飛剌天屈子之直行而受謗荀卿之大儒而逃讒蕭望之之經師而拘持必不免矣巧捷者自進長厚者自詘寡淺者自升崇竑者自晦此章犖奇偉之士所以不見於世而天下之所以憂乏才者以此茲者 天子特以眀公為相復改任銓部詔旨皆從中出天下想望丰采士莫不鼓舞踴躍自矜奮明公必有以把握天下之大機與二三元老經綸密勿同心一德凡所施為注措上以仰荅 聖天子之知下以慰天下士大夫生民之望若古之巫咸傅說回斡元化昭揭日月光輔中興流聲名於史策時者難淂而易失遭時際會亦何容易某自度巳無用於世而區區所見如此畧為明公陳之非為一身之進退也若身之進退則在明公而巳矣若使狸搏牛使虎搏鼠固所不可至謂憐其無用姑使之苟一日之祿如先王之世所以處侏儒戚施聾瞽之人者亦非某之所安也君子伸於知巳而詘於不知巳是以冐瀆而忘其僣越焉

  歸先生文集卷之四

  ●歸先生文集卷之五

  吳郡歸有光著

  門人王執禮校

  制誥(奏疏附)

  ◆制誥(奏疏附)

  先任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張治賜謚文毅誥文

  諭祭贈資政大夫南京禮部尚書裴爵并配贈夫人楊氏封太夫人郜氏文

  諭祭提督福建等處軍務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塗澤民文

  諭祭山西廵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毛鵬文

  諭祭原任南京兵部右侍郎劉畿文

  封朝鮮國王妃朴氏誥文

  奏疏

  ○先任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張治賜謚文毅誥文

  制曰朕於國家之事凡臣下有所建白苟有可采咸賜施行寔以付之公議而不槐焉故太子太保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張治孕靈湘漢際會風雲擢掄魁於鴻漸之辰獲利見於龍飛之歲遂官翰苑事我先皇帝三十餘年往殿南都以長六卿尋被召還置之丞弼忠誠直亮庶幾有為而弗永其年然隆恩厚卹君臣之義可謂有終始矣間於媢嫉之臣易名未當頃有言者朕下之禮官攷論其世以爾詞尚理要制作渾雄心存世務議論慷慨考文章以知人如陸贄之識韓愈因公正而發憤若汲黯之斥張湯引以同升悉為今日之宰輔與之異趣實乃當時之大姦是以朝廷服其節槩天下想其風采昔我先正良用懷思不有嘉名曷稱輿論是用謚爾文毅蓋公議久而後定非樂於有所改亦必歸於是而後已也爾其不昧尚克享此

  ○諭祭贈資政大夫南京禮部尚書裴爵并配贈夫人楊氏封太夫人郜氏文

  維爾性含淳質家承素風有子為文學之臣進位膺秩宗之命贈封荐被伉儷偕榮考其積絫之原寔由善德之致再稽令式憫卹宜厚於厥終爰軫疏聞寵數特申於併錫賁茲新竁祭以共牢尚其冥靈歆此嘉饗

  ○諭祭提督福建等處軍務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塗澤民文

  惟爾蚤占科名歷躋通顯屢經任使積效賢勞自頃粵寇稽誅蔓延三省生民受毒徵發連年為我中國之憂貽朕南顧之慮爾當閫寄畏此簡書恊謀進兵共成掎角鯨鯢就殄嶺海漸清方茲念功遽聞奄逝豈以山川之險遂犯霧露之危朕用惻然遣官諭祭靈其如在尚克歆承

  ○諭祭山西廵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毛鵬文

  惟爾初由俊造荐服仕官遺惠愛于桐鄉肅紀法于栢府超陞太僕尋陟中丞屬獫狁之匪茹廼朔方之攸寄斬首捕虜捷音屢聞繕塞保城勞績可紀方申移閫之命亟上飬痾之章未究厥施奄罹大疾疆場多故朕用拊髀人才寔難予所哀念特遣諭祭以慰幽魂爾若有知其克歆此

  ○諭祭原任南京兵部右侍郎劉畿文

  惟爾世族名家接武科第清塗華轍薦歷寺臺昔從內庭曾董紫宮之役晚撫全浙永寧滄海之波顯有譽聞方深委寄蘭撩桂棟最勞績于考工鶴列魚書上鹵獲于幕府恩貤嗣子位正陪卿在告飬痾奄忽長逝用錫祭葬以厚厥終靈其有知尚克歆服

  ○封朝鮮國王妃朴氏誥文

  制曰我祖宗誕膺天命統御萬方睠惟東藩恪脩方貢奕世休饗恩賚有加朕嗣守丕基率遵先典迺國君繼祚既遣使以疏封肆婦爵從夫復並隆其命數爾朝鮮國王李昖妻朴氏出自元宗夙閑方訓爰膺妙選作配名邦方嗣位免喪之時恊令居燕譽之吉適覽來表良副佇懷特封爾為朝鮮國王妃於戲宜爾室家繫一國之風化共承祭祀衍百代之雲仍無隳令儀以迓多福欽哉

  ○奏疏

  進香疏

  奉慰疏

  乞改調疏

  乞致仕疏

  ·進香疏

  某官某等謹奏為 大喪禮事仰惟 大行皇帝宮車遠馭奄棄萬方四海之內含氣之屬靡不哀慕況如臣等荷恩深重其於悲戀尤倍恒情謹備降香一炷具本專差某官齎進謹以奏聞

  ·奉慰疏

  奏為奉慰事某年月日接到 大行皇帝遺詔以某年月日龍馭上賓普天同慕攀號靡及仰惟 皇帝陛下聖孝天性方當諒闇之時哀慕至切臣等不勝悲愴無以為情伏念 大行皇帝受天明命纘紹丕圖覆露群生四十五年享國長久近古罕比又以 聖人為之子臨命之日為天下得人朝不改署市不易肆海內晏然 大行皇帝在天之靈殆無遺憾矣天下神器帝王大統 陛下膺茲付托之重伏乞仰遵 遺詔節哀忍性愛精育神以繫華夏蠻貊之望為天地神人之主綿 國家億萬年無疆之曆所以荅揚光訓永世克孝實在於此臣等瞻戀闕廷不勝大願

  ·乞改調疏

  為乞恩改調以圖報効事臣於嘉靖四十四年會試中式蒙 先皇帝收錄賜臣同進士出身除授浙江湖州府長興縣知縣自以平生受 國家飬育之恩亦欲少竭涓埃以圖報稱於萬一念百里之寄實非容易臣謹守 教條悉意撫循妄謂今天下生民元氣耗矣宜專務休飬之不當厲蠭銳事刻覈以取目前之快也然泥古而不通於時務信心而不達乎人情功効蔑聞罪過山積幸荷 聖明不加罪譴曲賜保全於隆慶二年六月十八日陞臣順德府通判終以駑蹇不任驅策黽勉在官虛糜廩祿審巳量力甘自退廢又自念髫齓厲志白首不衰方 國家收錄人才之日臣不忍自棄於造化生成之外茲因入賀萬壽聖節得望 闕廷 君父在上臣子敢不控訴愚悃伏望 勑下吏部改臣國子監一官俾臣以五經訓誨學者匡鼎雖貧讀書不廢於宦學桓榮巳老專門自許於師傳忖臣之力足以任之俾於未死之年少盡平生之志亦以見 聖世之無棄才也臣無任■〈忄貇〉悃屏營之至

  ·乞致仕疏

  某官某奏為乞 恩致仕事臣於嘉靖四十五年蒙恩賜同進士出身除授某官隆慶二年四月內 朝覲回任今蒙陞授某官於某月日領到吏部文憑一道即離任至原籍某府某縣不意痰火忽作延醫調治未痊見今病勢侵尋不能前邁伏乞 聖恩容臣休致念臣髫齓勵志白首不衰僅獲第於九科叨食祿者二載涓埃未竭覆載難酬及其未死之年敢忘圖報之志成漢二史作唐一經或能發揮盛德傳示來世

  歸先生文集卷之五

  ●歸先生文集卷之六

  吳郡歸有光著

  門人王執禮校

  策問

  ◆策問

  策問二十六道

  ○策問二十六道

  問自昔帝王立極垂統為後世計如禹有典則湯有風愆文武有謨烈其子孫能敬承之故夏商皆饗國長世周過其曆至於八百年漢唐而下蓋莫能比隆焉我 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誕受多方在御日久萬幾之暇躬親著述睿思玄覽自身心以至於天下國家無一事不有垂教而祖訓一書為 聖子神孫慮尤諄悉矣其大經大法世世遵守昭如日月固不待贊述也乃若微言至論為今日 聖天子之繹思者可得而詳言之歟我 世宗肅皇帝憑几之言告戒深切 皇上孝思罔極遵承末命改元一 詔風行雷動乃至荒陬絕徼含齒戴髮之民靡不拭目以觀德化伏讀 詔旨稱郊社等禮各稽祖宗舊典斟酌改正有以仰窺 聖天子法祖之盛心矣 詔條所列固首奉 皇考之教中間與 皇祖之訓相符契者亦可述其槩歟夫臣子為君父陳烈祖之訓蓋忠愛之至也即有大美而弗彰何以仰荅鴻庥於萬一乎諸士子具悉以對將為爾聞于當宁

  問 我祖宗列聖世有實錄表年紀事撰述功德以為信吏邇者 皇上深 詔近臣纂脩 世宗肅皇帝實錄載筆之臣必能仰體宸衷勒成鉅典然竊以先皇帝饗國最久年載曠歷又無前代記注之書編摩摉輯成一家之言若有未易然者夫實錄之名何所起歟抑古之論史每難其事昔劉子玄與宰相言二史不注起居而歐陽永叔論日曆之廢盖近代為史之通患而子玄又謂史有三長至曾子固序南齊書其論美矣二子之言後世多稱之可得而備述歟茲者 詔令天下採取 先皇帝遺事彙進史館方當下之學官諸士子皆得而與知者宜以所聞著之於篇其母讓焉

  問古者國有大事必合天下之議所以集眾思也王通氏著續書甞曰議其盡天下之公乎夫 黃帝有合宮之聽堯有衢室之問舜有總章之訪皆議之謂也 黃帝堯舜尚矣三代以下惟漢近古請舉漢之議者其或是或非或罷或行亦有可論者乎夫匡衡張譚郊社之說何據貢禹韋玄成祖廟之議何本董仲舒師丹之請建限田何罷而不行祝生唐生之請罷鹽鐵何議而不用公孫卿壺遂司馬遷改朔之議何取賈讓關竝韓牧王橫治河之策孰得先誅先零之謀何以卒從趙充國罷邊塞置吏卒之請何以卒用侯應此皆漢之大事而有國家者之所當攷昔韓退之非三代兩漢之文不敢觀諸士子皆通經學古以待有司之求必有能及此者請言之以觀所學問六經之教未甞專以仁為言至論語一書孔門之論仁始詳今觀孔子之荅問者數矣而皆不同何歟夫若然者則仁宜可以人人而至也然孔子之所許者盖鮮矣當時惟稱顏子三月不違若仲弓冉有子貢公西華門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陳文子春秋之賢大夫孔子槩稱之而獨不許以仁顧惟於微子箕子比干而謂之三仁於伯夷叔齊而稱為得仁至管夷吾霸者之佐亦曰如其仁抑又何歟夫以仁之難造如此而又謂愽施濟眾何事于仁必也聖乎則仁與聖猶有等歟後之學者皆以為孔子未甞言仁而特與弟子言其用功之方耳其果然歟如此則果何以謂之仁乎士人自知學即讀論語而不求其意秪見諸說之紛紛而無所取衷也茲欲會而通之必有至當不易之論試言其大旨以觀自得之學

  問兩浙天下重藩涵濡至治生民樂業蓋二百年於茲矣獨以承平日久吏治刓弛釁孽或萌殆不能不為民病焉以田賦言之豪右之兼併里甲之攤稅其間欺隱飛詭姦宄四出今欲求經界之正丈量之法果當舉歟以差役言之官司之征泒應辦之頻仍其間夤緣規避弊累百端今欲行均平之政顧募之法果當因歟自倭夷入寇民間徵調日廣邇者雖稱裁減猶未銷兵以蠲外加之賦茲欲議兵食之省而練土著之民可乎自礦徒為梗州郡繹騷尤甚邇者稍巳帖息旋復糾眾尚隱內訌之憂茲欲杜攘奪之源而嚴封山之令可乎夫丈量似矣而增稅猶恐槩及下田不知何以合夫遂人辨野之規顧募似矣而輸值猶恐累及貧戶不知何以得於司徒保息之道土兵似矣變或不測事當豫防既濟衣袽之戒其可思乎築塞似矣利之所在人不畏死□人厲禁之守其可復乎此四者均為民病誠宜蚤慮而亟圖之也善捄者譬如良醫之療病病巳去而人不知否則投之或誤未免重困所以捄之者非也是知變革之道必斟酌劑量識化裁之宜而後可以與此士於窮居天下之務當無不究心者矧是為鄉土之忠諸士子必能悉其利弊毋徒諉之不知也

  問我 太祖高皇帝自始初建國庶事草創即命世子以師事宋濂又選國子生國琦王璞等侍 太子讀書禁中其後大本堂之建制度文物盛矣而對詹同等議東宮官欲用勳德老成之士于時群臣當其選者可得而言歟至於 皇太子侍圓丘侍文華殿侍文樓無時而不致其訓戒 太祖之留意國本如此 列聖御極其所以設教置屬果能盡得 聖祖之意否 聖天子慈愛隆至近日廷臣出閣之請尚以 皇太子年齡未許夫明堂保傅之篇莫不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所謂少成若天性尤今日之所當急也即舉出閣之儀而今之東宮官屬與講讀儀注果足以為盡諭教之法歟昔賈生少年常為文帝陳之此亦爾諸生今日之所當知者言之毋讓

  問國家有非常之灾天之所以警戒人主使脩德以保大業而受多福也今 天子承統繼祚寬仁恭儉天下延頸以望至治邇來灾異頻仍豈上天垂象示所以仁愛之至者歟今歲洪水泛濫瀰漫數千里而大江以南海水震蕩沿海居民漂溺者以百萬計於洪範五行推其事類以為貌之不肅故曰貌傷則致秋陰而常雨然至於江河橫流海水飛溢其變不止常雨之應而巳漢世如董仲舒郎顗之徒皆能推陰陽以納說時君學者或以為流於術數假經托義非吾儒之正道然前世因天變下 詔求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今天下之事可言以告吾 君者多矣諸士子抱憂世之志其各以意對

  問昔者孔子與其門人論學其後七十子之徒以此友教諸侯而漢興六藝皆有名家以師法相授受更千百年而學者不廢也至宋周子出而河南二程子從之受業同時有張子與二程並稱以為上接孔氏不傳之緒至朱子又獨得程氏之正傳則漢以來諸儒學者固置之不足道也然如程門高第弟子謝楊呂游之徒皆親有得於其師者而朱子往往病其悖於師說至其同時如陸子靜其所造巳極於高明而鵝湖論辨終不能有合今之論學者所以掊譎不相入為此也夫道一而巳矣千古之人心不異也何獨為聖人之學者直有此紛紛也願聞諸儒之失與朱子之所以獨得者

  問北虜為中國患吾所以備禦之者常屈於力之不足二百年強盛之中國卒未有以得其勝筭能幸其不來而已然此乃上古之所不臣者猶可言也若閩廣在吾疆域之中其聲名文物與齊魯不異非秦漢之時比也而數年以來叛命者踵起雖告捷屢至而出沒如故非復如 先朝斷藤峽八寨之類可以旋就撲滅今幾為吾腹心之疾矣議者謂不患於無兵而患於無財不患於無財而患於無將又謂慎選牧守則能招諭觧散雖不必選將可也其果然歟宋儂智高反嶺南得狄武襄而後平定漢李固薦祝良張喬為刺史太守則不發兵而交趾九真自寧前代得人之效如此今廟朝疇咨廷臣論薦自以為極當世之選而智勇之將循良之吏母乃猶伏而不出歟抑得人如 先朝之韓襄毅王新建者於今日果可必其成功否乎其有以告我

  問楊子雲太玄惟弟子侯芭能知之雖劉子駿班孟堅蓋莫能測也然桓譚以為勝老子張衡以擬五經至范望之徒皆以楊子雲為聖人抑豈無見而云然耶則吳楚僣王之譏吾未知其果然否也至司馬溫公又謂玄之書要以贊易非別為書以與易抗衡也然則今之學者皆知讀易而不能信玄則其所謂學易者亦母乃無所得耶夫侯芭者諸士子之鄉人也故以太玄與諸士子論之

  問我 太祖高皇帝再造區宇創業之初經綸萬務若不遑給而紛紛著作上追典謨以遣 聖子 神孫者 龍圖延閣之所求不啻富矣姑舉一二為諸士子言之甞以祭祀為 國大事念慮之間儆戒或怠無以昭神明命禮官及儒臣編存心錄又將饗 太廟致齋 武英殿命東閣大學士吳沉等輯精誠錄曰存心曰精誠 聖祖所以嚴事 上帝神眀者至矣其大旨與其條目可舉而言歟夫以我 太祖之於祭祀如此其於 深宮之居褻近之御肯少肆耶蓋即其對越神明之心也自古帝王著作多矣以儒者之學接堯舜禹湯文武之統此所以至千古而莫及也二書實 今日經筵勸講之所宜先者諸士子莊誦久矣宜敬陳之

  問邇者洪水為沴四方奏報日聞 詔命所在賑貸德意至厚也夫先王九年之積不可今日冀矣周禮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亦有可酌而行之歟管子書云湯七年旱禹五年水人之無■〈米亶〉有賣子者湯以莊山之金鑄幣贖人之無■〈米亶〉賣子者禹以歷山之金鑄幣以捄人之困夫聖人居至高之位乃能軫念人之無■〈米亶〉賣子者則當時之民其必不至於死也呂成公有言天下古今不同古人可行之法皆巳施用今但舉而措之耳試舉前代之捄荒宜於今者有幾其若堯湯之世能念人之無■〈米亶〉賣子者否昔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饑用不足有若告以盍徹乎夫饑而用不足而告之以徹尤今世之所謂迂者也然散利薄征實荒政之首務徒散利而不薄征又不若不散之愈矣今議賑貸未甞不行而曰免民田租則動以 國計為言然則必使百姓受其實惠以不負我聖天子哀愍元元之意如何而可

  問程子荅張子定性之書以為動亦定靜亦定無將迎內外其論至矣然易傳解艮之辭謂止於所不見而外物不接內欲不萌則猶若張子之恐其累於外也中庸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程子以為才思即是巳發不知戒慎恐懼亦已涉於思否呂氏求之於喜怒哀樂未發之時楊氏未發之時以心騐之則中之義自見皆若有悖於程子之言至於李愿中學於羅仲素而知天下之大本有在於是者是即得之楊氏者也則呂楊之說亦未易可訾矣抑程子所謂內外兩忘與外順虛緣出怒不怒之言何以辨艮卦之傳與息緣反照狥耳目內通而外於心知者何以殊才思即巳發與可使如槁木死灰者何以異夫學者於佛老皆知闢之矣至吾儒心性之學常不免與之相涉者凡此皆諸君平日所當體騐而析之於毫釐者願聞其說

  問劉向稱賈誼通達國體古之伊管未能遠過又稱董仲舒有王佐之才雖伊呂無以加孝文一代之賢主其始未甞不深知誼而卒為東陽綘灌之徒所排棄誼長沙武帝始三策仲舒乃以為江都相後亦見嫉於公孫弘再相膠東竟廢於家昔人稱賢才之用舍繫國家之治亂誼雖不用無損於文帝之治武帝以汲長孺之廷爭而上所傾向乃在於弘湯使仲舒列於九卿其亦何所救乎即二子得君如伊呂其果可以追三代之治乎抑班固言誼之所陳孝文畧見施行仲舒居家朝廷有大議使使者就問之及武帝推明孔氏罷黜百家立學校官舉茂才孝廉皆仲舒發之則二子於當時蓋未為不遇也而誼乃至自傷比於屈子之沉沙而後世尤以仲舒不用為武帝惜何也

  問孔子筫易自庖羲氏刪書自帝堯此以前未之及也雖好奇如司馬子長亦斷自黃帝以為史記然圖緯所載世猶傳之泰皇九皇之稱或亦見於史記管子謂古封泰山七十二家春秋緯有十紀之名其亦可信歟或謂古有渾沌氏盖天地之始生如屈子天問淮南子所稱多僪佹然皆無有及於此者至如豨韋冉相容成之號又何所徵歟孔子稱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又論十三卦制器尚象之始則上古有天地其漸有帝王固理之必然者而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之書當孔子時前古之書猶有存者何孔子皆棄而不錄歟宋司馬溫公為資治通鑑而道原劉氏與溫公深相契合然通鑑不敢續獲麟劉氏作外紀乃始於盤古氏何也以諸君於書院中方讀外紀試相與論之

  問周官之灋五家為比十家為聯五人為伍十人為聯四閭為族八閭為聯使之相保相愛刑罰慶賞以相及相共以受邦職以役國事周公之所以經紀天下者詳矣 國初斟酌前代之制定為里甲實本於此今天下編戶不具黃籍無稽流冗與土著雜處見丁著役牌面沿門輪逓之灋比郡罕有行之所以姦軌竊發四夷交侵夫豈不由於此也夫周官自鄉大夫至於閭胥無非教民以孝弟睦婣敬敏任卹漢置三老猶有此意我 太祖高皇帝手諭教民榜文固在今欲遵行令鄉老教民決訟議者以為不可行何也夫不遵奉 典憲而徒取壹切以務聲名豈 國家所以任屬長吏之意茲欲求化民成俗之效何道而可諸士子為我言之

  問古之君子因時會竭忠讜建竑論卓然有稱于世紀諸史傳多矣今不暇槩舉姑取其最著者與諸士子論之或舉世共稱而不無疵議或一時救弊而未為通方或言可經常而足以行之後代或意義深遠可為世主法誡者夫通達國體矣而其學出于申商潛心大業矣而其術流于災異明哲少雙者被阿諛之譏然其言可廢歟愽物洽聞者泥五行之傳然亦有可采歟語當世理亂晁錯之徒不能過其果然歟志在獻替其所論辨通見政體亦可述歟至於竭誠奉國而理歸切要儗之政論為孰是論諫本仁義而炳若丹青平生力學以得而為世龜鑑方之申鑒孰優夫學者稱道古昔所以規摹當世也數子之書繁矣抑可以擷取一二足以為警誡而備世務者庶幾如魏相條陳晁董之對蘇軾進讀陸贄之言用以觀經世之學

  問周官宗以族得民昔之聖人其治天下而篤于敦本故其民維繫而不可解夫氏族之始宗法之立其可詳歟宗法廢而譜牒重厯代為譜學者可數歟魏起北方胡為而獨重高門唐尚文雅胡為而更崇氏族袁誼柳玭豈非世家之賢者乎今譜牒亡矣宗法豈可得而復乎與諸士子論道而及此毋以為迂也問今河南置省大梁包鄭衛梁楚穎川南陽之地前代人才之盛難以盡舉姑取當時任事為豫冀之產者各舉其槩與諸士子論之俱逢角逐之秋矣或運籌帷幄辭萬戶之封或崇明王畧拒九錫之議其心跡何似並遇戚豎之囏矣或依違順旨定左袒之功或守正嫉邪嬰滅頂之禍其道誼孰得負蒼生之望均也一以致山桑之衂一以致淮淝之捷其名實孰當際中興之運同也一以成述作之能一以成應變之務其功名孰優屬時多難或負高志而不能免陳濤斜之敗或有膽畧而不能拒封丘門之入其才畧孰勝遭世治平識量英偉定社稷之策臨時果斷有大臣之風其德業孰隆諸士子尚論古人凡此者固宜所究心况其鄉之先哲乎其悉述以對

  問兵之所圖畫者地形也古有九塞猶在中國之間若夫北紀與夷狄為界夷夏之大防莫嚴於此矣秦漢取河南地因河為固議者不以為上策何歟魏晉之世戎夷雜處江統郭欽甞論之矣以魏武之英略不知慮此何耶魏之六鎮唐之三受降城源懷之所論張仁愿之所營果周秦之故塞歟石晉以十六州賂契丹中國失勢以宋太祖太宗之烈不能爭尺寸終宋之世武功不競卒貽青城之禍抑其故何也我 國家驅逐胡元中國之勢尊矣然朔方故郡統萬舊城虜得以居之在廷碩畫之臣時有論建而未能復也諸士子籌之於今日必有勝算

  問兵眾之所聚必有行列司馬法軍旅什伍之數具矣管夷吾作內政所以輕於變古者何也世言陣法蓋本黃帝握奇而公孫弘范蠡樂毅之說果得其意歟諸葛孔明演之為八陣圖後世惟晉馬隆隋韓擒虎甚明其說李靖傳之造六花陣以變九軍之法李筌配四正四奇之位于八卦而裴緒新令有九陣圖其說可得而詳歟孫子曰紛紛紜紜鬪亂而不可亂渾渾沌沌形圓而不可敗兵之至妙非陣莫能也而筌又以為兵者如水水因地以制形兵因敵而制勝能與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則筌雖為圖而其說乃又出於圖之外固知兵者之所不可不究也願有聞焉

  問古語云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兵將者三軍之司命也人主求天下之士而猶難於得將才而兵法言論將之道有所謂五才十過八徵其求之可謂詳矣又曰將者智信仁勇嚴也又曰將之所慎者曰理曰備曰果曰戒曰約其責之可謂全矣然昔君臣之相遇風雲感會定分於俄頃如湯之聘伊尹於莘野文王之載尚父於渭濱其果詳而求之歟齊桓登管仲於車中秦穆用百里奚於牛口其果備而責之歟古之人相遇如此之盛也今天下甞病將才之難然恐有之而不能得也孔明不遇先主終老於南陽而巳桓溫顧王猛而別求所謂三秦豪傑者豈豪傑之伏而不出其坐此歟抑雖終日與之居而莫識其人也請質之諸士子以觀其所以自待者

  問自戰國力政而言兵者始籍籍矣其書大抵不出權謀形勢陰陽伎巧四種而已而後世又有所謂三門者何歟夫兵者不過以智鬪智智饒者勝以力角力力雄者強宜無事乎至高之論也今其書乃類言大道者如所謂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又曰精誠在乎神明戰權在乎道之所極又曰神明之德正靜其極誠如其說則古之為將者必聖人而可也其果然乎又謂度量數稱則兵之法何又本於六律也至如荀卿子之議兵呂覽之言簡選淮南之敘兵畧諸士子亦能通其說歟古之語大道者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則兵者在於禮樂刑政為至粗者也今能達於此說則知兵之非至粗也願聞其旨

  問兵者天下之至變其安危存亡常在反掌之間繄計之得失明矣請以前史論之成安君之禦漢師也果用李左車之言則淮陰將遂困井陘乎吳王濞之向關中也果行田祿伯桓將軍之計則條侯遂委關東乎董卓專漢命梁衍獻規於皇甫義真若從之其能就格天之業否也夏侯楙鎮長安魏延進計於諸葛孔明若用之其能成搗魏之勳否也淝水之捷符秦奔潰謝安石何以不知乘之渭橋之勝關中幾復宋武帝何以不知取之澶淵之幸議者謂寇忠愍拘小信而不亟徼虜否則能使隻輪不返歟朱仙之捷議者謂岳武穆守小忠而不能矯詔否則能使中原廓清歟諸士子來應武科一劍之任主司者不以此相欺也當必有獨明將帥之大畧者姑舉一二以相試焉

  問古今言兵者莫迥孫子其書於兵之情變無所不盡後之用兵者猶至方不能加矩至圓不能加規矣甞試舉其類如司馬懿不取小利而斬文懿此能而示之不能也班超詭言散眾而降龜茲此用而示之不用也韓信陳船欲渡臨晉而伏兵從夏陽襲安邑遠而示之近也岑彭西擊山都而潛兵渡沔以敗張楊近而示之遠也耿盒攻西安而拔臨淄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也鄧艾據洮城而困姜維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也徐晃飛矢而下韓範拔人之城而非攻也陶侃函紙而擒溫邵屈人之兵而非戰也若此之類豈習其法而一一規合之歟抑其書足以待無窮之變而自不能出其範圍也夫果人之巧妙自與之合則孫子之書亦可無用歟驃騎將軍言顧方畧何如不至學古兵法其然乎試為我言之

  問禹之迹遠矣尚書獨載九州所至盖巳周四海之外而昔人乃云禹治水益主記異物海外山表無遠不至以所聞見作山海經非禹行遠不能造也及學者言禹事多奇恠史稱禹盖會諸侯江南計功會稽及杜元凱注左傳以塗山在壽春會稽與塗山豈二事歟會稽固今浙江之境也至少康封其庶子於此以奉禹祀號為於越由此越世世為君王矣果真禹之遺烈耶入其地有觀河洛而興思者諸士子皆越產必知其國之故請言之

  歸先生文集卷之六

  ●歸先生文集卷之七

  吳郡歸有光著

  門人王執禮校

  志

  ◆志

  馬政志

  ○馬政志

  學者論官必本周禮周禮之書世或疑其與周制不合然文武周公之遺灋亦頗可攷至言牧馬之事則夏官之屬曰校人趣馬巫馬牧師庾人圉師馬質其辨六馬之屬故為天子十二閑馬六種也其職事有校左右馭夫至于皁師皆員選頒良馬飬乘之駑馬三其良之數其政則齊其飲食簡其六節春除蓐釁廄始牧夏庌馬冬獻馬射則充椹質茨墻則翦闔疾則乘治之牧地則有厲禁有駕稅之頒有質馬之量毛馬齊其色物馬齊其力禁原蠶凡馬特居四之一春祭馬祖執駒夏祭先牧頒馬攻特秋祭馬社臧僕冬祭馬步獻馬講馭夫佚特教駣攻駒散馬耳焚牧通淫而呂不韋月令季春合累牛騰馬遊牝于牧仲春別羣則縶騰駒凡此皆自古以來傳其法所以能盡物之性者也其稱四井為邑四邑為丘十六井出戎馬一匹四丘為甸甸六十四井出戎馬四匹天子畿內方千里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或謂周葢令民間飬馬攷其實不然丘甸之馬葢國有賦調民自具馬以即戎民之平日飬馬官何與焉唯校人以下之職乃為王馬而天子使人自飬之者也牧師所謂牧地皆在草莽水泉之區若今之苑馬然其後天子亦不盡如其制而自其以意使人飬馬穆王時造父御八駿孝王命非子主馬汧渭之間皆非如周禮有一定之官也春秋時魯衞弱國而魯僖公坰牧之盛衛文公騋牝三千詩人歌頌之秦起西北牧多健馬其詩曰駟驖孔阜六轡在手又曰騏駵是中騧驪是驂言秦馬之良也諸侯力政國各有馬至千萬騎後秦併六國馬皆入之秦及山東豪俊起章邯以百萬之師數進數卻竟以敗降秦馬無聞焉漢初高祖與匈奴冐頓遇當是時高祖被圍白登匈奴騎其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駹馬北方盡烏驪馬南方盡騂馬高祖以故大困時漢馬益乏故用婁敬之計詘意和親孝文孝景循古節儉廄馬百餘匹孝武恃中國富盛兩將軍出塞殺虜八九萬而漢馬死者十餘萬漢亦以馬少無以復往其後天子為伐胡盛飬馬馬之來食長安者數萬匹其後大將軍驃騎將軍軍益出漢軍馬死者又十餘萬於是令民得畜牧邊縣官假馬母三歲而歸及息什一其後車騎馬乏絕縣官無錢買馬乃著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馬天下亭亭有畜牸馬先是天子發書易云神馬當從西北來得烏孫馬好名曰天馬及得大宛汗血馬益壯更名烏孫馬曰西極名大宛馬曰天馬云宛俗嗜酒馬嗜苜蓿漢使取其實來於是天子始種苜蓿蒲萄肥饒地及天馬多外國使來眾則離宮別觀旁盡種蒲萄苜蓿極望其後天子下詔深陳既往之悔脩馬復令毋乏武備而巳孝昭詔止民勿共出馬罷天下亭馬及馬弩關孝宣省乘輿馬及苑馬以備邊郡三輔傳馬至元成之世數詔減乘輿馬光武中興官皆省併太僕獨置一廄後置左駿令和帝省減外廄及凉州諸苑馬其後世承華騄驥廄馬亦萬匹矣漢馬莫盛於孝武之世至以伐胡馬遂大耗故為假馬毋歸息諸一切法此後世民養官馬之始也然不久而罷漢太僕所領若車府路軨騎馬駿馬龍馬閑駒騊駼諸監廄皆內馬也邊郡六牧師苑及漢陽流馬苑此皆在外而諸牧師苑分在河西六郡中北地靈州有河奇苑號非苑歸德有堵苑白馬苑郁郅有牧師苑襄平有牧師官鴻州有天封苑太原有家馬官其後又置越雋長利高望始昌三苑益州有萬歲苑犍為有漢平苑皆太僕屬也魏晉以後迄于隋天下變故多矣兵亟用而馬政未有聞惟獨魏馬自世祖平統萬乃以秦凉以西水草豐美用為牧地馬大蕃息至有百餘萬匹高祖置牧河陽常畜戎馬十萬匹每歲自河西徙牧并州稍復南徙而河西之牧愈蕃故天下稱魏馬之盛唐尚乘掌天子之御左右六閑一曰飛黃二曰吉良三曰龍媒四曰騊駼五曰駃騠六曰天苑緫十有二閑為二廄一曰祥麟二曰鳳苑每歲河隴群牧進其良以供御六閑馬其後禁中又增置飛龍廄初得突厥馬二千匹又得隋馬三千於赤岸澤徙之隴右監牧之制始此其官領以太僕其屬有牧監副監監有丞有主簿直司團官牧尉排馬牧長羣頭有正有副凡群置長一人十五長置尉一人歲課功進排馬又有掌閑調馬習上初用太僕少卿張萬歲領羣牧自貞觀至麟德四十年間馬七十萬六千置八坊岐豳涇寧間地廣千里一曰保樂二曰甘露三曰南普閏四曰北普閏五曰岐陽六曰太平七曰宜祿八曰安定八坊之田千二百三十頃募民耕之以給芻秣八坊之馬為四十八監而馬多地狹不能容及析八監列布河西豐曠之野凡馬五千為上監三千為中監餘為下監監皆有左右因地為之名當是時天下以一縑易一馬萬歲掌馬久恩信行於隴右後以太僕少卿鮮于匡俗檢校隴右監牧儀鳳中以太僕少卿李思文檢校諸牧監使後又有羣牧都使有閑廄使又立四使南使在原州西使在臨洮軍東北二使皆寄理原州其後益置八監於鹽州三監於嵐州有白馬諸坊樓煩玄池天池之監自萬歲失職馬政頗廢開元初國馬益耗太常少卿姜晦請市馬六胡州王毛仲領內外閑廄馬稍復蕃息其始二十四萬至十三年乃四十三萬天子以突厥欵塞於受降城歲與之互市又市之河東朔方隴右既雜胡馬種馬乃益壯天寶後戰馬動以萬計遂弱西北蕃安祿山以內外閑廄都使兼知樓煩監陰選勝甲馬歸范陽故其兵力傾天下肅宗收兵至彭原蒐平凉監牧猶得馬數萬軍以復振及吐蕃陷隴右苑牧馬皆沒焉其後水草腴田旋以予貧民及諸賜占幾千頃德宗命閑廄使張茂宗收故地民失業愁怨穆宗即位悉復還民太和七年置銀川監大氐無復開元天寶之舊矣他如蔡州龍陂襄州臨漢淮南臨海泉州萬安皆不足數也漢以來牧官後世不聞唯唐張萬歲王毛仲此兩人名最著而馬特盛議者以為唐得人專其職也初置監牧秦渭二州北會州南蘭州狄道西葢跨隴西金城平凉天水四郡之地漢志云武威以西本匈奴昆邪王休屠地習俗頗殊地廣民稀水草宜畜牧故凉州之畜為天下饒皆唐之牧地之所苞絡也五代戰爭飬馬之政莫紀宋太祖初置左右飛龍二院以二使領之後改為天廄坊又改為騏驥院以天駟監隸焉真宗咸平三夫置群牧使景德二年改諸州牧龍坊悉為監在外之監十有四置群牧制置使及羣牧使副都監判官廄牧之政皆出於群牧司自騏驥院而下皆聽命焉諸州有牧監知州通判兼領之先是五代監牧多廢太祖始置飬馬二務又興葺舊馬務四遣使歲市邊州馬閑廄始備太宗得汾晉燕薊馬四萬二千餘疋始分置諸坊國子愽士李覺言冀北燕代馬之所生胡戎之所恃也制敵以騎兵為急議者以為欲國之多馬在乎啗戎以利而市其馬然市馬之費歲益而廄牧之數不加者失其生息之理也且戎人畜牧轉徙馳逐水草騰駒遊牝順其物性所以蕃滋其馬至于中國縶之維之飼以枯藁離析牝牡制其生性玄黃虺隤因而減耗宜然矣古者因田賦出馬馬皆生於中國不聞市之於戎今所市戎馬直之少者匹不下二千往來資給賜予復在數外是貴市於外夷而賤棄於中國非理之得也今宜減市馬之半直賜畜駒之將卒增為月給俟其後納馬則止焉是則貨不出國而馬有滋也大率牝馬二萬而駒收其半亦可歲獲萬匹况夫牝又生駒十數年間馬必倍矣昔猗頓窮士也陶朱公教以畜五牸乃適西河大畜牛羊于猗氏之南十年間其息無算況以天下之馬而生息乎太宗嘉之仁宗慶曆中知諫院余靖言詩書以來中國飬馬蕃息不獨出於夷狄也秦之先非子居犬丘好馬及畜飬息之周孝王召使主馬於汧渭之間馬大蕃息犬丘今之興平汧渭今之秦隴州界也衛文公居河之湄以建國而詩人歌之日騋牝三千衞則今之衛州 也詩人又頌魯僖公能遵伯禽之業亦云駉駉牡馬魯今兗州左氏云冀之北土馬之所生今鎮定并代也漢太原有家馬廄一廄萬匹又樓煩玄池出名馬即今之并嵐石隰也唐以沙苑最為宜馬即今之同州也開元中置七坊四十八監半在秦隴綏銀皆古來牧馬之地臣切見今之同州及太原以東衛邢洺皆有馬監其餘州軍牧地七百餘所乞令群牧使都監判官分往監牧舊地相度水草豐茂四遠牧放依周官月令之法務令蕃息別立賞罰以明勸沮庶幾數年之後馬畜蕃盛皇祐五年丁度上言天聖中牧馬至十餘萬其後言者以為天下無事而事虛費遂廢八監然而秦渭環階麟府州太山保德岢嵐軍歲市馬二萬二百才能補京畿寨下之闕自用兵四年而所市馬才三萬況河北河東京東京西淮南籍丁壯為兵請下令有能畜一戰馬者免二丁仍不升戶等以備緩急如此國馬蕃矣言不果行至和二年羣牧使歐陽脩言今之馬政皆因唐制而今馬多少與唐不同者其利病甚多不可槩舉至於唐世牧地皆與馬性相宜西起隴右金城平凉天水外洎河曲之野內則岐豳涿寧東接銀夏又東至於樓煩此唐飬馬之地也以今考之或陷沒夷狄或巳為民田皆不可復得惟聞今河東路嵐石之間山荒甚多及汾河之側草地亦廣其間草軟水甘最宜牧飬此乃唐樓煩監地也可以興置一監臣以謂推迹而求之則樓煩元池天池三監之地尚冀可得又臣往年奉使河東甞行威勝以東及遼州平定軍見其不耕之地甚多而河東一路山川深峽水草甚佳其地高寒必宜馬性及京西路唐汝之間久荒之地其數甚廣請下河東京西轉運司遣官訪草地有可以興置監牧則河北諸監有地不宜馬可行廢罷嘉祐中韓琦請括諸監牧地留牧外聽下戶耕佃遣都官員外郎高訪等括河北得閒田三千三百五十頃募佃歲約得穀十一萬七千八百石絹三千二百五十疋草十六萬一千二百束羣牧司言諸監牧地間有水旱每監牧放外歲刈白草數萬束以備冬飼今悉賦民異時監馬增多及有水晘無以轉徙牧放詔遣左右廂提點官相度除先被侵冐已根括出地權給租佃餘委群牧司審度存留有閒土即募耕佃五年群牧司言凡牧一馬往來踐食占地五十畝諸監既無餘地難以募耕請存留如故廣平廢監先賦民者亦乞取還乃詔河北京東牧監帳管草地自今毋得縱人請射犯者論以違制初真宗用群牧使趙安仁言改牧龍坊為監仍鑄印給之於是河南為各陽監天雄軍大名為大名監洺州為廣平監衛州為淇水監鄭州為廣武監同州為沙苑監相州為安陽監澶州曰鎮寧滑州舊龍馬監曰靈昌通國初內有騏驥兩院天駟四監天廄二坊及上下監外則河南北為監者十二皆掌於羣牧司乾興天聖間天下兵久不用於是河南諸監皆廢其後議者謂河南六監廢京師須馬取之河北道遠非便乃詔復洛陽單鎮以牧河北孳生馬其後復廣平監以趙州牧馬隸之又以原武為單鎮移于長葛葢自宋興以來至于仁祖天下號稱治平而法度常至于不能振舉而馬政亦多廢神宗以王安石為相銳然有志于天下之治遂多所更張熙寧以來乃有保馬戶馬其後又變而為給地牧馬初神宗患馬政之不善詔曰方今馬政不脩吏無著効豈任不久而才不盡歟是何監牧之多吏之眾而乏才之甚也昔唐用張萬歲三世典羣牧恩信行乎下故馬政脩舉後世稱為能今上自提總官屬下至坊監使臣既非銓擇而遷徙迅速謂之假道欲吏官宿其業而盡其能不可得也今當簡其勞能進之以序自坊監而上至于羣牧都監皆課其功而第進之以為任事者勸焉於是樞密副使邵元請以牧馬餘田脩稼政以資牧飬之利而羣牧司言馬監草地四萬八千餘頃今以五萬馬為率一馬占地五十畝大名廣平四監餘田無幾宜且仍舊而原武單鎮洛陽沙苑淇水安陽東平等監餘良田萬七千頃可賦民以牧芻粟從之巳而樞密院又言舊制以左右騏驥院總司國馬景德中始增置羣牧使副都監判官以領廄牧之政使領雖重未甞躬自廵察不能周知牧畜利病以故馬不蕃息今宜分置官局專任責成乃詔河南北分置監牧以劉航崔台符為之又置都監各一員其在河陽者為孳生監凡外諸監並分屬兩吏各條上所當行者諸官吏若牧田縣今佐並委監牧使舉劾專隸樞密院不領於群牧制置時上方留意牧監地然諸監牧田皆寬衍為人所冐占故議者爭請收其餘資以佐芻粟自是請以牧地賦民者紛然而諸監尋廢廼選其善馬而以其餘馬皆斥賣收其地租以給市易本錢是時諸監既廢仰給市馬而義弓肋保甲馬復從官給廷以乏馬為憂先是河北察訪使者曾孝寬言慶曆中甞詔河北民戶以物力飬馬備非時官買乞參考申行之於是始行戶馬法元豐三年春以王拱辰之請詔開封府界京東西河北陝西河東路州縣戶各計資產市馬坊郭家產及三千緡鄉邨五千緡若坊郭鄉邨通及三千緡以上者各飬一馬增倍者馬亦如之至三匹止馬以四尺三寸以上齒限八歲以下及十五歲則更市如初籍於提舉司於是諸路皆行戶馬法矣先是熙寧中嘗令德順軍蕃部飬馬帝問其利害王安石謂今坊監以五百緡得一馬若委之熙河蕃部當不至重費蕃部地宜馬且以畜牧為生誠為便利巳而得駒痺劣亡失者責償蕃部苦之其法尋廢至是環慶路經略司復言巳檄諸蕃部飬馬詔閱實及格者一匹支五縑鄜延秦鳳涇原路凖此飬馬之今復行於蕃部矣五年詔開封府界諸縣保甲願飬馬者聽仍以陝西所市馬選給之而戶馬更為保馬六年曾布等承詔上其條約凡五路義勇保甲願飬馬者戶一疋物力高願飬二疋者聽皆以監牧見馬給之或官予其直令自市母或強予府界無過三千匹五路無過五千匹襲逐盜賊之外乘越三百里者皆有禁在府界者免輸粮草二百五十束加給以錢布在五路者歲免折變緣納錢三等以上十戶為一保四等以下十戶為一社以待病斃補償者保戶馬斃馬戶獨償之社戶馬斃社戶半償之歲一閱其肥瘠禁苛留者凡十有四條先從府界頒焉五路委監司經略司州縣更度之於是保甲飬馬行於諸路矣先是文彥愽吳充言三代有丘乘出馬有國馬國馬宜不可闕且今法欲令馬死備償恐非民願而王安石以為令下之初京畿百姓多自以為便願投牒者巳千五百戶決非有所驅迫力請行之時河東騎軍有馬萬一千餘匹歲番戍邊率十年而一周議者以為費廩食而多亡失乃行五路義勇保甲飬馬法繼而兵部言河東正軍馬九千五百匹請權罷官給以義勇保甲馬五千補其闕合萬匹為額俟正軍不及五千始行給配事下中書樞密院以為車騎國之大計不當專以一時省費輕議廢置且官飬一馬歲為錢二十七千民飬一馬纔免折變緣納錢六千五百計折米而輸其直為錢十四千四百餘皆出於民決非所願若芻秣失節或不善調習緩急無以應用况減馬軍五千匹即異時當減軍正數九千九百人又減分數馬三千九百四十匹邊防事宜何所取備若存官軍馬如故漸令民間從便牧飬不必以五千匹為限於理為可而中書謂官飬一馬以中價率之為錢二十三千募民飬牧可省雜費八萬餘緡且使入中忳粟之家無以邀厚利計前二年官馬死倍於保甲馬而保甲有馬可以習戰禦盜公私兩利上從樞密院議河東騎軍得不減耗而民馬不至甚病六年提舉河東路保甲王崇極言請令本路保甲十分取二以教騎戰每官給二十五千令市一馬限以五年當得馬六千九百十有八匹為緡錢十七萬二千九百有五十詔以京東鹽息錢給之令崇拯月上所買數於是保甲皆兼市馬矣七夫京東提刑霍翔請募民飬馬蠲其賦役乃詔京東西路保甲免教閱每一都保飬馬五十匹匹給十千限以京東十年京西十五年而數足置提舉保馬官京西呂公雅京東霍翔並領其事而罷鄉邨先以物力飬馬之令尚養戶馬者免保馬凡飬馬免大小保長稅租支移每歲春夫催稅甲頭盜賊備賞保丁廵宿凡七事先是西方用兵頗調戶馬以給戰騎借者給還死則償直是年遂詔河東鄜延環慶路各發戶馬二千以給正兵河東就給本路鄜延益以永興軍等路及京西坊郭馬環慶益以秦鳳等路及開封府界馬戶馬既配兵後遂不復補於是京東西戶馬更為保馬矣公雅又令每都歲市二十匹初限十五年乃促為二年半京西地不產馬民又貧乏甚苦之八年京東西既更為保馬諸路飬馬指揮亦罷其後給地牧馬則亦本於戶馬之意云九年提舉開封府界蔡確言比賦保甲以國馬免所輸草賜之錢布民以畜馬省於輸藁雖不給錢布而願為官飬馬者甚眾請增馬數歲止免輸藁一百五十束詔毋過五千匹於是京畿罷給錢布而增馬數矣哲宗嗣位言新法之不便者以保馬為急乃詔曰京東西保馬期限極寬有司不務循守遂致煩擾先帝已甞手詔詰責今猶未能遵守其兩路市馬年限並如元詔尋又詔以兩路保馬分配諸軍餘數付太僕寺不堪支配者斥還民戶而責官直翔公雅皆以罪去而保馬遂罷既罷保馬於是議興廢監以復舊制詔庫部郎中郭茂恂視陝西河東所當置監尋又下河北陝西轉運提點刑獄司按行河渭并晉之間牧田以聞時已罷保甲教騎兵而還戶馬於民於是右司諫王巗叟言兵之所恃在馬而能蕃息之者牧監也昔廢監之初識者皆知十年之後天下當乏馬已而不待十年其弊已見此甚非國之利也乞收還戶馬三萬復置監如故監牧事委之轉運官而不專置使今鄆州之東平北京之大名元城衛州之淇水相州之安陽洺州之廣平監以及瀛定之間棚塞草地疆畫具存使臣牧卒大半猶在稍加招集則指顧之間措置可定而人免納錢之害國收牧馬之利豈非計之得哉又况廢監以來牧地之賦民者為害多端若復置監牧而收地入官則百姓戴恩如釋重負矣自是洛陽單鎮原武淇水東平安陽等監皆復初熙寧中併天駟四監為二而左右天廄坊亦罷至是復左右天廄坊紹聖初用事者更以其意為廢置而時議復變太僕寺言府界牧田占佃之外尚存三千餘頃議復畿內孳生十監後二年而給地牧馬之政行矣先是知任縣韓筠等建議凡授民牧田一頃為官牧一馬而蠲其租縣籍其高下老壯毛色歲一閱亡失者責償已佃牧田者依上飬馬知邢州張赴上其說且謂授田一頃為官牧一馬較陝西沿邊弓箭手既飬馬又戍邊者為優樞密院是其請且言熙寧中罷諸監以賦民歲收緡錢至百餘萬元祜初未甞講明利害惟務罷元豐熙寧之政奪已佃之田而復舊監桑棗井廬多所毀伐盛牧官吏為費不貲牧卒擾民榾井抑配為害非一左右廂今歲籍馬萬三千有奇堪配軍者無幾惟沙苑六千匹愈於他監今赴等所陳受田飬馬既蠲其租不責以孳息而不願者無所抑勒又限以尺寸則纋急皆可用之馬矣殿中侍御史陳次升言給地牧馬其初始於邢州守令之請未甞下監司詳度諸路各有利害既不可知民居與田相遠者難就耕牧一頃之地所直不多而亡失責償為錢四五十千必非人情所願言竟不行四年遂廢淇水單鎮安陽洛陽原武監罷提點所及左右廂惟存東平沙苑二監同知樞密院曾布自敘其事曰元祐中復置監牧兩廂所飬馬止萬三千匹而不堪者過半今既以租錢置蕃落十指揮於陝西飬馬三千五百又人戶願養者亦數千而所存兩監各可牧萬馬馬數多於舊監而所省官吏之費非一近世良法未之能及時亖省皆稱善其後沙苑復隸陝西買馬監牧司而東平監仍廢大觀元年尚書省言元祐置監馬不蕃息而費用不貲今沙苑最號多馬然占牧田九千餘頃芻粟官曹歲費緡錢四十餘萬而牧馬止及六千自元符元年至二年亡失者三千九百且素不調習不中於用以九千頃之四四十萬緡之費養馬而不適於用又亡失如此利害灼然可見今以九千頃之田計其磽瘠三分去一猶得良田六千頃以直計之頃為錢五百餘緡以一頃募一馬則人得地利馬得所飬可以紹述先帝隱兵於農之意請下永興軍路提點刑獄司及同州詳度以聞俟見實利則六路新邊閑田當以次推行時熙河路蘭湟牧馬司又請兼募願飬牝馬者每收三駒以其二歸官一充賞詔行之四年復罷京東西路給地牧馬復東平監政和二年詔諸路復行給地牧馬復罷東平監宣和二年詔罷政和二年以來給地牧馬條令收見馬以給軍應牧田及置監處並如舊制又復東平監給地牧馬始於紹聖至政和時蔡京秉政行之益力京罷而復廢六年又詔立賞格應牧馬通一路及三千匹州通縣及一千縣及三百其提點刑獄守令各遷一官倍者更減磨勘年於是諸路應募牧馬者為戶八萬七千六百有奇為馬二萬三千五百既推賞如上詔而兵部長貳亦以兼總八路馬政遷官然北方有事而馬政亦急矣靖康元年左丞李綱言祖宗以來擇陝西河東河北美水草高涼之地置監凡三十六所比年廢罷殆盡民間雜飬以充役官吏便文以塞責而馬無復善者今諸軍闕馬者太半宜復舊制權時之宜括天下馬量給其直不旬日間則數萬之馬猶可具也然時已不能盡行其說矣前史言牧政者唯宋為詳其出牧上槽芻秣榾井息耗多與今同以世近也語在兵志故不論獨戶馬保馬餘地牧馬猶為後世害故備著焉欲令議馬政者知其所以利害之實也葢自熙豐變法以至崇宣小人在位亟復亟變迄無善政而宋隨以亡渡江以後頗置監牧而江南多水田其後三衙遇暑月放牧於蘇秀大為民患郢鄂之間亦置監牧然皆不可用而戰焉悉仰川秦廣三邊焉宋初收市馬戎人驅馬至邊總數十百為一劵一馬預給錢千官給芻粟續食至京師有司售之分隸諸監曰劵馬邊州置塲市蕃漢馬團綱遣殿侍部送赴闕或就配軍曰省馬陝西廣銳勁勇等軍相與為社每市馬官給直外社眾復裒金益之曰馬社軍興籍民馬而市之以給軍曰括買宋初市馬唯河東陝西川峽三路詔馬唯吐蕃回紇党項藏牙族白馬鼻家保家名市族諸蕃至洪熙端拱間河東則麟府豐嵐州岢嵐火山軍唐龍鎮濁輪砦陝西則秦渭涇原儀延環慶階州鎮戎保安軍制勝關浩亹府河西則靈綏銀夏州川峽則益文黎雅成茂夔州永康軍京東則登州自趙德眀據有河南其收市唯麟府涇原儀渭秦階環州岢嵐火山保安保德軍其後置塲則又止環慶延渭原奉階文州鎮戎軍而已大氐宋初市馬歲僅得五千餘匹天聖中蕃部省馬至三萬四千九百餘匹嘉祐以前原渭德順凡三歲市馬至萬七千一百匹秦州劵馬歲置萬五千匹元豐四年詔專以雅州名山茶為易馬用自是蕃馬至者稍眾崇寧四年詔曰神宗皇帝厲精庶政經營熙河路茶馬司以致國馬法制大備其後監司欲侵奪其利以□糴買故茶利不專而馬不敷額近雖更立條約令茶馬司總運茶愽馬之職猶慮有司苟於目前近利不顧悠久深害三省其謹守已行母輒變亂元豐成法自是提舉茶事兼買馬其職任始一凡宋之市馬分而為二其一曰戰馬生於西郵良健可備行陣宕昌峰貼峽文州所產是也其二曰羈縻馬產西南諸蠻短小不及格黎敘等五州所產是也紹興三年即邕州置司提舉市於羅殿自杞大理諸蠻然自杞諸蕃本自無馬葢又市之南詔南詔今大理國也大理地連西戎故多馬雖互市於廣南其實猶西馬也宋自熙寧未變法以前然苑馬之政亦未稱善葢世之害馬者有三曰選吏曰繁法曰易地吏非馬之所宜其害馬一也法非馬之所宜其害馬二也地非馬之所宜其害馬三也大費佐舜調馴鳥獸鳥獸多馴服其後周孝王封犬丘非子曰栢翳其後世亦為朕息馬也古有豢龍氏周官服不氏掌飬猛獸而教擾之掌畜掌飬馬而阜蕃教援之馬非異獸必有能馴之者非世官不可也羗童胡兒項髻徒跣隨水草畜牧馬與人意相喻非有書生文學法度理也法數變馬與人皆不自適何以能遂其生况置之磽陿無所■畜或禾稼稻秔之田溝塍封限遊騰莫逞非所以適其走壙之性也昔元魏起代北故馬為特盛雖唐馬未必能及也故曰馬陸居則食草飲水喜則交頸相靡怒則分背相踶此馬之真性也元起于北遂以弓馬之利混一天下沙漠萬里牧飬蕃息太僕之馬殆不可以數計其牧人曰哈赤哈剌赤有千戶百戶父子相承任事自夏及冬隨地之宜行逐水草醞都之馬在朝為卿大夫者親秣飼之車駕行幸上都太僕卿以下皆從先驅馬出建德門外取其肥可挏乳者以行車駕還京師太僕卿先期遣使徵馬五十醞都來京師醞都者承乳車之名也皇朝濓武六年置太僕寺於滁州七年設羣牧監十三年增置滁陽儀真香泉六合天長五牧監滁陽群二十有二儀真六合羣各七香泉羣八天長群四二十三年定為十四牧監九十八羣二十八年廢牧監始令民間孳牧三十年置北平及遼東山西陝西甘肅等處行太僕寺是年 太祖以寧遼諸王各據沿邊草塲牧放乃圖西北沿邊自東勝以西至寧夏河西察罕腦兒東勝以東至大同宣府又東南至太寧又東至遼東又東至鴨綠江又北不啻數千里而南至各衛分守地又自雁門關外西抵黃河渡河至察罕腦兒又東至紫荊關又東至居庸關及古北口北又東至山海關外凡軍民屯種田地不得牧放孳畜其荒閑平地及山塲腹內諸王駙馬及極邊軍民聽其牧放樵採近邊所封之王不得占為已塲而妨軍民腹內諸王駙馬聽其東西徒來自在營駐因而練習防胡或有占為已草塲山塲者諭之 上又以朵甘烏思藏長河西一帶西蕃自昔以馬入中國易茶邇因私茶出境馬之入互市者少於是彼馬日貴中國之茶日賤命秦蜀二王發都司官軍於松潘碉門黎雅河州臨洮及入西蕃關口巡禁私茶之出境者又遣駙馬都尉謝達往諭蜀王曰秦蜀之茶自碉門黎雅抵朵甘烏田藏五千餘里皆用之彼地之人不可一日無茶邇因邊吏譏察不嚴以致私販出境為夷人所賤夫物有至薄而用之則重者茶是也始于唐而盛于宋至宋而其利愽矣前代非以此專利葢制夷狄之道當賤其所有而貴其所無耳國家榷茶本資易馬以備國用今惟易財物使蕃夷坐收其利而馬入中國者少豈所以制夷狄哉又命曹國公李景隆賫金牌勘合直抵諸蕃令其酋領受牌為符以絕姦欺勑兵部諭川陝守邊衛所廵禁私茶出境仍遣僧官著藏卜等往西番申諭之時 晉王成祖統軍行邊出開平數百里 上聞之遣人以勑往諭之云自遼東至於甘肅東西六千餘里可戰之馬僅得十萬京師河南山東三處馬雖有之若遇赴戰猝難收集苟事勢警急北平口外馬悉數不過二萬若遇十萬之騎雖古名將亦難于野戢我馬數如是縱有步軍但可夾馬以助聲勢若欲追北擒寇則不能矣止可去城三二十里往來屯駐遠斥堠謹烽燧設信砲猝有緊急一時可知胡人上馬動計萬兵勢全備若欲折衝鏖戰其孰可當方今馬少全仰步軍必常附城儻有不測則可固守保全以待援至吾用兵一世而指揮諸將未甞敗北致傷軍士正欽飬銳以觀胡變夫何諸將日請深入沙漠不免疲於和林此葢輕信無謀以致傷生數萬今爾等又入廣塞提兵遠行設若遇敵豈免凶禍自古及今胡虜為中國患久矣歷代守邊之要未甞不以先謀為急故朕于北鄙之慮尤加慎密爾能聽朕之訓明于事勢雖不能勝彼亦不能為我邊患矣 太祖既驅元主還慕北已無復窮追之意而殘元遺孽不能無犯境 諸王往往輕出塞 上在兵間久深患馬少遂戒諭云云故尤留意西蕃茶馬定金牌之制令重臣招諭葢胡之勝兵在馬中國非多馬亦不能搏胡唯自守則步卒可用且驅之出境而已實帝王禦戎上筞也永樂元年改北平行太僕寺為北京行太僕寺四年應天太平鎮江楊州廬州鳳陽州縣各增設判官主簿一員專理馬政設陝西甘肅二苑馬寺又設北京遼東二苑馬寺五年增設北京苑馬寺監六年增設甘肅苑馬寺監

  贊曰易稱乾為馬其於繇辭言馬不一馬之用大矣余從太史問 皇朝馬事自洪武□來略知其本始作馬政志

  歸先生文集卷之七

  ●歸先生文集卷之八

  吳郡歸有光著

  門人王執禮校

  序一

  ◆序一

  史論序

  玊巖先生文集序

  山齋先生文集序

  卓行錄序

  草庭詩序

  水利書序

  戴楚望集序

  項思堯文集序

  ○史論序

  西漢以來世變多故典籍浩繁學者窮年不能究宋世號稱文盛當時能讀史者獨劉道原而司馬文公甞言自脩通鑑成惟王勝之一讀他人讀未終卷已思睡矣今科舉之學日趨簡便當世相嗤咲以通經學古為時文之蠹而史學益廢不講矣遺石先生自少耽嗜史籍倣古論贊之體為書若干萬言而先生尤自珍祕不肯輕以示人往歲司教黃岡時時與客泛舟赤壁之下舟中常持史論數卷會督學使者將至先生浮江出百里迎之舟至青山磯風波大作船幾覆但問從者史論在否與司馬公所稱孫之翰事絕類之翰之書得公與歐蘇二公而後大顯於世先生自三五載籍迄於宋亡綿絡千載非止有唐一代之事東坡所謂暗與人意合者世必有知之矣某為童子時以姻家子弟獲侍几杖先生一見以天下士期之俛仰二十餘載濩落無成恐遂沒沒有負先生之教而先生之門人往往至大官方在黃岡一時藩臬出西陵執弟子禮拜先生於學宮諸生歎異之而今閩省右轄秦君鰲尤篤師門之義每欲表章是書而未及也先生語某曰子為序吾書然勿有所稱述第言其人平生無他好獨好讀書老而不倦也某受命唯唯退而謹書之

  ○玊巖先生文集序

  玊巖先生文集故刑部右侍郎周公所著公諱廣字充之別自號玊巖崑山太倉人太倉後建州故今為州人公舉弘治乙丑進士厯莆田吉水二縣令以治行為天下第一徵試浙江道監察御史廑兩月上疏諫 武宗皇帝佞幸疾之欲寘之死而 上不之罪也故得無下詔獄貶懷遠驛丞而佞幸者怒未巳使人遮道剌公公偽為頭佗持波嗢囉以行乞四百餘里乃免武定侯郭勛鎮嶺南承望風旨偽以白金試公公拒不受一日攝公閉府門箠擊之幾死行省官惕息莫敢救御史有言而解久之遷建昌令再貶竹寨驛丞會 武宗晏駕 今上即位詔舉遺逸公復為御史尋遷江西按察司僉事歷九江兵備副使江西提學副使福建按察使廵撫江西右僉都御史陞南京刑部右侍郎公自起廢不十年至九卿不可謂不遇而遂不幸以死不能究其用也然天下稱 武宗之世能以直諫顯者自公之外不過數人耳 天子中興思建萬世之業則正色而立於 朝廷如公者豈可一日而無哉故甞以謂士之忠言讜論足以匡皇極而扶世道使之著於廟廊澤被生民世誦其詞而傳之宜矣若夫詆訐呌號不見省采徒為一時之空言似不足以煩紀載而學士猶傳道之不絕豈不以天下之欲生也久矣有其言足以轉亂為治利安元元雖不見之施行而實天啟其人使昭一世之公道後之人猶搤腕拊掌幸其時能用其言而不至於壞也 國家累洽休眀迨 敬皇之世百姓安生樂業有富庶之效 武宗承緒不改其舊則生民何幸而金貂左右佞幸倡優之輩縱橫亂政而 上常御豹房輕騎媠出六宮愁怨未有繼嗣之慶胡僧挾左道以梵呪弭賊則樊並蘇令嘯聚之禍蔓衍無窮仕南濟北覬覦之謀乘間而發是時元老大臣特從容勸 上早朝而巳亦未敢端言之也公奮不顧身指切時事而尤惓惓以欲法堯舜當法 孝宗為言使公言獲用天下蒼生豈不受其福哉此予所以讀公之疏於本朝否泰升降之際未甞不三復而嘆息也公好性理之學與魏恭簡公相善故諸子皆及恭簡之門而居官政績多可紀語具其門人陸光祿鰲所述行狀中公歿十餘年太倉兵備副使南昌魏侯良貴為公江右所造士登堂拜公像求遺藁捐俸刻之公之子士淹士洵以序見屬因著公平生大節而論之如此云

  ○山齋先生文集序

  今天子即位十年間吾崑山之仕於朝者遍列九卿侍從幾與大省比刑部尚書周康僖公與其子大理寺丞于岐同時在位而永嘉張文忠公方秉國公父子皆以失張公意先後罷去居閒以詩文自娛康僖公年八十餘而大理僅餘六十以終前歲公次子太僕丞以貞菴漫藁見屬為序至是大理孫廷望還自太學復請序其祖之文余及侍康僖父又辱大理知愛不可以辭甞讀 武宗毅皇帝遺事時寧藩不軌臨安胡永清為按察司副使奏事中陰折之而王府交通近倖必致胡公死地禁繫連年而給事中御史章連上大臣亦擁護之故遼左之謫姑以慰謝驕王卒賴朝廷清論而一時薰天之勢迄不能致胡公於死方永嘉用事御史馮恩上書歷詆大臣永嘉與吏部汪尚書尤惡其指切欲傅致之死會 皇子生將故赦放事諸司各條事欵上之公卿平議其可行者書之詔中而大理條欵類有以為馮御史地永嘉與吏部怒大理遂去官而馮御史亦得不死嗟乎直臣端士世不可一日無設不幸陷於罪戮旁觀者不出奆以爭之則囚纍孤臣糜死無日矣余每論此未甞不流涕歎息也大理精於法律或疑其文深然論議未甞不引大體易州上巨盜二人一人瘐死一人病此兩人皆死則所誣引皆不能白乃餔藥之其後獲真盜而誣引者皆出夷人郎撦松犯邊獲其兄子郎尚加禿坐以親屬相容隱律減死論以懷遠夷薦都督馬永任邊將尚書以有前詔永不許起用欲奏請曰若奏不可其人終不用矣卒薦之朝論翕然稱服惠安伯提督團營尋有旨以豐城侯佐之豐城以侯當先伯奏改敕下兵部議曰侯先伯者常也若 上所命則公以下宜皆不敢抗其在 朝可稱紀者如此余甞謂士大夫不可不知文能知文而後能知學古故上焉者能識性命之情其次亦能達於治亂之跡以通當世之故而可以施於為政顧徒以科舉剽竊之學以應世務常至於不能措手若大理所謂有用者非有得於古文乎予故述其行事大畧以俟後之君子讀其文而求論其世者凡為文若干卷曰山齋者其自號也

  ○卓行錄序

  昔古聖人之治天下既先之以道德猶懼民之不恊於中而為之禮以防之上之賞罰注措凡治民之事無一不歸於禮極而至於用刑亦曰制百姓於刑之中而已孔子以布衣承帝王之統不得行於天下退與其門人脩德講學始以仁為教然至于其高第弟子與當世之名卿大夫其於仁孔子若皆未之輕許而其告顏淵以克已復禮為仁則孔子之論未始有出於禮者也但古之聖人以禮教天下使君子小人皆至焉若孔子之於其學者獨教其為君子之事以治其心術之微固禮之精者而已矣然孔子終亦不以深望於人故曰不得中行之士而與之必也狂狷乎中行者其所至宜及於仁而於狂狷之士孔子盖未之深絕也故於逸民之徒莫不次第而論列之至其孫子思作中庸其為論甚精而其法尤嚴使世之賢者稍不合於中皆為聖人之所棄而鄉愿之徒反得竊其近似以惑亂於世孟子知其弊之如此故推明孔子之志而於鄉愿尤深絕之由此言之至於後世苟不得乎中行雖太過之行豈非君子之所貴哉若狐不偕務光伯夷叔齊箕子胥餘紀他申徒狄寧與世之賓廉鮮恥者一槩而論也自司馬遷班固而下至范瞱而有獨行之名第取其淑詭異常之事而不為科條唐書卓行之外又別有孝友傳大氐史家之裁制不同所以扶翊綱常警世勵俗則一而已矣國家有天下二百年金匱石室之藏不布於人間亦時時散見於文章碑志及稗官之家休寧程汝玊雅志著述頗為剽摘而彙別之凡為書若干卷名之曰卓行錄雖不盡出於中行要之不悖於孔子之志故為序之云爾

  ○草庭詩序

  廬陵康君奭字才難來游吳中士大夫皆樂與之交將還為歌詩贈之而以艸庭為題凡為詩若干首請余為之序草庭者君居家精舍名也君家在西昌郭外臨大江日閉戶讀書其中用周子庭前草不除之語以名其室葢周子得孔孟之心於千載之下即此庭草不除與巳意同而已莊子曰儵魚出游從容是魚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之不知魚之樂人與萬物天體其生生之意同故昆蟲未蟄不以火田不麛不卵不殺胎不殀天不覆巢此心也賁若草木此心也天下雷行物與無妄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同此生生之意而已知此則知所謂鳶飛魚躍與必有事焉而勿正之義同而程子再見周茂叔吟風弄月以歸有吾與點也之趣豈謂濠上之游以莊子非魚而不知魚之樂也哉周子家道州二程子從受學焉即今江西之南安其後象山草廬相望而出俱在大江之西而廬陵自歐陽公以來文章節義尤稱獨盛謂其皆無得於斯道不可也今數夫來海內學者絕響而江右一二君子猶能抱獨守殘振音于空谷之中當世學淪喪而巋然有存者君生其鄉豈謂無所聞哉何君本徹實君之弟子而與余有太學之舊尤數稱君行誼超然世俗利欲之外余故為序所以為草庭之意而其為詩者蓋不必論也

  ○水利書序

  夏書曰淮海維揚州彭蠡既瀦陽鳥攸君三江既入震澤底定周禮東南曰揚州其山鎮曰會稽其澤藪曰具區其川三江其浸五湖世言震澤具區今太湖也五湖在太湖之間而吳淞江為三江之一其說如此然不可不攷也漢司馬遷作河渠書班固志溝洫於東南之水畧矣自唐而後漕輓仰給天下經費所出宜有經營疏鑿利害之論前史軼之宋元以來始有言水事者然多命官遣吏苟且集事奏復之文濫引塗說非較然之見今取其顓學二三家著于篇

  ○戴楚望集序

  世宗皇帝自郢入繼大統戴楚望以 王家從來授錦衣衛千戶其後稍遷至衛僉事甞典 詔獄當是時廷臣以言事忤 旨鞠繫者先後十數人楚望親視食飲湯藥衣被常保護之故少瘐死者其後往往更赦得出如永豐聶文蔚以兵書被繫楚望更從受書獄中以故中朝士大夫籍籍稱其賢嘉靖四十四年予中第居京師楚望數見過示以所為詩其論欲遠追漢魏以近代不足為予益異之予既調官浙西遂與楚望別隆慶二年春朝京師楚望之子樞裒其平生所為文百卷謁予為序盖楚望之於道勤矣始楚望先識增城湛元明是時年甚少巳有志於求道既而師事泰和歐陽崇一聶文蔚至如安城鄒謙之吉水羅達夫未甞識面而以書相荅問及其所交親者則毗陵唐以德太平周順之富平楊子脩並一時海內有道高名之士予讀其所往來書大抵從陽明之學至於往復論難必期於自得非苟為名者噫道之難言久矣有如前楚望所為師友皆以卓然自立於世而楚望更與往來上下其議論則楚望之所自立者可知矣予之初識之特謂其典 詔獄為國家保護善人以為武臣之慕義者也及稍與之親觀其論詩欲上追古作者又以為學士大夫之好文者也蓋不知楚望之於道如此昔魏舒為將軍鍾毓長史毓每與參佐射舒常為畫籌一日令舒備偶毓初不知其善射而舒容止閑雅發無不中毓歎曰吾之不足以盡君才如此射矣楚望之初不以語予者豈其不欲以自見歟抑何予之知之之晚耶抑以予之不及於此歟予與諸公生同時間亦頗相聞顧平日不知所以自信甞誦易曰神而眀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老子曰多言數窮不如守中故黯黯以居未敢列於當世儒者之林以親就而求正之又恠孟子與荀卿同時而終身不相遇及是而楚望之所與遊一時零謝盡矣此予之所以為恨而羡楚望之獲交於諸公間也因讀其集慨然太息而歸之

  ○項思堯文集序

  永嘉項思堯與余遇 京師出所為詩文若干卷使余序之思堯懷奇未試而志于古之文其為書可傳誦也葢今世之所謂文者難言矣未始為古人之學而苟得一二妄庸人為之臣子爭附和之以詆排前人韓文公云李杜文章在光燄萬丈長不知群兒愚那用故謗傷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文章至于宋元諸名家其力足以追數千載之上而與之頡頏而世直以蚍蜉撼之可悲也無乃一二妄庸人為之巨子以倡道之歟思堯之文固無俟于余言顧今之為思堯者尤少余謂文章天地之元氣得之者其氣直與天地同流雖彼其權足以榮辱毀譽其人而不能以與于吾文章之事而為文章者亦不能自制其榮辱毀譽之權于已兩者背戾而不一也久矣故人知之過于吾所自知者不能自得也已知之過于人之所知其為自得也方且追古人于數千載之上太音之聲何期于析楊皇華之一笑吾與思堯言自得之道如此思堯果以為然其造于古也必遠矣

  卷八

  ●歸先生文集卷之九

  吳郡歸有光著

  門人王執禮校

  序二

  ◆序二

  平和李氏家規序

  浙江鄉試錄後序(代)

  太僕寺誌序(代)

  華亭蔡氏新譜序

  龍游翁氏宗譜序

  西王母圖序

  綵衣春燕圖序

  ○平和李氏家規序

  漳之南靖李氏自分南靖置平和今為平和人以居西山故閩人稱為西山李氏代為名族其先有西山居士實始起家五世而至封文林郎太常典簿寧波教授名世浩字碩遠者其族益大至是居士於世當祧文林君不忍乃以義創為始祖之廟君從晉江蔡介夫先生受學敦行古道為義田以贍族又倣浦江鄭氏吳興嚴氏作李氏家規六十九條可謂有志者矣余因論君之為家規盖本於不忍祧其始祖之心既為始祖立廟則不得不立宗子立宗子則不得不為法以合族而巒宗夫義之所出不可巳者古者宗以族得民盖天子所以治天下壹本於是以能長世而不亂宗法廢而天下為無本矣而儒者或以為秦漢以來無世卿而大宗之法不可復立獨可以立小宗余以為不然無小宗是有枝葉而無榦也有小宗而無大宗是有榦而無根也夫禮失而求之野宗子之法雖不出于格令而苟非格令之所禁士大夫家聞李氏之風相率倣而行之庶幾有復古之漸矣文林君之子文餘嘉靖四十四年進士居京師間以其書示余而為序之如此

  ○浙江鄉試錄後序(代)

  元年秋當天下鄉試之期浙有司遵令式以從事御史某監臨之竣事之日於是以士之姓名與其文為錄而考試官某實序之某當序其後仰惟 聖天子承統建極體元居正庶務維新天下之士喁喁鄉風彈冠振衣願立于朝以際休明之運此千載一時也夫天地之氣茂隆鬱積薰為泰和盖非倉卒所能致然者嘗讀詩觀於成康之際周家極盛之會也成王之初即阼其詩曰訪予落止率時昭考於乎悠哉朕未有艾將予就之繼猶判渙時成王方當嬛嬛在疚之時而求望於賢才切矣當是時文武純佑秉德尚迪有祿之元老猶在也而一時俊髦已濟濟咸造在庭矣故其詩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國王國克生維周之禎盖人材之生以扶世運實天也天將衍成周太平有道之長對越駿奔走之士已預生於豐鎬貽燕之日而以待成王若有期會然者故其詩曰鳳凰于飛翽翽其羽亦集厥止藹藹王多吉士維君子使媚于天子此天之所以扶翊興運而人材之應期而出夫豈偶然哉 國家有天下二百年學校以養之選舉以進之高爵以崇之厚祿以優之所以待士如此其至也而其氣之鬱積茂隆至於今而止者適會 天子建元之日方又敦召遺老褒獎直言思遲多士開寬裕之路以延天下之俊英則海內之士感會風雲魚鱗輻輳有莫知其所以然者盖才無世而不生亦無世而不用乘其時遭其會而後為奇耳夫浙古會稽鄣郡當天下十五之一耳而士如此其盛也合天下同是日而十五舉者皆如此其盛也合是十五舉以貢於 天子之庭所謂萬邦黎獻共惟帝臣惟帝時舉於乎休哉敬因春秋正始之義為 聖天子得賢之頌云

  ○太僕寺誌序(代)

  嘉靖十七年戊戌臣某為禮科給事中恭遇 冊 天尊 祖大慶昧死奏言 先帝請赦還大禮大獄諸放廢臣及黜遠邪佞諸事 先帝方以孝治天下惡前議禮者且謂道士 祖宗 郊廟用之以臣言不讐謫徙之邊迨至末年 詔吏部召臣還會 龍馭上賓 聖天子即位臣起為南京通政司參議陞順天府丞尋陞大理寺少卿又進太僕寺卿臣既拜恩視事欲正官常定卿丞職分條民之利病又以寺無掌故疏陳數十事 上輒報可是歲自河北逾大江之南民遭水沴臣稍以便宜寬其誅見馬遺財足民無失職臣省中無事獲與二三僚佐發故藏篇藉少有存者力為搜訪僅成草創蹈襲吏牘雅俗猥併非所以成一家言存故事而巳臣嘗讀尚書觀周武王偃武修文華山之陽馬牧遍野倒載干戈苞以虎皮示天下不復用兵也老子曰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臣竊惟 陛下嗣萬年無疆之曆運際中金二三年來嶺海陸梁妖氛曠息薄伐獫狁至於太原 陛下盛德大福非臣下之所及臣又讀尚書穆王命伯冏為大正正于羣僕侍御之臣懋乃后德交修不逮慎簡乃僚無以巧言令色便僻側媚其惟吉士又曰僕臣正厥后克正僕臣諛厥后自聖臣三復斯言自念夙興夜寐兢兢于有司之事無以翊 聖德於萬一有負 陛下之寵祿臣不勝大懼

  ○華亭蔡氏新譜序

  古者諸侯世國大夫世家故氏族之傳不亂子孫皆能知其所自始迨周之季諸侯相侵暴國亡族散巳不可稽攷漢司馬子長搜集遺文古書僅見五帝系諜尚書集世紀其後如官譜氏族篇稍稍間出迨九品中正之法行而氏族始重迄五季之亂譜諜復散然自魏以來故家大族盖數百年傳系不絕可謂盛矣士大夫崇本厚始之道猶為不遠於古也今世譜學尤廢雖當世大官或三四世子孫不知書迷其所出往往有之以譜之亡也孰知故家大族實有與國相維持者繫風俗世道之隆汙所不可不重也况孝子仁人木本水源之思乎華亭蔡用卿始為其族之新譜盖不欲遠引而自其身追而上之至於六世而其始二世則名字巳不能詳然君絕不肯有所附會曰自吾所知者而巳盖其慎如此予嘗論後世族姓雖多淆亂然自其本始猶當存其十之六七蔡之先出於周文王而蔡叔度武王之同母弟以武庚之亂遷其子胡能改行率德馴善周公舉以為魯卿士復封之蔡尚書蔡仲之命是也今蔡州有上蔡城其後平侯徙今新蔡昭侯徙州來今壽州也後二十六世滅於楚然自澤義以後往往為將相名賢史不絕書用卿雖斷自其六世推其為譜之意亦烏可不知其得姓之所自耶用卿登隆慶二年進士為魏郡司理而予適在邢時相見以譜序見命余故頗採尚書史記之文以著其得姓之所自而新譜之族之大則自用卿始矣

  ○龍游翁氏宗譜序

  傳曰古聖人之治天下反古復始不忘其所由生上治祖禰下治子孫旁治昆弟合族而食序以昭穆別之以禮義尊尊親親長長男女有別親親故尊祖尊祖故故宗敬宗故收族收族故宗廟嚴故聖王之治天下非特以自私也以此推之自王公以逮于庶人故宗法明而禮俗成權度量丈章服色正朔徽號器械衣服由此而出三代之衰廢古亡本人自為生渙然靡所統紀而天下更大亂經大兵而後定當此之時人如鳥驚魚散豈知夫鄉里族屬之所繫哉然魏晉而降區區綜核百氏以門第官人雖卑姓雜譜皆藏于有司而譜牒特盛迄于李唐猶相崇重五季衰亂蕩然無復有存者矣雖然古之聖王以親親也親親而宗法立宗法立而譜系自明非獨以譜也譜之盛也魏晉之失也至於譜亦不存而學士大夫莫知其所自而仁人孝子之心茫乎無所寄豈不重可歎哉翁氏居太末相傳自隨始遷子孫蔓衍縣之杜山塢岑堂菴南村往往而是其居杜陽者曰文欽能追考其十八世以上曰學士居學士而下六世有官號妃姓墓地而不著其諱七世而下始有諱十五世始書兄弟又一世昭穆詳焉文欽既以為圖出以示予予觀之而歎世之君子莫能以為也為序而歸之

  ○西王母圖序西王母圖序与常熟本前後畧不同要此等文非先生高處似可刪去

  余觀山海經汲冢竹書穆天子傳稱西王母之事信奇矣秦始皇東遊海上禮祀名山大川及八神求蓬萊方丈瀛洲三神山傳其物禽獸盡白而黃金銀為宮闕然終身不得至但望之如雲而巳漢武帝諸方士言神仙若將可得欣然庶幾遇之穆王身極西土至崑崙之丘以觀舂山之瑤乃秦皇漢武之所不能得者宜其樂之忘歸造父何用盜驪驊騮騄駬之駟馳歸以求區區之徐偃王穆王豈非所謂耄耶列子云穆王升崑崙之丘賓於西王母觴瑤池之上乃視日之所入一日行萬里王乃歎曰嗚呼余一人不足於德而諧於樂後世其追數吾過乎穆王盖有悔心矣然又曰穆王幾神人哉以窮當世之樂猶百年而殂後世以為登遐焉傳云天子西征宿於黃鼠之山至於西王母之邦執圭壁好獻錦組西王母再拜受之觴瑤池之上遂驅升於弇山乃紀丌跡於石而樹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山海經曰玉山西王母山也在流沙之西而博望侯使大夏窮河源不見所謂崐崙者武帝內傳云帝齋承華殿中有責鳥從東方來集殿前上問東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來也頃之西王母乘紫雲輦駕五色龍上殿自設饌以拌盛桃帝食之而甘美夫武帝見西王母於蜚簾桂舘間則穆王之車轍馬跡周流萬里亦勞矣豈公孫卿所謂事如迂誕積以歲年乃可致耶然史云候伺神人入海求蓬萊終無有驗則又何也史又云時去時來其風肅然豈神靈恠異有無之間固難言也莊生有言夫道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而不為久長於上古而不為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廣莫知其始莫知其終微乎莊生之論豈穆滿秦漢之所能及此哉余嘗序西王母其說如此時人未能喻其旨今王憲使元美與其弟進士敬美作此圖以壽其外祖母劉碩人故書以貽之元美兄弟學道當得妙悟法華經云妙光法師豈異人哉我身是迆又云我見燈明佛本光瑞如此豈必求佛與西王母於崑崙之山生天之處哉

  ○綵衣春燕圖序

  吳粵於三代不在五服之內春秋於吳猶夷之最後秦取楚吳始內屬及畧取陸梁皆以為郡縣然一日有事杜橫浦陽山湟谿之關即與中國隔絕及漢兵下滙離牂牁之水然後五嶺以南遂為天子之邦至今千有餘歲會稽南海其文物常勝於河洛齊魯古稱冀為中州盖天地之氣有所鍾即為中州則知今吳粵之盛不可泥古而論也余數見番禺之士往往秀穎古所謂中州不能過一日胥會京師嘗竊歎四方萬里之外彈冠結綬於朝 國家威靈軼于三代矣南海鄭祖欽昊與余同榜進士同試吏大司空其貌冲然有德君子也自始興張文獻公余襄公皆嶺海之產至今朝丘文莊公相繼屹然為名臣吾於同榜中嘗私目之庶幾有復紹前哲而起者盖於祖欽望之一日祖欽道其尊君養新翁居家樂志有書史之娛有山海之觀有荔枝洲花鄔昌華芳春園林之勝因慨然起萬里衡陽之感又自計明年當得州縣便道歸可以過家上壽也余又歎當周之盛時士有驅馳王事不得見其父畆如陟岵之詩者矣今番禺去京師萬里祖欽一旦思其親可以計日而還則士之生於今時者又何幸也會有為祖欽繪綵衣春燕圖者因為序之云

  歸先生文集卷之九

  ●歸先生文集卷之十

  門人夏禹錫校

  序三

  ◆序三

  送吳純甫先生會試序

  送夾江張先生序

  送何氏二子序

  送宋知縣序

  送郡太守歷下金侯考績敘(代)

  送王別駕考績之京序

  送南京虎賁衛經歷鄭君之任序(代)

  送太倉熊大守之任光州序

  送吳郡別駕叚侯之京序

  ○送吳純甫先生會試序

  予為童子時則知有吳純甫先生長而登先生之門悅而忘其歸也盖世之所謂慷慨魁磊之士吾必曰先生焉先生精於學邃於文熟於事少時為縣大夫郡邑長者所推重當道者往往歎息期以大用指日以望既而摧抑頓挫者幾三十年先生自負瓌偉不見施設獨喜為人言之人無賢愚見者傾倒自少年學子稍知向方者必引而進之士之有志者亦皆歸先生每從嘉林修竹間紆衿方履笑詠相隨殆無虛日時有質辨剖析毫髮議論蠭起群疑豁如雲披雨霽天清日明其於天下之利害生民之得失常有隱憂於其間天子中興慨然有志於三代之治詔書數下所以修明千百年之廢典者不一事悉先生之所嘗言者故與先生遊者皆去為顯官先生獨為諸生揖讓進退自若也嘉靖辛卯先生始發解於是將上禮部服王官有日矣皆喜先生之遇而又惜其晚也然君子之論不施於早晚之間而施於遇不遇之際不以徒遇之為喜而以得所遇之為樂予惟 國家以科目收天下之士名臣將相接踵而興豪傑之士莫不自見於其間而比年以來士風漸以不振夫卓然不為流俗所移者要不可謂無人也自餘奔走富貴行盡如馳莫能為 朝廷出分毫之力冠帶褒然輿馬赫奕自喻得意內以侵漁其鄉里外以芟夷其人民一為官守日夜孜孜惟恐囊橐之不厚遷轉之不亟交結承奉之不至書問繁於吏牒餽送急於官賦拜謁勤於職守其黨又相引為重曰彼名進士也故雖犖然肆其恣睢之心監察之吏冠盖相望莫能問也居無幾何陞擢又至矣其始羸然一書生耳才釋褐而百物之資可立具此何從而得之哉亦獨不念朝廷取之者何如用之者何如爵祿寵錫之者何如也豈其平居無懇惻之意歟將富貴之地使人易眩失其守歟世之所倚重者盡賴此輩而如是弥望桾子盖以為世道無窮之慮焉初先生與余論天下事予未嘗不竦然又默然有感也以為在位者皆以此為心則天下可以無事然而先生不遇也今先生遇矣得一人於千百之中不可謂無獲也障流波於奔潰之日不可謂無力也以其向所言者而從事焉則猶飢渴而飲食之也夫趋俗之士師師持正之士諤諤夫諤諤非幸也然天下之事彼不為而此為之倡者一人隨者十人則固當有聲氣之同者若是而相與持天下之勢君子又以為世道無窮之幸焉故予謂先生不謂之晚而如先生乃可謂之真遇也若彼碌碌者徒雖襁褓而朱紫日唯諾於殿廷吾不謂之遇也因書以為別

  ○送夾江張先生序

  昔者天下太平士之一材一藝咸思所以奮起樹立以自見於世而上之所以甄別進退激揚風勵之者靡不至天下之小官其名嘗達於天子之庭朝而為善夕以聞於朝而旌擢之命加焉夕而為惡朝以聞於朝而誅削之令加焉故懷不肖之心者懼而不得逞有一命之寄者皆以自愛而不輕棄其身夫是以能鼓舞變化一世之人材而賢者恒自下僚崛起卓然為天下之望蹋冗無能之徒終身沉淪而不敢有分外之思承平既久士無賢不肖率以資敘交馳橫騖布列天下之要位以行其恣睢之意窮閭之民愁苦籲告而扳援憑藉巧文掩護時得忠勤之褒至於仁人志士不幸偃蹇於卑服竭力以行其所志而蒙其恩者交口贊頌上之人猶掩耳弗聞而獨以其意制輕重於其間公論在於下而上弗知有識之士所以掩鬱喪氣而長歎也吾師夾江張先生司邑之教寬和樂易不設防畛而介然之操不為勢利之所沮屈周知士之所急時以從容數語洞析其情而先生之愛士與士之愛先生不啻如家人父子邑之人自薦紳先生下至於市井之童稚皆知其賢廼者有同州之命莫不咨嗟歎息為之徧訪士大夫之宦游長安者知其風土之不逮吾吳中而以為憂又以為先生之賢宜得顯擢使出於格例之外而顧復奔走於常調是所以益抱無涯之恨而傷公論之未明也夫天下之官上自公卿下至於州縣之吏其等級不知有幾而數之至於學官此豈有意知其可否而黜陟進退之者然則又烏能知吾邑人之情之如此也哉予為弟子員事先生於學官者四年見先生再遭子壻之喪孀女寡婦年老撫抱幼孫客居萬里之外先生之官又世之所謂窮苦寂寞而無聊者而處之裕如未嘗有慍色則區區計較於毫毛之間者非先生之情獨予與邑人之情不能巳者如此也

  ○送何氏二子序

  自周至於今二千年間先王之教化不復見賴孔氏之書存學者世守以為家法得以治心養性講眀為天下國家之具而孔氏之書更滅學破碎之餘又不復可以得其全其有足以意推而較然不惑者不過什之三四而巳而儒者先後衍說作為傳註有功於遺經為甚大然在千載之下以一人一時之見豈必其皆不詭於孔氏之舊而無一言之悖者世儒果於信傳而不深惟經之本意至於其不能必合者則寧屈經以從傳而不肯背傳以從經規規焉守其一說白首而不得其要者眾矣間有不安於是則又敢為異論務勝於前人其言汪洋恣肆亦或足以震動一世之人盖漢儒謂之講經而今世謂之講道夫能明於聖人之經斯道明矣道亦何容講哉凡今世之人多紛紛然異說者皆起於講道也予以為聖人之言簡易明白去其求異之心而不純以儒者之說閡之必有庶幾於所謂什之三四者南陵何氏二子自蕪湖浮江而來千里而從予於荒野寂寞之濱予常以是告之二子未嘗不以予言為然也歲暮辭予而去惜二子亦方有事於進士之業而未暇於予之所云然二子要為知予而其志意非苟然者昔楊子雲作太玄以示劉歆歆號博極群書予獨怪其無一言論玄之是非而直以後人覆瓿為憂顧於歆之意何如耳後之人奚暇論耶至雄之弟子侯芭獨知好雄書予非為雄之學者而士之知與不知則千載同此慨也

  ○送宋知縣序

  宣宗章皇帝時蘇州守臣以吳中賦重抗疏為民請命一時雖未及大有恢張以沛曠蕩之恩而詔書裁减德意甚美時又專委重臣經地物貢其法至為纖悉此非樂為是繁碎亦因土之宜順民之性不得不然也歲久弊滋吏胥緣以為姦議者不深惟立法之意務為一切以求簡便名曰未嘗紛更而實大變 祖宗之舊眾從而和之以為真得變通之宜而三吳之民陰受其禍巳數年矣稅籍日以亂鉤校日以密催科日以急而逋負日以積故為吏吳中者督賦為尤難宋侯之為崑山也寬不廢法威不病民承弊壞之餘稅辦而民以和而侯尤深言舊制之宜復為書白於大府大府未能行也於是侯以徵書北上當為天子近臣得條上天下事此可後乎盖 國家仰給東南以區區一隅供天下財賦之半至於今而力竭氣盡巳不勝其弊又重之以紛更譬如人衰老而服烏喙其亦難以久矣夫法之沿也不可易變法之變而不善也不可不復或謂紛更巳定懼再更之難豈不大悖哉崑山之東鄙土瘠而民尤貧均稅以來困蹶益甚歲復荐飢侯加意撫恤向之逃亡者鵠形鳥面爭出供役而侯之將行莫不悲哀如失父母哿矣富人哀此煢獨侯之德政於是尤著其父老以予之寓東鄙也乞文以送之惜予之不文無以道父老之意獨述其所聞見以贊侯之行云侯南陽人峕嘉靖二十四年八月也

  ○送郡太守歷下金侯考績敘(代)

  吳郡為太伯建國秦置守而屬之會稽夜漢中葉人物財賦甲於東南唐以降繁盛極矣今為王畿千里甸服之地太守比古寰內諸侯九號尊重星紀五野環以大海匯以具區原田沃美生物鬯遂水陸之珍包匭筐篚之貢纖縞茶紵空方之輸三服官者不論也一歲中漕挽委輪至四百萬鄉邑之秀鳴珮執玉接武於 天朝四方之賓奉符乘軺絡繹于傳舍名為列郡隱然一大藩云是以任是職者必天下之選我金公以濟南名儒奮跡甲科為材御史奉使持節風行閩嶠 天子憂憫元元思維股肱之郡根本之寄疇咨在庭無踰於公俾以臨治焉歲在壬子當報政之期於時春風徐來騑駕初發州縣屬吏相率祖道於都亭某周覽閶闔之墟緬懷前政如韋應物白居易之風猷遠矣 國家稽古為治妙選良二千名二百年來鴻名大德媲美前古稱於父老之口代不乏人然當天下無事休養滋殖累世熙洽吏治寬緩節目疏畧雖賦役繁重而蠲貸之政屢下是以為郡者得優游其間慕尚前史循良之治煦嫗覆育以達其慈愛之心至於上計述職得與文學法從錫晏賦詩而璽書累下用周漢增秩進律之典焉今承平日久吏治刓敝疆場靡寧 詔使旁午責數年之逋負於俗奢民貧災殣凋瘵之餘寬之則廢上之供急之則傷民之命自非識時通變之材其於上下損益之際未能調劑之不失其宜也公於是時鎮以寬靜處以弘簡不震不竦能使上安而下服之可謂難矣某常有事郡中望公進止肅肅詩曰敬慎威儀維民之則又曰古訓是式威儀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賦公其有焉自惟生長濟西去歷不二百里鄉里晚進仰止德聞非一日矣今承乏為吏得與趋走之末瞻望德容每事依以為師法誠恐此行用漢刺史入為三公之例留之臺省則何以慰吾吏民之思哉是以與諸屬吏道其所以而書之以為序

  ○送王別駕考績之京序

  周官小宰以聽官府之六計弊群吏之治天曰廉善二曰廉能三曰廉敬四曰廉正五曰廉法六曰廉辨夫善能敬正法辯六者於吏事可謂盡矣而必以廉為本盖非廉不足以弊群吏之治是故吏之廉者非獨無傷于民財而巳推其所為無非利于民者也吏之貪者非直傷于民財而已推其所為無非害于民者也何也廉吏之所出不以巳私與之則盡廉讓之為也能狥人之情者也雖偶有失焉亦一二而巳矣貪吏之所出必以巳私與之則盡攘奪之為也不能狥人之情者也雖偶有得焉亦一二而已矣孔子曰天下有道盜其先變乎天下有道則吏莫肯為不廉此孔子所以謂之先變者也吳為東南財賦之薮歲漕之所入常以一郡當天下之半地大物阜號為殷富往者倭夷自外海轉入吳境仍歲侵擾 天子震怒數誅易撫臣調天下兵屯海上師出逾年無功民既苦侵暴又有供億之擾吏復乘時以為姦利盖蠻夷之禍固本吏治之所致迨軍發繁興黠猾拏攫利端無窮則吳之子女玉帛不獨填委于滄波浩渺之中而亦潛輸于刀茟筐篚之間矣自前歲擕李告捷倭亦不復大至稍稍向北海以去民媮得暫息然海防未徹警報不至尚未有息肩之日也故嘗以為欲夷狄之無侵害在于使民得安其生欲民之得安其生在于吏治之良求吏之良者無他亦無總于寶貨而巳天子與二三大臣重惟東南之寄慎選牧守得雲中溫侯宣布詔條振舉綱維威愛並流百姓喁喁有太平之望而廬陵王侯實為之佐時屬邑長吏多缺計到官以來在郡之日少而單車往來遍歷所部東自瀕海旁緣大江涉西湖之區久者經年近者數月最久至于崑山百姓以為非能屈侯以百里之寄乃復見漢世郡太守刺史行縣故事而加親且久者也侯為人清廉不擾真有卻金暮夜飲貪泉而不易之操是以百姓悅而安之屈侯于縣本非所望而人情狃習反若所當然者則于其去也其能不戚戚以悲乎於是鄉進士某等餞于江之滸以為是不能忘者民之情也而摛辭以述侯之盛美吾徒之職也遂書以序其行

  ○送南京虎賁衛經歷鄭君之任序(代)

  國家更前代樞密之制以五都督統天下兵留守四十八衛京軍分隸之而錦衣等上十二衛無所隸屬為環衛之師天子之親軍也虎賁盖其一焉虎賁氏自周有之虎士八百人掌先後王而趋以卒伍守閑宮門從遣徵事四方以為行衛在漢則屬之光祿勳與中壘屯騎步兵越騎長水胡騎射聲為八校尉虎賁中郎將插兩鶡尾紗縠車衣虎文錦袴為武衛之貴選 國家存其舊名而職掌無所異自永樂建都六宮百官皆遷于北然 皇祖宮寢官司留于南者如故而兵衛亦無改焉依阻長江控引南北 祖宗之慮遠矣承平二百年不特諸曹職務清簡而禁旅閑靜無事其佐幕之官日乘馬具名剌相過從飲酒遊山而巳自頃海上之警江淮之間往往騷動則留守百守亦有不能一日宴然者况環衛之重寄乎臨安鄭君初佐太湖縣以能治劇調吾崑山崑山在海上當寇衝君選練民兵教閱有法蒞事未幾承檄造舟于閩越歲始還而京幕之檄又至盖以上官素知君故遷轉之亟縣人雖惜之而不能留也以君之才往贊戎政其必有以自見於有事之日者矣抑定鼎之初所置十二衛四十八衛皆天下精兵 皇祖所以仆楚舉吳廓清海甸收閩越取中原拾宋掇秦制趙拔燕者乃今部伍殘闕至無兵可補其廢壞之由與所以當修復之故不可不思也詩曰豊水東注維禹之績四方攸同皇王維辟又曰豊水有芑武王豈不仕詒厥孫謀以燕翼子願君以為居保釐之任者告焉

  ○送太倉熊大守之任光州序

  昔儂知高反嶺南有眾萬餘人所過如破竹吏民皆望風走天子以謂縣官素不設備而責守吏不以空手捍賊宜原其情故一切輕其法凡失守者皆奪兩官惟能任屬大將使盡其材能之所宜卒走智高嶺南以平 國家太平日久東南吳越之區山川秀美物產饒富民老死不見兵革吏以期會鞭笞集賦稅而巳不過三年輒得 京朝官以去故天下士集於吏部皆指以為樂土一旦倭奴來海外憑陵內地則大江以南之州縣無不騷動吏非素備嬰城自守惴惴不能保當是時 朝廷雖有命將而吏以罪罷去者時時有之議者謂宜責守城之事于有土之職而戰勝共武之服有將帥在也吏或失守當如皇祐之詔今熊侯守太倉太倉東邊海上賊入境即犯之如是者三年而城不陷宜在褒賞之科而為使者所劾落職為光州固始縣幕官吳中士大夫莫不歎惜之昔嶺南之賊敢於敢城而今海島之賊利于掠野故城之能全者不難而太倉之城為賊衝其全為獨難而侯之賢猶著聞於人侯為人凝然有器度雖倉卒擾攘之際能從容以不亂羽書狎至而安閒自若武夫捍卒見之帖然不敢出聲此亦才氣有過人者而州民之所恃以為安者也天下無事使者乘勢作威福以升黜州縣之吏唯其意之所之而民之好惡莫恤也若軍興之際賞罰注措一舉手搖足之間而死生存亡于是焉繫而猶以私意行之不知其何以為心海上之役于今三年百萬之師每戰輒衂原野暴人之骨川澤流人之血東南之禍亦慘矣由其道而不變吾不知其所窮也方賊之初至有姦人為間挾大吏以謀賺城登高指顧萬目所見侯先其未開發人擒之大吏媿汗開門夜走若非侯破散其謀賊心據太倉城其禍當不止於今日矣前年之秋賊乘西風歸島嶼餘黨數百人為官軍所圍假息南沙或以為窮寇宜開其一角使者不從檄侯與諸帥固守近歲暮諸帥皆去侯自度力不能獨支亦解圍以歸賊得乘船而逸使者之所以劾侯以此兩事夫南沙之責當有所分若姦人為間乃侯之所擒而反謂侯薦其人於大吏凡所剌舉以好惡變亂失實類如此於是侯將行其素所獎拔士州學生張元蒙等來告謂予素知侯不可無一言吾聞侯待罪虎丘寺日以登臨為樂窮五湖之勝巳而受帥府之檄使還州募兵州人父老前後歡呼如見父母而侯以罷官臨其州之人自以無媿色予乃區區若為之自疏者盖以為吾東南無窮之慮所不能不致其怨憤之辭實亦州人之志也

  ○送吳郡別駕叚侯之京序

  盖天下之所湏者才也才不足以當其任與之百里之地蹐蹐焉常若無所措其握持膠固自以為能有所執而大者往往廢弛頹靡而不自知其明與力僅至於其小者而蔽塞強戾不勝其恣睢之習民何以堪之盖孔氏之門論為政詳矣取其果與藝與達者宜若非政之所先然非是三者莫能得乎人情也故嘗論牧民者譬之操舟使之張則張使之噏則噏以能得乎風與水之情不然未有不敗者也侯有通敏之才於賦籍兵瑣一覽悉記獄訟大小無不立决而取舍操縱皆合於情故自士大夫至閭閻之小民咸便安之侯嘗令喜祥矣又倅淮陰矣能以治兗者治淮以治淮者治吳風土習俗夫豈不同其達乎人情一也故嘗論牧民者譬之父母之生子為之擇乳母焉其乳母或以他故去而鄰之母代為之乳猶乳母也又復為之別求乳母則過矣古之守令有假有守有攝然久之即真也郡丞常行縣事亦何不可哉而必選令此亦法之過也侯河東儒者每至庠舍都講諸生尤服其經學而其門人多貴顯於朝者先是數年間崑山令缺栗侯永祿任侯環李侯敏德王侯如瓚皆以別駕來署縣惟王侯泰和人而三公皆上黨同縣崑山之人並稱其賢侯今繼之又賢也今太守王公以盛德年少在位公陽曲人而參佐以下大抵皆出山西一時之盛非偶然者盖平陽蒲坂先王遺教其君子有深思焉豈非吾吳民之福哉而繼侯署縣者別駕周侯又綘州人也予故惜侯之去嘉崑山之人又得侯同官同地者夫晉之君子其施於吾民者遠矣

  歸先生文集卷之十

  ●歸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吳郡歸有光著

  門人王執禮校

  序四

  ◆序四

  送童子鳴序

  送狄承式青田教諭序

  送熊分司之任滇南序

  送計博士序

  送張子忠之任南昌序

  送蔣助教序

  送陽曲王公□參政陝西序

  ○送童子鳴序

  越中人多往來吾吳中以鬻書為業異時童子鳴從其先人游崑山尚少也數年前艤舟婁江余過之子鳴示余以其詩已能出人今年復來吾友周維岳見余為念其先人相與之舊謂子鳴旅泊蕭然恨無以卹之者巳而子鳴以詩來益清俊可誦然子鳴依依於余有問學之意余尤念之嘗見元人題其所刻之書云自科舉廢而古書稍出余盖深歎其言夫今世進士之業滋盛士不復知有書矣以不讀書而為學此子路之佞而孔子之所惡無怪乎其內不知修已之道外不知臨人之術紛紛然日競于榮利以成流俗而天下常有乏材之患也子鳴於書盖歷能誦之余以是益奇子鳴夫典籍天下之神物也人日與之居其性靈必有能自開發者玉在山而草木潤淵生珠而崖不枯書之所聚當有如金寶之氣如卿雲輪囷覆護其上被其潤者不枯矣莊渠先生嘗為余言東廣陳元誠少未嘗識字一日自感激取四子書終日拜之忽能識字以此知書之神也非書之能為神也古人雖亡而其神者未嘗不存今人雖去古之遠而其神者未嘗不與之遇此書之所以可貴也雖然今之學者直以為土梗已耳子鳴鬻古之書然且幾於不自振今欲求古書之義吾懼其愈窮也歲暮將往錫山寓舍還歸太末書以贈之

  ○送狄承式青田教諭序

  予與承式同舉於鄉試於禮部皆不第而承式獨以祿養為急徘徊都下送予出崇文門外謂當得官浙中因約余遊錢塘西湖遠則在天台鴈蕩之間欲為東道主人然又數不果今年始得處之青田青田在萬山中足以讀書談道優游自適而浙東學者近歲浸被陽明之教為致良知之學承式為人敦朴歛約不喜論說而中有自得者今為人師不容默默亦將出其所有以考論其同不同何如也浙東道學之盛盖自宋之季世何文定公得黃勉齋之傳其後有王會之金吉父許益之世稱為婺之四先生益之弟子為黃晉卿而宋景濂王子充皆出晉卿之門 高皇帝初定建康青田劉文成公實與景濂及麗水葉景淵龍泉章三益四人首先應聘而至當是時居禮賢館日與密議浙東儒者皆在盖 國家興禮樂定制度建學養士科舉之法一出於宋儒其淵源之所自如此近歲以來處之科第至闔郡不見一人或者遂目為深山荒絕之區而不知假令縣歲貢數十輩豈盡謂之才賢得人耶以甌粵區區二百年有文成公為帝者師不可謂之乏人也矣天下承平日久士大夫不知兵一旦邊圉有警束手無策徒望之勇猛強力之人如此則古所謂合射獻馘於學宮者何事耶文成以書生當方谷珍起海上毅然建勦滅之策佐石抹元帥擒殄山寇卒以保障鄉里挈全城以歸興王之運其文武大畧且未可以一鄉一國之士槩之矣承式入公之里而與其子弟游能無慨然有感矣乎夫山川之氣積二百年當有發者况以先壓之道六經孔孟之語訓迪之將見括蒼之士必有文武忠孝出而為國家之用者矣

  ○送熊分司之任滇南序

  夫官與民利害相係久矣其官制簡者其民必靜其官制繁者其民必擾而法嘗自簡而趋於繁人情非好為自用以訾毀前古而必以已之所為為是特出於因循變易不覺日與古異趋至其聞古之道未嘗不慨慕而欲追復之也漢置郡太守其屬有都尉典兵禁備盜賊亦時省罷併職太守而無都試之役其後頗設刺史監之或臨遣光祿大夫博士循行天下然不常有而郡國寇盜所遣大將亦絕少今制州郡之上命使日增以故職司不能有所展往往監臨無慮數人皆不過代郡行事而巳江南為畿輔近年以來復以省司來制內郡非 祖宗之舊盖權時之宜云公初以進士守太倉適有倭夷之寇廷議以公寬仁直諒遠邇畏愛可當東南之寄稍遷郡丞遂以按察司臨制諸郡議者以為官制雖變古而公以一人歷數官皆民事兵馬之職而終始不離太倉之境如漢加魏尚為雲中太守龔舍為泰山祝良為九真而張喬為交趾刺史之比自公居官任職島夷不再侵瀕海清宴此前代刺史郡守之明效也於是公在吳十有二年始有滇南之擢吳民咨嗟以不能復留為恨余意廟堂以公貲望既高姑藉此以為召入內臺之地即滇南不可久矣抑今制常以部院大臣循行天下民民望公再駕如往時周文襄夏忠靖二公吾知滇之民不能與吾吳民爭公也今 天子與二三大臣維新庶政必因民所宜雖官制不必盡合於古而如前日之任公者可謂得古之遺意矣滇南雖去京萬里而公楚人也自巴黔以西無隔滇道者今其地風土清淑四時景候如春而花草妍麗中州伙有百姓安樂葉榆西洱之間無犬吠之警直臥以治之而巳矣詩曰君子來朝何錫予之雖無予之路車乘馬又何予之玄袞及黼又曰樂只君子福祿膍之優哉游哉亦是戾矣合日以望於公焉

  ○送計博士序

  昔者先王以道術教天下自周之盛時詩書禮樂以造士盖其來巳久而後孔子修而明之所謂博學於文者博此而巳博而約之以禮所謂一以貫之者也孔子平日教人以講學者非能舍乎是而別求所謂道也其弟子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可謂彬彬乎其盛矣孔子既沒各以其所能教諸侯之國世主亦知崇尚之盖於是時始有博士之官遭秦滅學其官猶不廢漢得以因之武帝表章六經置五經博士其後世加增廣夜於東都遂有十四博士太常總領之當其盛時石渠白虎之會天子親制臨决焉盖秦漢之際六學殆幾於絕然猶僅存而復著天之於斯文若有陰翊於其間而國家運祚亦賴之以維持其所關係豈小哉漢以後數百年間朝廷之官世有變更而唯博士獨常置賈馬王鄭之學犬行於魏晉之後而梁之皇甫偘禇仲都周之熊安生沈重陳之沈文阿周弘正張譏隋之何妥二劉皆以博士名當世至貞觀正義之行則前代諸家不復兼存而其說始歸于一學者徒誦習之以希世而唐之儒林衰矣宋之大儒始著書明孔孟之絕學以輔翼遺經至於今頒之學官定為取士之格可謂道德一而風俗同矣然自太學以至郡縣學學者徒攻為應試之文而無講誦之功夫古今取士之塗未有如今之世專為一科者也苟徒以應試之文而未能明其所以然吾恐國家之於士其用之者甚重而養之教之者猶未具也夫苟習為應試之文而徒以搏一日之富貴士之所以自為者亦輕矣知其所以講誦而求自得之則雖孔子之教不出乎此夫天下學者欲明道德性命之精微亦未有舍六藝而可以空言講論者也柳州計君之來教崑山以寬仁化導學者未二年用高第入為國子博士余歎計君之賢庶乎有志於舉博士之職者為序以贈之

  ○送張子忠之任南昌序

  昔夫子與其門人論政載於論語之書甚詳雖其為言不一然皆為政之道而於為政之事未嘗及之而求其一言以盡之者曰君子學道則愛人而已今世之所患不知道而不能愛人夫不知道而不能愛人其為嵬瑣恣睢之徒固不足言至其有所樹立號為能吏者不過徒事聲跡之間一時赫然燁然眾人以為美而天下之元氣日以耗而有不自知者世亦何賴於此故學道而能愛人不當復論其水土之風氣與夫時之變化而無所不可辟之水能流而巳至於為灉為濋為瀾為波為潛為滸為沱為洵為沙為濆為汧為汜為淪為徑惟其流之所至不能預期也君子能為道而已至於為栗為立為恭為敬為毅為溫為廉為塞為義為平康正直為彊弗友之剛克為夑友之柔克為沈潛之剛克為高明之柔克惟其道之所至不能預期也夫非特令於楊粵之間宜也令於齊魯燕趙秦晉之間亦宜也雖累綦至於入為九卿為天子之宰相宜也今南昌三司治所大吏鎮壓於其上可以抗而或有所當承可以隨而或有所當執且又獨無所以感動諷諭之乎士大夫登朝著與其居於鄉者繼踵接武裁以法逆於情狥以情骫於法又獨無至公大義且于道德之重者不可隆南州高士之禮乎其民好訐以訟懲其狡猾矣獨不可使吏治蒸蒸不至於姦乎財賦不若吾吳之繁重而上供之不可廢搜其隱匿矣獨不可恤其災害而蠲以與民乎地介江湖盜賊多有殲其魁傑矣又獨不可使聞教令以解散安土樂業如渤海之政乎昔 太祖高皇帝建都金陵與偽漢爭天下諸將血戰堅守豫章以挫其鋒迄成底定之功今忠臣廟在焉然二百年來彊藩不軌蠻夷傾洞江湖之盜無處不有而議者以今日三垂多警唯江右宴然以是為子忠喜是猶以劇易利害言也吾所言者道而已矣吾聞安栯鄒祭酒吉水有羅諭德方居深山講明聖賢之學子忠試往而質之必以吾言為然也

  ○送蔣助教序

  全州蔣先生教崑山六年入為國子助教崑山之學者四百餘人從兩先生祖道郭門外而請予為文序之 國家文治熙洽宇內萬里士無遐邇皆通明六學彬彬然出為王國之用故先生來自領表司教圻甸今又進陟 天子之成均以其教於一邑者推之天下可知矣古者十五入大學學先聖禮樂而知朝廷君臣之禮其有秀異者移鄉學于庠序庠序之秀異者移國學於少學諸侯歲貢少學之異者于天子學于大學曰造士而後爵命焉今州縣之貢舉近古逓升之法矣而太學之官屬亦取郡邑博士之高第夫豈亦因其意而為之歟三代教養之制不可復詳而遺書之存者猶可以知其一二自宋之大儒以戴記所載大學篇為古大學教人之法其說以古之明明德于天下者必始於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而後平天下其為格致之論條理甚析而近世之說乃又有不然者夫學於太學而不知其所以為教則所以為治國平天下者果何道也天下之士方讙然以爭矣至以前之所為說者以應有司之求而以其所自為說者為私門傳授之奧旨而有司者無與焉豈不悖於建學立十之意哉今世貢舉之格要以為一定之說徒習其辭而巳苟求其意則六經聖人之言有非一人之說所能定者矣漢之儒者號為專門至於都授大會異同紛妢務求其是而不主一偏故有石渠白虎之論是乃所以一道德而同風俗也 天子憲天稽古數十年來郊丘宗廟明堂之禮多所裁定而車駕親御太學者再矣而予獨疑今之六館之條格猶牽於選愞之議而月書季考非所以成成天下之人材以仰體 天子所庂崇化厲賢之意而徒得猥瑣流俗之徒習其辭者以應有司之格焉非所以興四方太平之原制禮作樂鎮撫四夷之具也予太學弟子也故於先生之行而私以質焉

  ○送陽曲王公□參政陝西序

  陝西省治故長安周秦隋唐之所都昔人稱其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而自汧雍以東至河華膏壤沃野千里雖三河天下之中王者之所更居然古今建都之形勝無逾關中者 太祖高皇帝初定天下嘗幸汴幸洛將幸關陝時以擴廓帖木兒李思齊張思道之亂戎馬蹂踐所過皆空城千里無行跡而金陵廟祏巳定遂為帝都亦其時與勢不得不然也永樂北遷而萬世之業定矣然以長安為大省建布政司則前代行省之官盖周之師保萬民寄任不輕也司有使其貳為參政即前代之參知政事宰相之亞也拊循教化數千里之地非獨漢京兆馮翊扶風之任也今天子哀憫元元作興吏治未及三載考績之期特行黜陟之典於是陽曲王公以按察司副使分司江南遂晉是官予素受教於公輒附于古贈言之義以贊公之行盖王者以六合為家其根本在生民非必其行在所當軫念也長安浩穰稱為陸海河山土地無改於昔今之蹙耗甚矣豈非任岳牧者之責乎昔鄭國渠白渠兩渠之饒衣食京師億萬之口至唐杜佑以為大曆初所溉田比於漢卜三萬八千頃是時長安尚為京師而佑言已如此誠如杜氏計復此兩渠勸農置官嚴修障塞積穀繕兵以收漠南之地漢唐之盛豈不庶幾哉昔宋慶曆初是時天下全盛范文正公請城東京議者以為迂其後乃思其言先朝丘文莊公亦以幽燕迫近胡虜而漕河易噎欲重山後之守尋前元海運之法今以關中百二之險誠使膏壤千里百姓殷富而漢唐河渭之漕故在於此以為 國家之陪京此萬世之慮也公蚤貴而好學方有志于經世而其治吳寬靖文雅清廉慈愛吏民歌思之余不容以頌述獨以迂愚之說贊公仰荅 天子之寵遇云

  歸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歸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吳郡 歸有光 著

  門人 周詩 校

  序五

  ◆序五

  送同年李觀甫之任江浦序

  送龍陽丁聘之之任平湖序

  送同年光子英之任真定序

  送孟與時之任成都序

  送王子敬之任建寧序

  送陳子達之任元城序

  送濬甫魏鴻臚榮授南還序

  送毛君文高之任元城序

  送南駕部吳君考績北上序

  送周給事興叔北上序

  送余先生南還序

  送顧太僕致政南還序

  ○送同年李觀甫之任江浦序

  凡進士同年相善而同門尤加善焉同年者主司分經考校同為一人之所取者既於主司有師生之分誼視他同年會聚尤數亦時以德業相攷而知其志意之所極如吾李君者恂恂焉可以知其器識之遠大矣於是受 命為江浦令故事同門外補其留京及未選者例當分撰文字以送之而予得李君夫為文以送行者必有芬芳之辭余固拙者之尤且不能為世俗之語而煞源俞尤二君數使督之余又病不能執筆而於情終不能自已乃遂勉為之唯江浦為京縣然在大江以西故時六合隸於淮陽 高皇帝定鼎特以六合分為江浦以為兩縣而屬之京兆盖以畿輔重地不當為一衣帶水所隔而凡為其令與其民者朝夕有事京兆渡江以為常余嘗北上出龍江關渡經行其縣縣朴陋不類江以南然自此而西北行至滁州涉清流關為建康要道而神州赤縣其地固不為輕矣獨以君之才宜得望劇顧屈就於此盖今選人之法有與之難地以觀其才亦有以其地之難而擇才之優者以畀之則今江浦之命以及君者豈不謂荒萊之土之所當墾治歟彫瘵之民之所當嫗拊歟京輔之邑之所當封固歟夫今天下所在獨患民貧而上不之卹財力太屈而歛之不巳能知所以生之之道與其取之之方雖儉陋之邦亦足以收富庶之効如江浦者尤宜休養生息之者也當天下初定之時嘗徙民屯種和州等田矣又數賜民田租矣其意未嘗不在壯畿輔以重根本也顧今天下縣邑疲病何獨江浦即江以南號為天下膏腴今亦近貧瘠矣又將數年殆不可為此今日守令者之責也李君勉之吾見三年報政以治行徵為天下最者其在君矣

  ○送龍陽丁聘之之任平湖序

  進士同榜者其始數百人常相聚自春官進於冢宰而後分送諸曹各隨所隸以去謂之辦事今年賜第者三百九十有四人既分曹則余所同工部辦事者四十有六人而五人者進入史館今夏首選凡若干人皆得外補夫同年而又同部宜日相聚以觀其德業然每晨入部升堂祗揖而退卒無所事事而當選者亡何又各得官以去是所謂同榜者亦若率相值而巳此余於諸同年未嘗不歎其相聚之難也是選也吾龍陽丁君得嘉興之平湖故事同部送行余次當為序故余道其於同年之情如此嘉興本古會稽吳郡之地唐時猶隸蘇州為縣其後乃割於吳然風土民俗猶一也余故吳人敢以其所知者告之凡今之選為令吳中者人之憂之未嘗不以賦稅之難夫以天下財賦悉在東南欲其辦集誠難矣田租之入率數十倍於天下然父子祖孫二百年來以為當然固無望其减而獨畏其日加也歷三紀以來民間未嘗放赦而水旱之災蠲貸之令亦少矣又經島夷焚剽之後海上之戍不徹而加編海防歲增月益江淮以南益騷然矣軍府之乾沒動數百萬此皆生民之膏脂也凡為大吏其勢與民日遠一切以趋辦為能民之病苦非有關於其心也若為令者則民皆吾之赤子朝夕見之亦何忍使之逮繫鞭笞流離殭仆而不之卹也夫額供之數固民之所樂輸者其他水旱流冗荒萊姦蠹之所積逋與今權宜一切之征求謂宜有調停委曲於其間此令宰之所宜留意者也余歷觀前政有不以催科為事而事亦未嘗不辦集往往為大官以去者而且急於催科者其功名反或不逮然則獨以催科為東南之吏告者其流禍於生民多矣傳曰如保赤子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莊子論解牛曰彼節者有間而刀刃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游刃有餘地矣夫如是天下事夫何憂其難余固為吾丁君告亦并以為諸同年之吏於東南者告也

  ○送同年光子英之任真定序

  余讀史觀項羽救趙諸侯兵軍鉅鹿下者十餘壁莫敢縱兵諸將皆從壁上觀楚戰士無不一以當十楚兵呼聲動天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韓信以兵數萬東下井陘建大將旗鼓鼓行出井陘口與趙大戰破虜趙軍斬成安君泜水上楚威振天下及漢破楚垓下以得淮陰侯而淮陰之功始此皆在今真定之境嘗欲一至觀其戰處而不可得真定本古中山國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以北畧地其事固巳偉矣典午之南劉石慕容符秦繼起燕趙而慕容道明建都國於此固亦一代之雄也唐自大曆貞元以後強藩不制而成德一軍尤為驍悍天下視河北若回鶻吐蕃然盖不為王土者百年宋因石晉失山後諸州則真定遂與契丹為境其後金人陷兩河二路尋亦不守而國事不可為矣 國家今為畿輔重地而太平二百年議者以為其悲歌慷慨之習已大變於古而不知燕趙之人出於其性然者獨以 朝廷威靈有所俛首畏伏而終不能以帖然也盖古所謂驍悍不可制者其平時未嘗不俛首偎伏及其一旦激於其所不可忍而驍悍之性乃得而見耳夫以中山之地為古豪傑力戰之區而姦雄竊據之所都唐失河北勢日陵夷宋沒兩路國遂南渡况今翼衛神京為萬世帝王之業比古京兆馮翊扶風之地非得良有司拊循教化無以使之安土樂業而壯 國家之藩衞也今使驛之所出兵調之所加坐泒日增民生蹙耗甚矣而議者徒思重三關之戍專煩邊徼之供億謂燕趙之民荏弱屏息而可怵者亦未之思也欒城韓山童之事可以鑒矣今制推府佐郡治獄然常為監御史之所委寄而監御史實能制一方之命余以是為光君告焉君與余同年進士今選為真定府推官者也奧學通才為人聰明仁恕犴獄之事余無足以為君贅矣

  ○送孟與時之任成都序

  安定孟與時與余同年進士而以余年差長常兄事之余好古文辭然不與世之為古文者合與時獨心推讓之出於其意誠然也與時以選為成都推官余亦為令越中將別無以為與時贈者惟推府為郡司理儒者能道前世論刑之說詳矣余讀尚書古文欽哉欽哉惟刑之卹哉此今世所用孔氏書語也而伏生今文以卹為謐漢儒傳之而太史公本紀云惟刑之靜哉靜即謐也自古論刑取其要未有靜之一言為至此真聖人之語余以是為與時告焉余生吳中獨以應試經行齊魯燕趙之郊嘗慕遊西北顧無繇而至與時自安定往來長安中又從太行山以來京師今又官蜀中行卬郲九折坂覽劍閣石門之勝豈不亦壯哉昔王介甫初仕大名為司理而韓魏公為守嘗告以君年少當讀書不宜專以吏事而介甫實未嘗不讀書也以此恨韓公為不知已而韓公之意則美矣故余於與時尤望於吏治之暇無忘學古之功孔子曰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往時張文隱公嘗為余言今時人材惟趙孟靜在史館難得嘉靖二十九年虜騎薄都城公卿會內廷先生獨申大議至廷罵阿黨風節凜然有汲長孺所不及者京師人至今能道之趙先生成都人也余故為文隱公所知而趙先生以是亦知余固無繇一見之士之相知豈在於見不見哉然余懷之久矣而羡與時之獲見先生也而又以喜與時之得師也

  ○送王子敬之任建寧序

  余始五六歲即知有紫陽先生而能讀其書迨長習進士業於朱氏之書頗能精誦之然時虛心反覆於聖人之本旨則於當時之論亦未必一一符合而或時有過於離析附會者然其大義固不謬於聖人矣其於金谿往來論辯終不能有同後之學者分門異戶自此而始顧二先生一時所爭亦在於言語文字之間而根本節目之大未嘗不同也朱子既沒其言大行於世而世主方主張之自九儒從祀天下以為正學之源流而 國家取士稍因前代遂以其書立之學官莫有異議而近世一二君子乃起而爭自為說創為獨得之見天下學者相與立為標幟號為講道而同時海內鼎立迄不相下餘姚之說尤盛中間蹔息而復大昌其為之倡者固聰明絕世之姿其中亦必獨有所見而至於為其徒者則皆倡天而和十剿其成言而莫知其所以然獨以先有當世貴顯高名者為之宗自足以鼓舞氣勢相與踴躍於其間此則一時士習好名高而不知求其本心為遯世不見知而不悔之學則流風之弊也夫孔氏之門學者所為終身孜孜不怠者求仁而已其後子思為尊德性道問學之說而高明廣大精微中庸新故之目皆示學者為仁之功欲其全體不偏語意如皋陶所稱直溫寬栗之類也獨用揭此以立門戶謂之講學朱陸之辯固巳啟後世之紛紛矣至孟子所謂良知良能者特言孩提之童自然之知能如此即孟子之言性善巳盡之又何必偏揭良知以為標的耶今世不求博學審問慎思明辯篤行之實而囂然以求名於天下聚徒數千人謂之講學以為名高豈非莊子所謂聖賢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者也夫今欲以講學求勝朱子而朱子平生立心行事與其在朝居官無不可與天地對者講學之徒考其行事果能有及於朱子萬分之一否也奈何欲以區區空言勝之余友王子敬舉進士得建寧推官余固慕遊朱子之鄉而未獲者忻忻然願從之而不可得因告之以凡為吏取法於朱子足矣間謁紫陽之祠以瓣香為余默致其禮俾先生有神知數百載之後亦有余之自信不惑者也

  ○送陳子達之任元城序

  陳氏在吾崑山家世以科名顯子達前年試南宮不第欲就選時有傳權貴人語以某地某官相許者子達曰吾可以賄而求仕耶即往而責償於其民可耶遂拂衣以歸今年試南宮以一字失格不得終試遂復就選適銓部政清請謁不行或有以中人為地者率置之蠻徼荒遠之區天下士集京師皆以為 朝廷清明太平可望而子達得為縣大名之元城元城賦輕人朴雖在三河之間於今畿輔地獨僻遠仕宦者得此以為清高子達因其土俗而無撓之易以為治而余以為今之為令之難非難於其官而難於其為其官之上者自昔置令以百里付之故譬之為人牧牛羊為之善其牢芻擇其水草時其絼放而主人不問觀其牛羊之羸茁而已矣今以一令而大吏數十人制於其上牛羊之羸茁不問也牢芻水草絼放之事不使之為也而煩為之使苛為之責欲左而掣之使右欲右而掣之使左以牧一人而伺其主十人而主人各以其意喜怒之凡吏之勤苦焦勞日夜以承迎其上無餘事也故曰令之難非難於其官而難於其為其官之上者今 天子委任元輔作新吏治而子達方有志於為民而為其官之上者庶幾或少變前之為者使之得盡其為牧之事余於子達之行有望焉且以告其為其官之上者也

  ○送濬甫魏鴻臚榮授南還序

  昔吾莊渠先生起吳郡天下之士從之講道與餘姚南海角立今沒二十餘年先生之門人存者盖少其位于中朝與遊宦於四方者幾無一人矣今歲先生之子仁父與其從子溫父試南宮皆不第而東倉王明得與余皆先生家壻幸獲同榜而明得又先以病予告還鄉仁父留乞恩就教慈谿而溫父之母兄濬父以舍選得鴻臚序班濬父與余先妻同母兄弟也思念少時莊渠先生以斯文為巳任時自南海及成均還士大夫過吳中必造先生之廬而今兩京及所在講席常滿群言淆亂而先生之道響絕以其門人子弟之無顯者也余既孤立無能有以振先生之道而二君者又南還是以愈默默不自得也因為序以送濬父而復為七言絕句一首以送仁父欲其以先生之道振于浙東也

  ○送毛君文高之任元城序

  先王建官必有牧監參伍殷輔長兩正貳而上大夫受縣縣邑之長曰尹曰公曰大夫其重古矣盖亦必有參伍兩貳之屬也至漢仍秦制為郡縣縣萬戶以上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减萬戶為長秩五百石至三百石皆有丞尉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為長吏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吏之秩是為少吏是知令丞尉皆長吏也夫令為天子親民所為臨軒顧問者墨綬進賢兩梁冠其選即為州牧刺史丞為其佐亦不輕矣今制重內故令輕令輕則丞輕矣而令又往往恣睢傲誕自輕其丞者何也凡縣之事丞理其繁而令得以簡丞效其勞而令得以逸令過丞規之令不及丞輔之則令之於丞其可輕也予友陳子達受命為大名之元城餘三月矣而皖城毛君文高今往為其丞子達剛直不阿遇事發憤而毛君為人謹厚往以佐之必和而能濟也元城之民其有賴乎余觀郡乘自古遊宦魏郡知名者不少其在元城樂廣以令李若水以尉仇覽蒲鄉一亭長耳而漢史傳之毛君其亦可自輕其官也哉君之先人樂善好施晚歲無子嘗捐貲修其縣之崇惠觀其上梁之日縣令親為酹酒於三清像前曰毛某善士乲喜捨鼎新此觀願天予生四子先予之名曰梁曰棟曰材曰柱後果生四子命以其所命名其事頗異梁者即文高也信知古稱禱於神而生者良有之今毛氏之後世尚當有人而毛君之為丞生有神符其必有異政豈可輕也哉

  ○送南駕部吳君考績北上序

  國家自永樂遷都兩京並建如古鎬洛之制百司庶府之在南者悉仍其舊而稍省其員額兵部尚書預掌留鑰寄任特隆而車駕清吏司得以揀選上十二衞之驍勇翊衞 皇官盖古光祿勳之職領五營七署之事所以佐大司馬寓兵機於環衞之間非特掌輿輦車乘郵驛廄牧而巳 高皇帝以兵定天下歛百萬之師於神京國家宴然有泰山之安於今且二百年邇者營卒群噪極其猖狂幾如元魏神策虎賁羽林之禍 朝廷紀綱所繫不小矣夫兵眾之所聚統馭之者或不能知其情人之情不能知其蓄之之久則憤憾而思有所一出此固其勢然者于是欲求其情而加■〈忄尉〉呴之彼方自以為得而安于自恣如是則向之所謂情不生於情而將生于習彼以其一旦憤憾之氣而狃之以為習 國家可一日恃之以為安哉異時遼陽之師嘗囂矣撫之而後安雲中之師又囂矣撫之而後安此邊疆之患四肢之虞也今京輦腹心之地惴惴如此然又烏知不以異時之事無所懲而效之也如使又無所懲而效之則吾未知其所止也天下之變無不起于微唐中葉始於平盧一軍之亂當時不折其芽萌釀成至于五代一百六十年不可除之痼疾武宗時澤潞擅命李德裕請討之而橫水戍兵叛入太原奉揚弁主留事議者頗言兵皆可罷德裕遽趣王逢起榆杜軍斬弁獻首京師而澤潞亦平德裕之為相不盡滿人意而臨事有制如此故能使河北三鎮畏脅而會昌之政稱美於世盖天下善者能制其機羸縮變化無所不可獨患因循不決僥于目前之無虞而制之不出于已此所以可慮也人言君勤敏於吏事凡監牧舟艦諸蠹敝多所釐革而 親王之國兼兵工二部之務沛然有餘予以為此得君之粗者今茲北上必能以天下之大機贊廟堂矣予何詞以助之哉

  ○送周給事興叔北上序

  今天下之用人與士之為天下用與古異者其求之與為其求者皆非哉之所宜有盖古之士上之人知重之也故士亦有以自重而不輕於進今世則自進而已雖然有至於今而不可易者亦常自自重之義存乎其間而後可以任天下之事盖孔子孟子之時世巳莫知尊用其道而孔孟固未能忘情於斯世亦與之相驅馳而終以不可為而止則孔子孟子之所以自重者也後世學者守其家法雖至於千百年未嘗變也孟子之於伊尹孔子盖力攻當時好事者誣聖人以成其苟進之私至於百里奚自鬻亦深為之辯孟子以為百里奚之所就小矣猶不肯自鬻以成其君夫苟至於自鬻雖五伯之業不可為也由是言之士之欲托於功名而苟冐以進者雖自詭以有所成亦誣矣臨安周興叔以進士為令江南入為給事中時宰慕其名頗示意旨欲邀致之門下興叔即引疾以去 先皇帝之末年 朝廷方舉遺逸會 新天子即位一時雲集闕下莫不驟致顯擢興叔宜以時起以觀 天子之新政而方且高臥自若 國家故事大臣之在告者非有召不得入其非三品以上凡在廷之臣賜告者皆自赴闕而後 天子命以職二年冬興叔未赴闕也而除書獨下於是乃應命而出興叔可謂得古自重之義矣余官吳興往來臨安嘗訪興叔於西湖古寺中讀書著文山深徑迂人迹所不至臨安會城士大夫皆高尚其道今興叔之出真能自重不苟然者給事中為諫諍之臣 天子既嘉獎直言人得以有所建論每下之公卿大臣亦不逆其言每奏輒行盖遭時 聖明其言之易行如此夫以其言之易行當思其言之難而後可也自古如賈誼陸贄玉吉崔寔魏徵之徒其言莫不有關於一代之治體今 天子承統繼阼屬世道一變之會天下治忽之機與人心風俗之所趋興叔獨居深山中熟觀之久矣其必有不徒言者以稱 朝廷任屬之意某自念方徘徊於進退之塗未知所裁何足以贊興叔之行顧平生受知最深而樂興叔之道行也因為序之云

  ○送余先生南還序

  太史余先生以進士第三人入翰林今年南宮試士先生受命司考校所取士三十人天下以為得人未幾以官滿一考推封其父母尋得予告還鄉所取士于先生之南行也謂宜有文以送之以齒序屬于余夫大人君子之得位也觀其所施于天下其未得位也觀其所以養之者而已矣今之館閣其未嘗當天下之任也夫自一命之微皆有職業獨以為輔相育村之地于天下之事一無所縈其思慮使之虛靜純明以居其德業而博考古人之書自聖人之經以至于諸子百氏之說古今治亂之故無不盡其心則所以為輔相者具矣而後一旦畀之位以當天下之任無不宜也此國家所以儲館閣之意也予至京師見先生與吾郡王太史先生皆以年少登高第入則同館出則聯轡其氣冲然如有所不足其貌粥然如有所不能汲汲乎思有以進于古人而不自知其名望地位之崇可以為大臣宰相之器矣而吾余先生于其所取士與之處未嘗不邴邴乎其喜也引而進之惟恐其不可及也所取士于先生之去也惘惘乎其如有苵也其日遲先生之來也夫士以一日之相遇而定其終身之分非特主司之求士欲得其人而士亦欲得主司之賢以為歸韓吏部稱陸相之考文章也甚詳而自幸在選中以吏部之高視一世顧亦自附檿陸公以為其門人可以無媿予久困于試而特為先生之所識拔天下尤以此多先生其感恩宜備于尋常茲不敢具述者盖為序以送行者諸君子之意也

  ○送顧太僕致政南還序

  士大夫於出處進退之際常自度於其心非人之所能知人亦不得而知之夫其心有纖毫之不安不可以一日居也至其無所不安雖召公之告老周公猶諄諄留之周召二聖人在位周公之為召公猶召公之自為也何嫌於不去而必以去為高潔哉今世論士之去位夫徒高潔而巳豈所以語出處進退之義而為知道者之所無以議為哉然使其心有纖毫於其中而去乃亦其所以為高潔者也疏廣受二子以年老辭位漢史具述其事韓退之又稱之以為送楊少尹序亦以具見當時之人能知所慕愛二疏者而二疏之所以去葢堅不能言也退之之於楊侯亦然而曾子固之送周屯田直以得釋於煩且勞以為樂夫士大夫致身國家豈獨以能自釋於煩勞為樂耶班與韓曾之文世皆以為不可及吾猶以為未能究出處之義而自度於其心非為論之精者余與太僕顧公少相知公之為給事中放廢二十餘年間與之言居官時事輒笑未嘗自道及在京師始叩之知當時奉使勘蜀事能為 朝廷不別疏骨肉得大體其請赦還大禮大獄諸得罪臣止禱祠尤時所難言及起廢四遷至今官其在寺所建明多紀 要之居其職必欲以有所為不異往時為給事少年鋒銳之時亦可以稱為得盡其職矣一旦引年以去豈不謂之高潔哉然其志意之所在不自言者人亦莫得而測也先是吾吳致仕去者陽羡萬宗伯而海虞陳奉常則以病告去二公皆知吾者公還其以吾文示之其必有當於其心者吾所以論士大夫出處進退之際韓退之曾子固之所未及也

  歸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歸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吳郡歸有光著

  門人王執禮校

  序六

  ◆序六

  贈張別駕序

  贈陽曲王公分司太倉序

  贈戚汝積分教大梁序

  贈俞宜黃序

  贈弟子敏授尚醫序

  贈大慈仁寺左方丈住持宇上人序

  贈峩眉寺覺義海上人序

  賀戚緫戎平倭序(代)

  ○贈張別駕序

  張侯自尚書秋官郎出判蘇州會其屬縣崑山之令闕來署其事未逾月新令且至吾黨之士為會於玉山之陽邀侯為一日之懽盖莫不戚然於侯之去者噫人之相與有歷歲月之久未必其相愛也豈徒不能相愛有厭其歲月之久而去之唯恐其不亟也若侯之不鄙夷吾人與吾人之所以愛侯者可謂有情矣吏之來皆四海九州之人無親知之素一旦以天子之命仵然而相臨如是者豈法度威力之所能為哉夫亦恃其有情以相愛而巳今或自謂其能制百里之死生法度威力之可以為視其人漠然而獨行其恣睢之意則今世之俗吏類如此也侯為人慈愛愷悌可以望而知其情故不逾月而縣之士民無不愛且慕焉嗟夫吾縣之人力耕以供賦貢曲事天子之命吏盖亦無所不至雖駢死敲朴之下未嘗敢有疾怨之心獨於是非之實亦有不能昧者或時僅見於里巷之歌謠盖孔子之刪詩三百篇美一而剌九焉所以導民之情宣之使言若十月之交雨無正雖幽厲之虐不能絕也今大吏或相與比於上不曰吏之無良然且詬詈吾人以為風俗之薄惡夫二百年仁孝忠厚之俗奚至于今而獨惡耶方侯之視事即有倭寇之警賊自濱海深入百里絡繹城下侯以安靜鎮之雖在倥傯之際不肯因循舊弊以擾於民自前年賊至而縣常先時塞門又嚴縋城之禁小民斗米束菜悉為吏卒所苛取近郊之人扶老携幼望門而呼城上莫有應者獨坐視其宛轉於鋒刃之下且日鉤取疑似之人以為賊諜而屠刳之盖冤苦無訴之民有不獨死于賊手者矣如前之為今歲皆無之則賢人君子之所至豈必其歲月之久如時雨之霑溉于物豈有涯哉夫然後知侯之所以非今之俗吏而朞月之間吾人愛慕之深如此則夫知吾縣風俗之不薄者亦莫如侯余故樂為道之云侯名牧辛丑進士山陰人

  ○贈陽曲王公分司太倉序

  陽曲王公為郡之三年遷河南按察司副使治兵毘陵尋詔以常鎮舊并蘇松命公復還理所於太倉公職任師帥以文學餙吏治至是忽寄兵戎之任而朝野無異議若其素然者常以謂人材之於世其具有不同苟以受命效職不過文書獄訟食貨兵戎河渠之事其治辦往往亦多可觀然此特自秦以來所謂吏事而巳古之所謂大任於天下要以讀書學古識治務知大體之為先有非俗吏之所能者是以不屑於文書獄訟食貨兵戎河渠之事而可以無所不通公起進士守河南 州日與諸生講論文學其佐大名亦然三遷至吾郡郡號人材淵藪公獎進人士孜孜不倦當兵荒彫瘵之餘能以寬靖無事而治以此推之將屯百萬之眾可以知其不勞指麾而有餘裕矣海內承平日久一旦外夷內侮豈武力之未競所以治之之道未盡也昔任延為會稽都尉聘請高行待以師友之禮遣功曹奉謁修書記於龍丘先生郡中士大夫爭往歸焉後為九真武威所至立校官興儒學而儌外蠻夷保塞匈奴種羌絕不敢出儒者之於兵戎豈異事哉公以壯年名位日進身為大吏而問學如諸生此古大臣宰相之事也某無所用於世未嘗敢交州郡而公特加優禮雖孤栖江海之間自以得所嚮依自公在郡歲一再見巳如朝夕見之矣其在毘陵歲不一見如旬日見之矣常恐一旦遠去而今返駕於吳盖枯槁沉溺之中津津然如有生氣以某之於公如此凡士之於公可知也今歲禮部會試及對 大廷魁天下者皆吳士公長育作成之效巳見於此而月堂棟梁之材公所甄識猶或有未盡出者自此將乘運而起為 國家社稷無窮之計豈區區吏事之所能及哉公提調所貢士王執法以公之至太倉也郡士大夫皆往為賀執法門下弟子獨宜以文字贊述公之盛美以某有一日之長又最知公者推使言之而為序云爾

  ○贈戚汝積分教大梁序

  余少時與李廉甫遊廉甫與汝積尤親善時邀余出郭造汝積汝積方家居授徒至則余三人相對無一語但啜茗至暮而返意甚懽然後廉甫登第余獲薦於鄉而汝積在郡膠二十餘年始以貢計偕北上是時廉甫以都御史自江陵還臺余將試春官意吾三人者復當相聚而汝積巳得開封之司訓以去廉甫方病在告余竟落落而歸巳而廉甫卒於鄆州以余之無似不足為道而汝積抱有用之才淹抑至此迨廉甫之沒世汝積方始出仕則士之窮達蚤暮不可以一槩論也始余過徐州問黃河道所自舟人往往西指遡河入汴梁處獨念大梁夷門東苑平臺之故迹及前古帝王之陵寢近世京邑之麗蕃省之富與夫黃河之壯而不得一往今汝積旦夕游焉且以溫良淳厚之器以作成大梁之士其亦有足樂者矣士所志于天下其大者樹勳績於世常患於不能遂而或有纍高致至之危汝積居名都日觀仲尼廟堂陳俎豆與諸生揖讓其間講論六藝之文昔人所謂擇官而仕未有逾於此也恨余與汝積南北乖違不得相與共欺廉甫今日遂無此日月吾徒居世隨所在盡吾事而巳他尚何求哉汝積所教縣中子弟以其師行未及有贈會其子揚將至大梁請余為序以補送行之闕云

  ○贈俞宜黃序

  國家於州縣之吏多從布衣諸生選任寄之以百里之命未及三載輒遷去而課其賢不肖悉聽於監司凡監司之所奏罷者固不論至其所薦舉必極其褒美雖古之龔黃卓魯無以過夫龔黃卓魯未必一歲而成則今之薦者過龔黃卓魯遠矣然及其遷以去也其為州縣猫故也而未有稱治者如此則吏之賢否果皆其實乎抑其為名者之多耶而上亦以名求之而巳其於民果何益也予識宣平俞君君為撫之宜黃獨其志汲汲於民而無意於為名然而名亦歸之至考其實則惟以平恕為心而未嘗刻覈以求一切宜黃在山中數燬于兵君為縣草創而能視如家事自神祠學舍縣廨橋梁之政無不悉舉凡此皆非今之所以為吏課者君獨汲汲為之無不辦治至其為政又持平恕則今之吏吾於宜黃推賢矣雖然君亦有遇焉夫縣之士大夫為士民之望其知吾政尤明於監司然苟非其人未有不以私故撓法者其求於有司者無巳也稍不如其欲而毀隨之矣宜黃之仕者盖少而今少司馬譚公獨能戢其家而一聽於吏之治其於有司無求也故無怨焉且又加敬而為之延譽君於是曰司馬公如此吾於監司自今無得罪者矣至於比縣之吏亦以媢嫉傾排者多以故毀譽不明而監司亦無以得其實吾友蔣子徵在臨川與君相愛雅故推轂之君以此益得展其志穀梁子曰志行既通而名譽不著友之過也余以是又仰少司馬之盛德與吾友之賢非獨宜黃之吏治獨善於今世云戊辰之春與君同入覲還共舟因得熟語而備知之渡江將別書以為贈

  ○贈弟子敏授尚醫序

  吾家自唐宣公以來以文學應制科常為天下第一世有顯仕 國朝懲元氏之玩法令嚴急士大夫懼罪不敢出仕 長陵之世吾祖以人材舉猶不敢應命迨累世承平則皆以高資雄鄉里子弟多臂鷹騎馬出入馳騁為樂不思仕進吾祖始以諸生登科為吏齊魯之間 先皇帝御宇余與憲副弟始登進士然余試南宮久憲副一試即得之是時大宗伯王公諸進士旅見者四百人公獨進憲副前問道余姓名曰非爾之族乎盖以余之族姓單而吳中之歸無二祖也隆慶三年余自邢州入 賀而栢泉叔方為大鴻臚賜告還余弟子敏奉部牒官尚醫盖於是而吾之族屬知仕進之榮而子敏以下諸弟方治進士業昔海虞章大理其父為侍御而大理兄弟三人皆舉進士為大官唯二子不第亦以資為官先是章氏治宅畚土獲五鱔其後侍御五子皆橫金帶協於五鱔之祥海虞人至今稱章氏之盛焉吾叔之諸子殆將似之以此為尚醫賀且祝諸弟嫓美章氏而石塘弟以太學上舍同在京其樂有家門之慶與余同也因為之序

  ○贈大慈仁寺左方丈住持宇上人序

  大慈仁寺在京城宣武門外西寺盖 孝肅皇后以其弟為僧故為太后時建此寺 憲宗皇帝兩製碑記順奉母后之志也余舍于寺左方丈見其長老云祖師名吉祥姓周氏為兒時好出游嘗出不復歸家家亦不知其所在 太后自未入宮師巳與其家不相聞久之去祝髮於大覺寺然常遊行市中夜即來報國寺伽藍殿中宿 太后意亦若忘之忽夜夢伽藍神來言 后弟今在某所 英宗亦同時夢夢覺相與言皆同即日遣諸小黃門以夢中所見神言求之至見則師伽藍殿中遂擁以行小黃門白入見 帝后皆喜后問所以出遊及為僧時為泣下因曰何如今日為皇親耶吉祥不願也復還寺 后不能強厚賜之 英宗晏駕 太子即位后為 太后出內藏物建大慈仁寺報國寺故小剎也今為大寺其西伽藍殿尤存云 孝宗時 太后為太皇太后為立護敕碑碑所載莊田無慮數百頃師以左善世示滅帝遣官致祭師時所招僧至數百人迨後慶壽寺燬僧亦來居於此僧眾矣惟今道字獨其九世世嫡也隆慶元年余入覲來見道宇尚披髮後三年來則道宇之師已化去道宇以年少荷重負得部劄為左方丈住持於是京城內外凡為其教者皆來為道宇賀而道宇之從師昂為之請序於余余謂祖師脫屣皇舅之貴而樂世外之教 孝肅皇后在慈宮 二聖隆孝養恩賜無所不至而祖師澹寂自若 英廟以來外戚恩澤侯者不能數世祖師之賜莊猶存衣食寺中數百人此有以見天時富貴之不能久而澹寂者之長存也道宇神氣清明卓為禪林之秀吾知祖師之傳不墜遂序之以為贈

  ○贈峩眉寺覺義海上人序

  佛之教自魏以來迄於遼金皆有燕土崇尚是道燕故多寺宇元尤尊盛為穹寺以法會者常數萬人及皇朝其教不墜今京師內外之寺無慮百數寺有故有新或起或廢由其時之崇尚與俗之喜捨僧之才能振起與否凡寺領於祠部而官之曰善世曰闡教曰講經曰覺義覺義之品列銜猶第八若於其中能傳其道非論佛以往世數其真如佛性出世化人靈變無際世莫得而測也其時之能尊與否及世之知不知一歸於空可得以國王宰官而臨馭係縻之耶現形示教其行於世與眾同而法在焉世亦莫得而測也今京師之定武關外有曰峩眉寺者不知其所以始盖自唐云或曰昔有大士自犍為來先居峩眉山故以為寺號或曰佛以一掌持化自他國土互融無礙智境則大千世界之中即此皆靈鷲山給孤園也何况峩眉乎海上人姓紀氏為保定巨族少而祝髮居於寺凡若干臘上人能自推其世其一祖曰德林二祖曰明善三祖曰真相而自次其世曰四寺幾廢而再新之亦自謂能究竟無所有今年若干祠部上其名予之官曰覺義於是京師諸寺長老莫不欣踊喜是寺之有主也夫竺乾之道世不顯亦不滅綿綿延延而常教人以為善者其猶有是類也耶大慈仁寺住持宇上人余識之故為上人請贈言遂為書之

  ○賀戚緫戎平倭序(代)

  國家受天明命奄有萬方日月所出入之處莫不賓貢其浮海而來者出於載藉之所未有倭夷始雖狂狡卒未嘗不惕息扶服而請獻焉頃歲乃敢陵斥州縣浸滛疽食濱海之區為其所傷殘者沿絡萬里盖承平之久禁網濶而武備弛也 天子當宁太息者十年於茲矣疇咨海內妙選守境武畧之臣於是定遠戚公以世冑任驅馳積功兵間遂奉璽書受專閫之寄先是兩浙之氛稍息而蜚集於閩海莆陽之境剽掠殘斃郡邑為之丘墟去冬復來攻圍仙遊相守逾月危城幾不能保公提兵振旅呼吸之間百萬之眾一時崩藉遂觧重圍閩人懲往歲之害人人惴恐自以公再造之恩懽呼鼓舞而餘賤奔潰溫陵公方追奔期於殲蕩而止當是時宜黃譚公以中丞居提督之任而南眀汪公為廉訪使運籌恊贊之力為多宜其成功之易矣余忝東南鄣候之寄捷書亟聞私心慶幸不能自巳是用馳使往賀盖江淮閩浙首尾之勢閩海寧息則江淮亦無騷動非獨古者隣境相慶弔之禮也余昔甞見公談兵固巳窺其胷中之奇又自以虛庸繆當重寄懼不教之兵不足以應敵方求貙劉之禮尋古握奇八陣之法數千里遣使有咨於公公時巳調集浙兵即命使者介馬自隨夜二鼓統兵三萬過新嶺寂然無聲黎明遂破賊巢其神速古之名將弗過也使者歸言其狀如此其號令精明被羽先登身當百死皆所目見噫世謂當今無將盖伏而未見也 天子神聖英武詔書數下飭勵邊帥凡任疆圉之責者莫不人思効命而有卓然如戚公者出焉王靈所加海宇清宴將書勳太常被河山帶礪之盟後之考論中興元功者非公其誰哉是為序

  歸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歸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吳郡歸有光著

  門人王執禮校

  記一

  ◆記一

  可齋記

  陶菴記

  畏壘亭記

  櫟全軒記

  悠然亭記

  菊窓記

  顧原魯先生祠記

  婁曲新居記

  清夢軒記

  寶界山居記

  南陔草堂記

  莪江精舍記

  題玊女潭記

  震川別號記

  耐齋記

  ○可齋記

  余支陳敦書為屋於郡城之隅而扁之曰可齋嘉靖四十一年春敦書與余同試春官數來過余命之為齋記念昔與敦書同舉於鄉考官張文隱公以孔子命題余一時之論殆未能盡嘗欲為敦書質之孟子曰孔子聖之時也孔子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速則速可以久則久者也孟子所謂可者言孔子因時應變而不滯云耳聖賢之於天下非能為一定之迹遭時之所宜而亦不容不異孔子诈呈於春秋之世亦必有以自處者非謂仕止久速泛無所適而特任其所之余謂孔子既出而不隱則可以仕可以久者孔子之心特其不可以仕不得巳而止不可以久不得巳而速耳速與止非孔子之心孔子所自處者仕與久也故自謂異于逸民而無可無不可無可無不可者乃聖人出而應世與物委蛇之道非謂其不可而隱也天佑下民作之君師自堯舜三代聖人無不在位者孔子之自待可知矣要之伯夷伊尹柳下惠此三子者伊尹於孔子為近伊尹五就湯五就桀自亳入夏既醜有夏復歸於亳孔子去魯斥乎齊逐乎宋衞困於陳蔡之間十四年而反魯其任天下何以異哉但世無成湯則伊尹必不能如孔子之出此其所以不及孔子者孔子盖自以文王之文在茲有不容巳而自大賢以下若曾閔之徒則固未嘗使之仕也其於逸民亦無譏焉嗚呼士生于後世苟非聖人則可與不可之間宜知所審矣敦書以予言有發論語孟子之義請書以覽觀焉

  ○陶菴記

  余少好讀司馬子長書見其感慨激烈憤鬱不平之氣勃勃不能自抑以為君子之處世輕重之衡常在於我决不當以一時之所遭而身與之遷徙上下設不幸而處其窮則所以平其心志怡其性情者亦必有其道何至如閭巷小夫一不快志悲怨憔悴之意動于眉皆之間哉盖孔子亟美顏淵而責子路之慍見古之難其人久矣巳而觀陶子之集則其平淡冲和蕭灑脫落悠然勢分之外非獨不困于窮而直以窮為娛百世之下諷咏其詞融融然塵查俗垢與之俱化信乎古之善處窮者也推陶子之道可以進于孔氏之門而世之論者徒以元熙易代之間謂為大節而不究其安命樂天之實夫窮苦迫于外飢寒憯於膚而情性不撓則于晉宋間真如蚍蜉聚散耳昔虞伯生慕陶而並諸邵子之間予不敢望于邵而獨喜陶也予又今之窮者扁其室曰陶菴云

  ○畏壘亭記

  自崑山城水行七十里曰安亭在吳淞江之旁盖圖志有安亭江今不可見矣土薄而俗澆縣人爭棄之予妻之家在焉予獨愛其宅中閒靚壬寅之歲讀書於此宅 有清池古木纍石為山有亭登之隱隱見吳淞江環遶而東風帆時過於荒墟樹杪之間華亭九峯青龍鎮古剎浮屠皆直其前亭舊無名予始名之曰畏壘莊子稱亢桑者得老聃之道居畏壘之山其臣之畫然智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遠之擁腫之與居鞅掌之為使三年畏壘大熟畏壘之民尸而祝之社而稷之而予居於此竟日閉戶二三子或有自遠而至者相與謳吟於荊棘之中予妻治田四十畝值歲大旱用牛輓車晝夜灌水頗以得穀釀酒數石寒風慘慄木葉黃落呼兒酌酒登亭而嘯忻忻然誰為遠我而去我者乎誰與吾居而吾使者乎誰欲尸祝而社稷我者乎作畏壘亭記

  ○櫟全軒記

  餘峯先生隱居安亭江上於其居之北搆屋三楹扁之曰櫟全軒君為人夷坦任性自適不為周防於人意之所至人或不謂為然君亦不以屑意以故人無貴賤皆樂與之處然亦用是不諧於世君年二十餘舉進士居郎署不十年為兩司是時兩司官惟君最少君又施施不肯承迎人人有傾之者竟以是罷去會予亦來安亭江上所居隔一水時與君會君不喜飲酒然會即談論竟日或至夜分不去即至他所亦然其與人無畛域懽然而情意常有餘如此也君好山水為郎時奉使荊湖日登黃鶴樓賦詩飲酒其在東藩謁孔林登岱宗觀滄海日出之處及歸則慕陶峴之為人扁舟五湖間人或訪君君常不在家去歲如越泛西湖過錢塘江登子陵釣臺遊齊雲巖將陟黃山歷九華興盡而返一日要予坐軒中劇論世事自言少登朝著官資視同時諸人頗為凌躐一旦見絀意亦不自釋回首當時事今十餘年矣處靜以觀動居逸以窺勞而後知今之得也天下之人孰不自謂為才故用之而不知止夫惟不知其止是以至於窮漢黨錮唐白馬之禍駢首就戮者何可勝數也二十四友八司馬十六子之徒夫孰非一世之才也李斯用秦機雲入洛一時呼吸風雷華曜日月天下奔走而慕豔之事移時易求牽黃犬出上蔡東門聽華亭之鶴唳豈可得哉則莊生所謂不才終其天年信達生之至論而吾之所託焉者也予聞而歎息以為知道之言雖然才與不才豈有常也世所用楩梓豫章也則楩梓豫章才而櫟不才矣世所用櫟也則櫟才而楩梓豫章不才矣君因清廟明堂之所取而匠石之所睥睨也而為櫟社君其有以自幸也夫其亦可慨也夫

  ○悠然亭記

  余外家世居吳淞江南千墩浦上表兄澱山公自田野登朝宦遊二十餘年歸始僦居縣城嘉靖三十年定卜于馬鞍山之陽婁水之陰憶余少時嘗在外家盖去縣三十里遙望山頹然如積灰而烟雲杳靄在有無之間今公於此山日親高樓曲檻几席戶牖常見之又于屋後搆小園作亭其中取靖節悠然見南山之語以為名靖節之詩類非晉宋雕繪者之所為而悠然之意每見于言外不獨一時之所適而中無留滯見天壤間物何往而不自得余嘗以為悠然者實與道俱謂靖節不知道不可也公負傑特有為之才所至官多著聲績而為妬媢者所不容然至今 朝廷論人才有用者必推公公殆未能以忘檿世而公之所以自忘者如此靖節世遠吾無從而問也吾將從公問所以悠然者夫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靖節不得而言之公烏得而言之哉公行天下嘗登泰山覽鄒嶧歷嵩少間涉兩海入閩越之隩阻茲山何啻泰山之礨石顧所以悠然者特寄于此莊子云舊國舊都望之暢然雖使丘陵草木之緍入之者十九猶之暢然况見見聞聞者也予獲侍斯亭而僣為之記

  ○菊窓記

  去安亭二十里所曰錢門塘洪氏居之吳淞江之東為顧浦折而北洪氏之居在其西地平衍無丘陵而浦之厓岸隆起遠望其居如在山隖中昔仲長統甞論使居有良田廣宅背山臨流溝池環匝竹木周布舟車足以代步涉之勞使令足以息四體之役養親有兼味之膳妻孥無苦身之勞良朋萃止則陳酒肴以娛之嘉時吉日則烹羔豚以奉之躊躇畦苑遊戲平林永保性命之期不羡入帝王之門也大率今洪氏之居隱然如統樂志論云而君家多竹木前臨廣池夏日清風芙蕖交映其尤勝者君不取此顧以菊窓扁其室盖君嘗誦淵明之詩云酒能祛百慮菊能制頹齡又云我屋南窓下今生幾叢菊夫以統之論雖美使人人必待其如此而後能樂則其所不樂者猶多也卒為尚書郎濡跡於初平建安之朝有愧于鴻飛冥冥矣為昌言何益哉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笑傲東軒下聊復得此生可謂無入而不自得也今君有仲長統之樂而慕淵明之高玫此予所以不能測其人也將載酒訪君菊窓之下而請問焉

  ○顧原魯先生祠記

  前元之季崑山有隱君子曰顧原魯先生居於海濱讀書學道不求聞於時端居一室憑几而坐所當兩臂處遺跡宛然手自批註經史後其家懼禍悉燬不傳然而海濱之父老至今能言之四傳而至其孫啟明今為太倉人稍徙至郡城有子存仁舉進士為禮科給事中得推封其父尋以言事忤旨被謫居庸關之外久之得還吳給事既被廢家居尤喜考論先世故事而郡太守歷下金侯城頗采父老之言又以封君之敦尚誠朴足以風勵末俗乃檄令列祠於郡學若州之鄉賢祠復于齊門外臥佛寺之東偏建祠而以封君從祀以為近其家可以歲時致祠事焉給事謂余具知始末而請記之予惟古之人遭時際會佐世主功施于天下而垂名于竹帛後世之所稱述往往為此至于巖穴幽棲之士雖長往不返亦必因時主側席之求弓旌玉帛賁于丘園世始得以稱述其名若夫許由卞隨務光之徒以與人主以天下相揖讓此宜其彰彰較著矣而谷口鄭子真蜀嚴君平皆修身自保楊雄少從君平遊巳而仕京師顯名數為朝廷在位者稱此二人故能耕于巖石之下而名震于京師由此而言非此數者雖沒世無稱也而又有不然者古之君子修身學道寧憔悴于江海之上而不顧彼非有求于世者然約而愈顯晦而益彰逃名而名隨之傳記之所載不可勝數無求于世而世亦不容不知之此奚必有所待耶若原魯先生沒于海上至于今二百年而其幽始發則士之修德礪行者何憂後世之不聞耶郡太守表章之意微矣祠凡為堂寢廡門若干楹始于嘉靖三十年十月某日落成于嘉靖三十二年十有一月某日某為記

  ○婁曲新居記

  婁江新居者吾縣在婁水之曲沈先生故以名其居始自吳有國其東門曰婁門震澤之水由是東入海故水為婁江古婁門外馬亭溪是也溪上復城越王餘復君之所治因之為婁縣王莽曰婁治吳有婁侯而或謂之疁城江入海口為劉家港漻與劉聲近訛吳大疁盖在北野禺■〈礻樂〉東所舍云沈先生世縣人年七十矣未始出於婁曲也而以名其居盖自謂終老於此云爾昔伏波將軍平交阯還言吾弟少遊哀吾慷慨有大志曰士生一世取衣食裁足乘下澤車御欵叚馬為郡掾吏守墳墓鄉里稱為善人斯足矣致求贏餘徒自苦耳當吾在浪泊西里間下潦上霧毒氣薰蒸仰視飛鳶跕跕水際念少遊平生時語何可得也班定遠在西域年老乞哀求還不敢望到酒泉但願生入玉門關二人者君子盖悲之嗟夫人生百年之內為日有幾欲窮萬里之道日馳騖而不知止者何也先生盖自敘其少時艱難之迹曰吾晚得地於郊外安而樂之名其圃曰南園其館曰星槎其堂曰卅有曰吾而後庶幾其有之巳又鬻他姓於今始卜於縣之南街親朋往還里俗淳厚有宅一區有屋數椽有花有竹濁醪一壺黃虀數莖焚香賦詩自喻桑榆之樂物無能易之傅謂逆旅無常為遷徙之徒茲則庶乎可免矣余讀其辭盖有隱居之致而有感於昔之人發憤伉志爭功名於萬里之外乃至白頭顧念忽有首丘依風之感因以歎夫漂漂者何所極也遂書之以為記

  ○清夢軒記

  余友王子敬於其居之西搆為書室而題其額曰清夢軒請余為之記余讀無羊之詩疑說詩者之未得其旨此盖牧人之夢焉耳牧人夢中所見羊角牛耳濈濈濕濕降河而飲或寢或訛而牧人且簑笠負餱為之取薪蒸博禽獸以歸則以肱麾牛羊而來以牧人之愚而夢中之景象如此故嘗謂人心之靈無所不至雖列子所稱黃帝華胥之國穆王化人之居而心神之所變幻亦當有之顧莊周列禦寇之徒厭世之混濁恍洋自恣以此為蕉鹿蝴蝶之喻欲為鳥而戾於夭為魚而沒於淵其意亦可悲矣人之生寐也魂交也夜之道也覺也形開也晝之道也易大傳曰範圍天地之化而不過曲成萬物而不遺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故神無方而易無體夫唯通知乎晝夜之道則死生夢寤之理一矣子思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喜怒哀樂不亂其心故虛明澄澈而天地萬物畢見於中古之聖人端冕凝旒俛仰之闁而撫四海之外如牧人之夢而清廟明堂郊丘廬井俯仰升降衣服器械出乎其心之靈自然而已而何所作為哉子思曰戒慎乎其所不暗恐懼乎其所不聞君子之慎其獨也孟子曰夜氣足以存此非清夢之說乎子敬敏而好學駸駸有志於道慕近世儒者以夢寐卜其所學故以名其齋予是以告之以子思孟軻之說也

  ○寶界山居記

  太湖東南巨浸也廣五百里群峯出於波濤之間以百數而重涯別鄔幽谷曲隈無非仙靈之所棲息天下之山得水而悅水或束隘迫狹不足以盡山之奇天下之水得山而止山或孤孑卑稚不足以極水之趣太湖漭淼澒洞沉浸諸山山多而湖之水足以貯之意惟海外絕島勝是中州無有也故凡犇湧屏列於湖之濱者皆挾湖以為勝自錫山過五里湖得寶界山在洞庭之北夫椒湫山之間仲山王先生居之先生蚤歲棄官而其子鑑始登第亦告歸家庭間日以詩畫自娛因長洲陸君來請予為山居之記余未至寶界也甞讀書萬峰山盡得湖濱諸山之景雖面勢不同無不挾湖以為勝而馬跡長興往往在殘霞落之照之間則謂寶界者庶幾望見之昔王右丞輞川別墅其詩畫之妙至今可以想見其處仲山之居豈减華子岡欹湖諸奇勝而千里湖山豈藍田之所有哉摩詰清思逸韻出塵壒之外而開元天寶之際顧不能自引决以濡羯胡之腥膻以此知士大夫出處有道一失足遂不可浣如摩詰令人千載有遺恨也今仲山父子嘉遯於明時何可及哉何可及哉

  ○南陔草堂記

  予友陳吉甫卜居於縣城之東南門湏浦之上盖自門南出為走松江之道江之南北村民有徵名會集必由於此故為市頗囂雜而吉甫之宅在浦西予家舊居東南門所謂河西者也而浦所自出為縣之隍婁水循是而東至太倉入海舟行晝夜呌呼不絕吉甫家負隍而並浦獨蕭然有林野之趣於其居之後為堂若干楹前臨小池有亭榭花石池南有幽徑西出則平疇曠然堂之西為圃多竹樹花果又有堂若干楹吉甫以為娛親之所故以南陔為名予讀詩小雅至於六月之序以為自鹿鳴至菁菁者莪二十二詩盖先壓之所以治天下盡在于是小雅既廢則四夷交侵而中國微矣然是詩必以南陔為之本人無孝友之心則君臣兄弟朋友何由而得其敘和樂忠信廉恥禮義何由而得其道法度蓄積師眾征伐功力何由而得其度福祿何由而綏陰陽何由而得其理賢者何由而得其所萬物何由而遂為國之基何得不墜恩澤何得不乖萬物何得不失其道理萬國何得不離諸夏何得不衰此四夷之所以交侵而中國微也故鄉飲酒禮燕禮皆鼓瑟歌鹿鳴四牡皇皇者華然後笙入堂下奏南陔白華華黍盖外盡君臣而內反之父子之際而王道備矣漢儒掇拾於秦火之後亡逸此篇至今遂以笙奏有聲而無辭而不知古詩三百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舞雅頌之音若本無其辭而何以有南陔白華華黍之篇名今世所傳新宮采薺貍首驪駒及三豳三夏九夏之類其辭逸者固多也束廣微補亡之篇庶亦近之而用意止於晨羞夕膳之間求之於詩卷耳采蘋諸作雖閒淡而意深遠至如陟岵蓼莪有幽遐罔極之思束氏不能及也吉甫之尊人與家君同學既老又同與社會在社中終日忻忻飲酒必醉而後去而平生有孝友之行吉甫又能承奉之則凡登其堂者如聞鐘鼓如聆笙瑟而可以知南陔之詩不忘矣予是以推小雅之意義而著之

  ○莪江精舍記

  吾鄉嚴氏居吳淞江大直浦東世以貲雄至都事君兄弟用選秀入成均為弟子而廉卿常與余同試春官矣余弟亨甫為都事君婿故余識啟貞垂髫之時都事君偉儀觀羙鬚髯而啟貞少巳豊碩客余家應對揖讓如大人長者見者往往稱之曰生子何必多如君一子巳可知嚴氏有後矣都事君謝世啟貞受堂構之任愈能大其家而不幸早夭其孤潤方在孩稚毋諸孺人以育以訓至於有成今去啟貞之世忽踰一紀且冠受室矣諸孺人者寧邑令貞伯女也其持身有衞共姜之操其教子有歐陽太夫人之嚴潤仰承慈顏是恃是怙足以自觧而念其先人蚤棄諷誦蓼莪之詩日日以泣遊行江上痛流水之逝而不返也故以莪江名其精舍客有憐其志者求記於余且請為觧之余以人之情皆有所止至於悲傷之過人得求以觧之孝哉嚴子獨為其親而悲哀而可以人觧之乎雖然亦有所止也三年之喪二十五月而畢哀痛未盡思慕未忘然服以是断者為送死有巳復生有節也故曰先王制禮不可過也余憫嚴子日誦蓼莪之詩將復生無節乎子其継若祖考之志思慰母氏之心求所謂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者是乃所以為無窮之情也余昔嘗再過嚴氏初見都事君飲酒雍雍歡燕竟日再過之則啟貞巳為主人而余友徐直言在其家塾余止宿明日別去即今之所謂精舍者往年嚴子來為其外氏陸冢宰家求祝釐之詞始識之盖二十年間而觀於嚴氏三世有足慨者又嘉嚴子之志而為之記

  ○題玊女潭記

  陽羡山水奇勝稱張公善卷洞及玊女潭其名皆托於神仙余讀山海經崑崙之山廣都之埜軒轅之丘不死之國以為此不過如齊諧鄒衍之徒之說者然今天下名山在于中州往往多仙人之遺跡豈其事皆信然歟溧陽史氏自漢杜陵壯侯以來數百年世謂之史侯家由溧陽至玊女潭四十里史君於其間為之刜莽焚茅伐石疏土人力既殫天工始見由潭以往得二十四景名而揭之如所謂仙舘佛窟瑤臺琪樹鶴坡鼉峽之類好事者聞而慕之不得至如望見之焉天下太平天子明聖史君為中朝貴臣而乃自逃於山澤之間點綴蒼碧緣著恠奇使後百年便以史君為仙人也由此言之余殆疑所謂僊人之跡者皆遯世長往之士有所托而為之亦史君類耶

  ○震川別號記

  余性不喜稱人道號尤不喜人以號加已往往相字以為尊敬一日諸公會聚里中以為獨無號稱不可因謂之曰震川余生大江東南東南之藪唯太湖太湖亦名五湖尚書謂之震澤故謂為震川云其後人傳相呼久之便以為余所自號其實謾應之不欲受也今年居京師識同年進士信陽何啟圖亦號震川不知啟圖何取爾啟圖大復先生之孫汴省發觧第一人高才好學與之居恂恂然盖余所忻慕焉昔司馬相如慕藺相如之為人改名相如余何幸與啟圖同號因遂自稱之盖余之自稱曰震川者自此始也因書以貽啟圖發余慕尚之意云

  ○耐齋記

  萬安劉先生來教崑山學有三先生而先生所居稱東齋先是兩齋之衙皆在講堂東偏近乃徙之西頗為深遠清閟先生至則扁其居曰耐齋予嘗訪先生於齋中於時秋風颯然黃葉滿庭戶外無履跡獨一卒衣皂衣承迎左右為進茗漿因坐語久之先生曰吾為是官秩卑而祿微月費廩米三石具饘粥飬妻子常不給為耐貧上官行縣吾於職事無所轄往往率諸生郊迎至則隨令丞薄拜趨唯諾為耐辱久任之法不行官無崇卑率以朞月遷徙速化而吾官常不遷為耐久有是三耐吾是以名吾齋子既別去一日使弟子沈孝來求齋記昔孟子論士不為道至於為貧而仕惟抱關擊柝為宜夫舍學者之職業而為抱關擊柝盖亦有甚不得巳者矣惟近代學官與書院山長之設以待夫士之有道而不任職者盖為貪與為道兼行而不悖此其法足以優天下之學士為特愈於前世也故當時號其官為清高雖然求為清高而其間容有不能耐者夫使其不能耐則雖愽士不可為矣使其能耐如孟子所謂抱擊柝可也楊雄 有言非夷齊而是下惠首陽為拙柱下為工士之立身各有所處夫使其能耐雖至於大臣宰相可也因書其說使孝歸而質之先生云

  歸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歸先生文集卷之十五

  崑山歸有光著

  門人王執禮校

  記二

  ◆記二

  見村樓記

  真義堂記

  世美堂後記

  花史館記

  杏花書屋記

  遂初堂記

  見南閣記

  夢鼎堂記

  重修承志堂記

  重造承志堂左右夾室記

  順德府通判廳記

  順德府通判廳右記

  重修闕里廟記(代)

  ○見村樓記

  崑山治城之隍或云即古婁江然婁江巳湮以隍為江未必然也吳淞江自太湖西來北向若將趨入縣城未二十里若抱若折遂東南入於海江之將南折也背折而為新洋江新洋江東數里有地名羅巷村亡友李中丞先世居於此因自號為羅村云中丞遊宦二十餘年幼子延實產于江右南昌之官廨其後每遷官輒隨歷東兗汴楚之境自岱岳嵩山匡廬衡山瀟湘洞庭之渚延實無不識也獨於羅巷村者生平猶昧之中丞既謝世延實卜居縣城之東南門內金潼港有樓翼然出於城闉之上前俯隍水遙望三面皆吳淞江之野塘浦縱橫田塍如畫而村墟遠近映帶延實日焚香灑掃讀書其中而名其樓曰見村余間過之延實為具飰念昔與中丞遊時時至其故宅所謂南樓者相與飲酒論文忽忽二紀不意遂巳隔世今獨對其幼子飰悲悵者久之城外有槁余常與中丞出郭造故人方思曾時其不在相與憑檻常至暮悵然而反今兩人者皆亡而延實之樓即方氏之故廬予能無感乎中丞自幼携策入城往來省墓及歲時出郊嬉遊經行術徑皆可指也孔子少不知父葬處有輓父之母知而告之予可以為輓父之母乎延實既能不忘其先人依然水木之思肅然桑梓之懷愴然霜露之感矣自古大臣子孫蚤孤而自樹者史傳中多其人延實在勉之而已

  ○真義堂記

  崑山治之西有地名真義其水曰真義浦其里曰真義村太湖之水遶郡城婁門 東出經崑山入海自昔湖瀼相連茫然巨浸疑古之所謂三江五湖或有在於此者其後通漕築塘水跡之非其故久矣真義在今所謂致和塘上今之塘盖即古之江也其浦則自巴城湖南來並其村之東而南入於塘也城北有包湖傀儡蕩鰻鱺湖諸湖相灌輸或束或放乍大乍小而陽城湖最大從西北望之水與天際真澤國也世傳梁天監時於此置信義縣而後人失傳遂以信為真或謂天監所置即真義以真為信盖為宋昭陵諱也前元時其地為金□道人所居極一時園池臺榭之盛四方名士如張翥柯九思楊維禎李孝光皆館於其家號為玉山佳處予嘗訪其遺趾求所謂碧梧翠竹蓬萊百花之坊館不可得而見未嘗不慨想其人又歎其高標絕俗如冥冥飛鴻而猶不免自掊擊於世俗也予之外高祖太常卿夏公嘗求顧氏之處買田築室焉然公自居城中歲時一至而巳最後魏氏復盛於此其田廬童僕未知與往時顧仲瑛何如也而余從舅恭蕳公講明河洛之學海內之士往往來聚星溪之上吾舅光祿典簿東溪先生能將順其兄之志以慈孝愷悌稱於鄉里故真義雖村落小聚而名聞四方嘉靖某年舅氏分析諸子而仲子濬甫築新居於故宅之南而名其堂曰真義舅父母嘗往來過諸子家就其養未幾二親繼謝尋以倭奴侵掠內地時湖上烟火不絕獨濬甫之堂無燬於是尚僦居城中欲俟寇平將還其舊而旦暮西顧未能亡也因求予作堂記予故詳其里居以補圖志之所未載又為稱述其里中故事著魏氏之所以興濬甫遊太學屡試不苐然其為人循禮法能守恭蕳公之家教二子方學進士業不日有騰騫之望濬甫年甫四十有六而二孫皆巳勝衣能趋拜可知其後之繁衍昌大而吾外舅厚德之報未有涯也

  ○世美堂後記

  予妻之曾大父王翁致謙宋丞相魏公之後自大名徙宛丘後又徙餘姚元至順間有官平江者因家崑山之南戴故縣人謂之南戴王氏翁為人倜儻奇偉吏部左侍郎葉公盛大理寺卿章公格一時名德皆相友善為與連姻成化初築室百楹於安亭江上堂宇閎敞極幽雅之致俚句題其扁曰世美四明楊太史守阯為之記嘉靖中曾孫某以逋官物粥于人予適讀書堂中吾妻曰君在不可使人頓有黍離之悲余聞之固巳惻然然亦自愛其居閒靚可以避俗囂也廼謀質金以償粥者不足則歲質貸五六年始盡讐其直安亭俗呰窳而田惡先是縣人爭以不利阻余余稱孫叔敖請寢之丘韓獻子遷新田之語以為言眾莫不笑之余於家事未嘗訾省吾妻終亦不以有無告但督僮奴墾荒萊歲苦旱而獨收每稻熟先以為吾父母酒醴廼敢甞酒獲二麥以為舅姑羞醬乃亨飪祭祀賓客婚姻贈遺無所失姊妹之無依者悉來歸四方學者館餼莫不得所有遘憫不自得者終默默未嘗有所言也以余好書故家有零落篇牘輒令里媼訪求遂置書無慮數千卷庚戌歲余落苐出都門從陸道旬日至家時芍藥花盛開吾妻具酒相問勞余謂得無有所恨耶曰方共採藥鹿門何恨也長沙張文隱公薨余哭之慟吾妻亦淚下曰世無知君者矣然張公負君耳辛亥五月晦日吾妻卒實張文隱公薨之明年也後三年倭奴犯境一日抄掠數過而宅不毀堂中書亦無恙然余遂居縣城歲一再至而巳辛酉清明日率子婦來省祭留修圯壞居久之不去一日家君燕坐堂中慘然謂余曰其室在其人亡吾念汝婦耳余退而傷之述其事以為世美堂後記

  ○花史館記

  子問居長洲之甫里余女弟壻也余時過之泛舟吳淞江遊白蓮寺憩安隱堂想天隨先生之高風相與慨然太息而子問必挾史記以行余少好是書以為自班孟堅巳不能盡知之矣獨子問以余言為然間歲不見見必問史記語不及他也會其堂燬新作精舍名曰花史舘盖植四時花木於庭而庋史記于室日諷誦其中謂人生如是足矣當無營於世也夫四時之花木在於天地運轉古今代謝之中其漸積豈有異哉人於天地間獨患其不能在事之外而不知止耳靜而處其外視天地間萬事如庭中之花開謝於吾前而巳矣自黃帝迄於太初上下二千餘年吾靜而觀之豈不猶四時之花也哉吾與子問所共者百年而已百年之內視二千餘年不啻一瞬而以其身為已有營營而不知止又安能觀世如史觀史如花也哉余與子問言及此抑亦進於史矣遂書之以為記

  ○杏花書屋記

  杏花書屋余友周孺允所搆讀書之室也孺允自言其先大夫玉巖公為御史謫沅湘時甞夢居一室室旁杏花爛熳諸子讀書其間聲琅然出戶外嘉靖初起官陟憲使乃從故居遷縣之東門今所居宅是也公指其後隙地謂孺允曰他日當建一室名之為杏花書屋以志吾夢云公後遷南京刑部右侍郎不及歸而沒於金陵孺允兄弟數見侵侮不免有風雨飄搖之患如是數年始獲安居至嘉靖二十年孺允葺公所居堂因於園中搆屋五楹貯書萬卷以公所命名揭之楣間週環藝以花果竹木方春時杏花粲發恍如公昔年夢中矣而回思洞庭木葉芳洲杜若之間可謂覺之所見者妄而夢之所為者實矣登其堂思其人能不慨然矣乎昔唐人重進士科士方登第時則長安杏花盛開故杏園之宴以為盛事今世試進士亦當杏花時而士之得第多以夢見此花為前兆此世俗不忘於榮利者為然公以言事忤 天子間關嶺海十餘年所謂鐵心石腸於富貴之念灰滅盡矣乃復以科名望其子孫盖古昔君子愛其國家不獨盡瘁其躬而巳至於其後猶冀其世世享德而宣力于無窮也夫公之所以為心者如此今去公之歿曾幾何時向之所與同進者一時富貴翕赫其後有不知所在者孺允兄弟雖蠖屈於時而人方望其大用而諸孫皆秀發可以知詩書之澤也詩曰自今以始歲其有君子有穀貽孫子于胥樂兮吾於周氏見之矣

  ○遂初堂記

  宋尤文蕳公嘗愛孫興公遂初賦而以遂初名其堂崇陵書扁賜之在今無錫九龍山之下公十四世孫質字叔野求其遺趾而莫知所在自以其意規度於山之陽為新堂仍以遂初為扁以書來求余記之按興公嘗隱會嵇放浪山水有高尚之志故為此賦其後涉歷世塗違其夙好為桓溫所譏文簡公歷仕三朝受知人主至老而不得去而以遂初為况若有不相當者昔伊尹傳說呂望之徒起於胥靡耕釣以輔相商周之主終其身無復隱處之思古之志得道行者固如此也唯召公告老而周公留之曰汝明朂偶王在亶乘茲大命唯文王德丕承無疆之恤當時君臣之際可知矣後之君子非復昔人之遭會而義不容於不仕及其已至貴顯或未必盡其用而勢不能以遽去然其中之所謂介然者終不肯隨世俗而移易雖三公之位萬鍾之祿固其心不能安也則其高世遐舉之志宜其時見於言語文字之間而有不能自巳者當宋皇祐治平之時歐陽公位登兩府際遇不為不隆矣今讀其思穎之詩歸田之錄而知公之不安其位也况南渡之後雖孝宗之英毅光宗之總攬遠不能望盛宋之治而崇陵末年疾病恍惚宮闈戚畹干預朝政時事有不可勝道者矣雖然二公之言巳行於朝廷當世之人主不可謂不知之而終不能默默以自安盖君子之志如此公歿至今四百年而叔野能修復其舊遺搆宛然無錫南方士大夫入都孔道過之者登其堂猶或能想見公之儀刑而讀余之言其亦不能無槩於中也已

  ○見南閣記

  嘉靖十九年余為南京貢士登張文隱公之門其後十年沔州陳先生為文隱公所取進士余為公所知公時時向人道之先生繇是知余而無從得而相見也其後十五年先生以山西按察副使罷家居久之而余始與先生之子文燭玉叔同舉進士在內庭遙見相呼問姓名甚懽知先生家庭父子間道余也因與之往來論文益相契間屬余記其所居見南閣者先生家在雲夢間而沔江漢二水繞之先生於其居為花圃中為小閣沔之勝可眺也盖取陶靖節悠然見南山之語以為名每與玊叔讀書論道之暇携之登閣遠覽而沔去江南諸峰絕遠實無所見姑以寄其悠然之意而巳一日天新雨清淨無雲與玉叔凭欄忽見諸峰湧出樓觀層疊崢嶸靚麗久之而後散而實非江南諸山也余聞登州有海市而往歲華亭海上從金山忽見海市前此盖所未聞而史稱衛州城既徙而故時城堞樓櫓浮屠之影皆於日中見之神理變幻不可知夫海旁蜄氣象樓臺廣野氣象宮闕雲氣各象其山川殆有是耶登州海市出於春夏而東坡以歲晚禱海神一日而見之賦詩以自喜云重樓翠阜出霜曉異事驚倒百歲翁又云潮陽太守南海歸喜見石廩堆祝融今之所見又非海市石廩北也先生父子必能賦之余於陳氏兩芯師門之誼又重以玉叔之請且又因以自通於先生而為之記云

  ○夢鼎堂記

  凡州縣治其後皆為夾道而官之長貳之私宅別為一區惟長興治後迫於城故令之宅無周垣門廡燕居之堂與前堂簷相接也余來為縣屬久廢之餘為修經閣鼓樓左右廊廡起吏舍倉庾成橋梁築月城水門一歲中畧具而燕居之堂穿漏傾圯復加完葺之雖前除不敞而堂中若加恢廓如人外處迫隘之形而中不失寬綽之度因得休暇觀古圖書於此會有事於貢院一日夢寢庭中有函牛之鼎其旁有破裂處方命修補之覺而以告諸同事適長興之士試而得雋者三人眾皆以為鼎足之應未幾而南都報得雋者又一人或又以為補鼎之驗也夫占者之云其果云爾巳乎盖鼎三代之傳器也聖人取以為卦其辭曰君子以正位凝命又曰主器者莫若長子此其為王者之事矣然又以象三公者何也誠以天下非人主所能獨運而所藉者輔相也故鼎天子餙以黃金諸侯以白金三足以象三台三足一體猶三公承天子也以主烹飪不失其和金玉鉉之不失其所公卿仁賢天王聖明之象也讀鼎之辭可以見君臣一體之義而人臣輔相之道備矣故又曰大烹以飬聖賢明天子當以聖賢置之三公之位不宜使在下僅出其否而巳而制其毀譽進退於不知者之人使之皇皇焉慎其所之也余少有狂蕳之志思得遭明時興堯舜周孔之道嘗鄙管晏不足為今老矣無能為矣台鼎之兆其以望諸二三子因取而名斯堂且以俟後之繼余而來者云

  ○重修承志堂記

  吾家舊宅在宣化里者吾大父亦不知其何所始第云高大父於成化初始創承志堂時大父方齠齓上梁之日有二鶴翔止於梁上觀者千人皆以為吉祥壽考之徵大父為太常卿夏公孫壻夏公親題其額曰承志堂其後高大父又自別創宅於湏浦之上吾生之年高大父夢有人謂曰公何不作高玄嘉慶堂高大父覺而喜曰城中必得孫矣城中盖指今舊宅大父居也巳而吾與伯兄皆生高大父遂以次年創堂湏浦顧太史九和為之記然吾大父猶自居城中先是堂前嘗有虹起屬天又大父闢西園好植薔薇湏浦創堂之前年春花盛開花中復有蕋作重疊樓子週園滿架五色燦爛所未有也西園南有井雖大旱不竭人亦以為井泉甘美能益人壽以是大父與世父及先君皆饗高年隆慶二年吾自吳興還因返舊宅支撐傾陊完葺破漏明年二月僅還舊日之觀歐陽公題王太師畫像云畫巳百年完之又可得百年吾修此堂亦謂尚可及百年也苐年往歲徂德業不聞無以一前人命堂之志且以去吾祖父之生存不至十年依依仰止豈勝怵惕悽愴之情云

  ○重造承志堂左右夾室記

  余既修承志堂而左右室壞不可支為撤而新之其左盖吾大父為世父與先君延師友講習之所時王汝礪先生居師席而朱布政觀張僉憲寬皆從王先生而二公更為世父與先君師時與先君同學往往亦有貴者其後世父復授徒於此室余今亦方與學者講論六藝以修先業故名其左曰論室其右則余先君喜卹貧士故友張自新子賓嘗假以授徒於此室先君為館穀之終歲不厭子賓雖亡當時從學如沈孝猶從余遊能談少年時事又以為先君賓禮賢士之所故名其右曰賓室顧余仕宦不遂既老而貧無昔人開府節鎮之榮貴而妄爾改作此余之所以巳成而為之媿歎也

  ○順德府通判廳記

  余嘗讀白樂天江州司馬廳記言自武德以來庶官以便宜制事皆非其初設官之制自五大都督府至於上中下郡司馬之職盡去惟員與俸在余以隆慶二年秋自吳興改倅邢州明年夏五月蒞任實司郡之馬政今馬政無所為也獨承奉太僕寺上下文移而巳所謂司馬之職盡去真如樂天所云者而樂天又言江州左匡廬右江湖土高氣清富有佳境守土臣不可觀遊惟司馬得從容山水間以是為樂而邢古河內在太行山麓禹貢衡漳大陸並其境內太史公稱邯鄲亦漳河之間一都會其謠俗猶有趙之風余夙欲覽觀其山川之美而日閉門不出則樂天所得以養志忘名者余亦無以有之然獨愛樂天襟懷夷曠能自適觀其所為詩絕不類古遷謫者有無聊不平之意則所言江州之佳境亦偶寓焉耳雖微江州其有不自得者哉余自夏來忽巳秋中頗能以書史自娛顧衙內無精廬治一土室而戶西向寒風烈日霖雨飛霜無地可避几榻亦不能具月得俸黍米二石余南人不慣食黍米然休休焉自謂識時知命差不愧於樂天因誦其語以為廳記使樂天有知亦以謂千載之下廼有此同志者也

  ○順德府通判廳右記

  國家之制郡有守有佐貳佐貳則常因有事而增其員順德府故有通判一員其後復設一員責以馬之政而隸其職於太僕寺自 國初使民戶養馬議者謂雖行之而善猶不免襲宋熙寧保甲之弊法未為馬之善政而先以疲畿內之民其後此法亦益弊不可復振而有官或以擾民反若贅疣然隆慶二年秋余自吳興來遷今少司徒趙公以廵撫在浙過辭之趙公廼郡人為言此官于今唯以無事為得職余歎其真長者之言余病不能來明年五月始至趙公自司徒出董淮漕時尚在家見之其言如初於是余居邢之三月益有味其言之也盖河北之民困久矣不當復擾以馬之事第春行文書之外日閉門以謝九邑之人使無至者簿書一切稀蕳不鞭笞一人吏胥亦稍稍遯去余時獨步空庭槐花黃落遍滿堦砌殊懽然自得而趙公又亟稱前判王君之賢余既閒無事欲考前官姓名以識于壁因問王君行事無知者惟一老卒能言之謂王君於馬政不孰何閑居不捶楚人頗似吾君侯若求其有所建明抉摘無有也而郡人至今稱官之有遺愛於民者莫逾王君余又自喜顧何以能比迹前賢抑王君之居此者九年而余以疏愚度不能容於世而老病侵尋不久且告去矣王君名雲衢字道亨山西高平人以國子上舍來調嘉靖二十八年至迨嘉靖三十六年始遷潤州丞以去余蘇州崑山人其諸前屓之名闕於所不知故不書

  ○重修闕里廟記(代)

  隆慶三年闕里重修先聖廟成某官某以書幣走京師來請記于心牲之碑先是嘉靖四十二年衍聖公某以廟之圯告於廵撫都御史張某方行相度以用之不贏而止及是年廵撫都御史姜廷頤廵按監察御史羅鳳翔周詠與藩臬諸君會議捐嶽祠之香稅與司之贖鍰得一千六百其役人則用州縣過更之卒而以兗州府通判許際可董其役知府張文淵時督視之經始于仲夏歲盡而訖工輪奐規撫視昔若增左布政使某左參政吳承燾副使吳道會皆首為贊議者也唯先聖生於尼山講學於泗上歿而葬於此其地初名闕里後亦曰孔里先聖之歿弟子廬其冢上而不忍去魯人從而家者百餘室而魯世世相傳以歲時奉祠諸儒講禮鄉飲大射於其間漢高祖自淮南還過魯以大牢祠其後人主登封廵狩無不過而拜祠我 太祖高皇帝龍興海內干戈未戢亟命遣祭紹封子孫修飭其祠宇 列聖承統世世增修 今天子隆慶之元年御正殿傳制遣官告祭而車駕臨幸太學親釋奠命儒臣坐講賜三氏子孫有加海內慕學之士喁喁嚮風聖人之道益以光大則魯之有司與其有事茲土者今茲之舉固所以虔奉先聖亦以宣明 聖天子之德意不可以不記夫今夫子之廟學遍於天下而深山窮徼皆知誦法其書其在天之靈無所不之也然孟子曰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荀子曰學莫便乎近其人盖孔子歿數百年矣學者至觀其廟堂車服禮器諸生習禮其家有低回而不能去者固以想像於遠不若景慕於近之為切也抑諸君子知虔奉聖人矣亦豈徒事於其外乎昔者子游聞諸夫子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夫不知學道則施於喜怒哀樂無一而當其則必不能有望於安上治民而移風易俗也顏淵問仁夫子告以克已復禮及請其目夫子則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以顏子之資猶請事斯語以終其身故問為邦夫子以夏時殷輅周冕韶舞告之以顏子而夫子使之治天下國家以為不可天日而離於禮樂法度之中此即克已復禮之義也後之學者於視聽言動已之身不能治何以謂之學道故觀感於聖人者求仁為近求仁以學顏子為近余嘉是役之成也敬述所聞以申告學者云

  歸先生文集卷之十五

  ●歸先生文集卷之十六

  吳郡歸有光著

  門人王執禮校

  記三

  ◆記三

  常熟縣趙叚圩堤記

  唐行鎮免役夫記

  吳郡丞永康徐侯署崑山縣惠政記

  秦國公石記

  長興縣令題名記

  太僕寺新立題名記(代)

  長興縣城隍神靈應記

  張氏女貞節記

  吳山圖記

  光祿署丞孟君浚河記

  ○常熟縣趙叚圩堤記

  虞山之下有浸曰炯湖水勢湍激岸善崩湖堧之人不能為田往往棄以走有司歲責其賦於餘氓而趙叚圩當湖西北尤窪下被患最劇宋元時故有堤廢巳久前令蘭君嘗與築之弘治間復淪于大水嘉靖丁酉予宗人雷占為已業傾貲為堤堤成填淤之土盡為衍沃而請記于予嗟夫自井牧溝渠之制廢生民衣食之地殘棄于蒿萊之間者何可勝數冈司者格于因循積習之論委天地之大利斯民愁苦哀號側足於尋常尺寸之中率拱手熟視不能出一議而漫謂三代至于今其巳廢者皆不可復夫未嘗施晷刻之功而徒諉曰不可復予疑其說久矣觀雷所為其力易辦而功較然者然更數十令獨蘭侯能之至蘭侯之業敗巳又四十餘年為沮洳之塲莫有問焉者何也天下之事其在人為之耶事有小而不可不書者此類是也

  ○唐行鎮免役夫記

  蘇州至松江由姑蘇驛過吳江之境凡四驛而至此驛道也别自婁門東沿婁江又東南折而入于黃浦而西此緣海之道也出葑門東走則行湖泖之間其避湖泖之險者則多從吳淞江南出大盈浦經唐行鎮異時官舟之牽挽役諸州縣康行之夫不知何自而起舟所過晨夜追呼百家之市殆無寧居凍餓僵死于風霾雨雪之中者相屬太守臨安方侯知民之不便據法令罷免之鎮之父老相率來請紀于石或者以為賢太守奉宣條教千里之內父母之道師帥之責在焉加之今日上有賦歛之繁外有蠻夷之事太守視事以來風采日新惠利之政家有聞而邑有述當有卓犖大者若斯之類將不勝書雖然或者亦知父老之意乎政之不便於其人無大小如人之有病唯病者自知之醫能療焉亦惟病者而後知醫之為德也若然則父老之於侯其情至矣吾又以歎吾吳中之俗仁厚而馴良稍煦之以恩而其易感也如此 國家威靈震薄海外亦時有土俗驍悍不得意則呌囂相挺以起有司不敢驚拊循之而巳往者大農以經費不足督天下賦吏緣以為姦利吳民父子兄弟駢死敲朴之下而莫有疾怨之心以是知天下有變吳民必不敢為亂以其愛上忍訽而易使也彼不之卹而肆其恣睢之意者亦何心歟

  ○吳郡丞永康徐侯署崑山縣惠政記

  昔永康徐公守吳郡當 武宗皇帝之末年逆藩竊發畿甸騷動 翠華南幸吳江南要郡調兵食城守儲偫以待 乘輿之至公不動聲色郡中宴然公有寬大之政先是秩滿當代吏民上書乞留 詔以河南右參政復治郡近世未嘗有恘後遷江西左參政官至工部侍郎自公去郡三十餘年冢孫丞侯以太子家主簿出判吳郡清廉聞於郡中滿歲復遷今官是時東南有倭奴之警侯治凡海之事防遏有法海波不興會諸屬縣令缺侯輒出視所至拊循其民近者閱月遠者一歲民莫不懷慕之郡之縣有七侯殆遍歷其五前年冬至崑山迄季春還郡又以事數入郡不顓居縣其所施於民可以為吏師法者往往可紀庫子為縣守藏令廉則無擾不廉輒費不貲當侯時分毫無取民廼不知為此役白銀火耗一兩折閱多至三分侯以京庫折白輕齎鳳揚馬役解扛京庫塩鈔練兵義役多寡參停取衷定為一分糧長解運之外又有小差額外之徵悉令蠲除白銀火耗小差為銀無慮千計吏自以所當得者侯無私焉又糧長解運官閉門默定或貧富不相讐富者得規免而貧者傾其家巳定無所復控訴侯悉召至庭使互相舉應得等第一夕而定無不帖服至於催科之害民駢死夬下者不可勝數比侯之至縣庭寂然不聞鞭笞之聲而賦亦自辦又捐俸以助修學宮及諸神祠之傾圯者多有出於格令之外大抵吳民賦調之繁自昔患之嘗數更其法而弊日生識者以為不在於法而患吏之不廉吏廉矣法雖未盡而可以無弊如侯之卹庫役公撥解省火耗蠲小差推此類行之民未有不甦者也念昔工部以仁惠拊吳吳民至今思之見侯之至如公之復來也侯繼踵甘棠之蹟睹其所茇而忍芟夷其遺民乎詩曰無曰予小子召公是似以此知古之封建世家至今無不可行也晉周訪三世為益州四十餘年功名著於寧益侯年方富而寄任日隆必能光大前烈吾吳民之怙賴遠矣侯之還郡也國學進士陳志道等二十四人相與一其事俾余記之固以侯於吾黨恂恂然有愛人下士之風然寔因民之志非有私也用以告後之為政者云

  ○秦國公石記

  宋太師秦國衛文節公涇淳熙十一年進士第一人參知政事文章議論有禆於當世宋史軼不傳公吾縣人也縣人能紀之當韓侂冑用事時公隱居十年於所居地名石浦闢西園纍致太湖石甚富至今往往流落人間然皆為屠沽兒酒肉腥穢可弔也獨其在學宮者為四方過客之所欽仰余居安亭江上往來陸家濱舟中見冢間大石問知為秦公故物埋草土中無識者先時吏部侍郎葉文莊公亦石浦人其家子弟運致於此因購之葉氏載以二百斛舟沿吳淞江而下置於堂東學宮石世以為名品以余觀之殆如雕鏤耳此石旋轉作人舞而形質恢佹類韎師所率之夷舞若以甲乙品第當在學宮之上嗟乎公吾鄉之先哲余朝夕對之如對公矣前十年於閶門劉尚書宅得一奇石形如大旆迎風獵獵髣髴漢大將軍兵至闐顏大風起縱兵左右翼圍單于驃騎封狼居胥臨瀚海時也久僵仆庭中今立於西垣云

  ○長興縣令題名記

  長興為縣始於晉太康三年初名長城唐武德四年五年為綏州雉州七年復為長城梁開平元年為長興元元貞二年縣為州洪武二年復為縣縣常為吳興屬隋開皇仁壽之間一再屬吾蘇州丁酉之歲國兵克長興耿侯以元帥即今治開府者十餘年既滅吳耿侯始去而長興復專為縣至今若干年矣遡縣之初建為長城若干年矣長城為長興又若干年矣舊未有題名之碑余始考圖志取洪武以來為縣者列之嗚呼彼其受百里之命其志亦欲以有所施於民以不負一時之委任者盖有矣而文字缺軼遂不見於後世幸而存者又其書之之畧可慨也抑其傳於後世者既如彼而是非毀譽之在於當時又豈盡出於三代直道之民哉夫士發憤以修先聖之道而無聞於世則巳矣余之書此以為後之承於前者其任宜爾亦非以為前人之欲求著其名氏於今也

  ○太僕寺新立題名記(代)

  太僕寺秦漢皆掌輿馬天子出奉駕上鹵簿用大駕則執馭然其屬有龍馬五監邊郡六牧則馬之事無不統焉漢以後官掌大抵不異國家自洪武六年定制獨置太僕寺於滁州始去奉車之職而顓掌馬之事三十年置行太僕寺永樂初改北平行太僕寺為北京行太僕寺十八年特稱太僕寺洪熙初復稱北京正統元年始定稱為太僕寺寺卿一人少卿二人丞十二人 列聖相承時有損益至隆慶己巳其員額少卿三人丞三人所掌驗烙廵牧勞逸人殊藏府京營歲月輪代某初到官頗為推究非初立法之意乃因循墮廢而致然也因條上其事畧云舊設少卿二名一廵京營及各邊騎操之馬一廵近京州縣寄養之馬皆領 敕歲代寺丞十二員分管畿輔八府山東河南之馬後復增少卿一員省丞為六員今又巳虛其丞之半丞少不足以更事而又偷息其間欲乞重三丞之選與少卿一體協行以均勞逸重責成又驗烙發寄本非二事舊制廵驗俱屬一卿今欲以二少職掌亦如兩丞東西分管職兼驗養各以丞佐之春秋仲季並出近京州縣赴俵之馬就近印發一便也都會輻輳得免擁聚二便也國門嚴重潛杜呼噪三便也兩卿分轄事半功倍四便也卿廵未逮分任寺丞五便也遇有緩急就近調兌六便也上免 朝參下謝交託殫力王事七便也營軍養戶躬相授受游販奸胥不得規避八便也奏上 天子以其章下兵部覆奏報可於是驗牧並行卿丞配佐載於甲令某又以寺宇敝壞奏一新之故事諸省寺皆有題名碑始卿邵康僖公銳張公舜臣重為立石今歲久石窮無隙鑱書於是李君義起與廳簿應崇元愿捐貲以竪新石而丞張君進思郎君大倫王君淑咸曰幸今日正名與諸卿埒亦請立石於是相率屬某記之某竊惟 聖天子改元更化之日率作興事開廣言路群工戒飭百度舉 【 一有忠言加謨四字者非】 而微臣稍條上一二事詔書無不俞允此正臣等精白一心夙夜匪懈以助成 德意興萬世之太平者也邇者歲灾流行大江南北河海嘯溢畿輔邊關雨雹徧野夫雨水冰雹皆陰類也其應主戎馬生郊之象潢池盜兵之兆臣等職領師菀而國馬傷耗武備衰减其責尤重且大夫三關九塞用馬之地也畿輔州邑牧馬之地也大江南北財賦之區駒馬之地也是故驗烙則憂種馬無駒兵政之寓農何以復 祖宗之初額廵牧則憂芻牧非人緩急之備用何以禦匈奴之長技京營則憂四驪未比何以奠百二之神州藏府則憂九年未蓄何以備邊圉之孔棘自古僕卿在九列 國家雖去奉車少離親密而任益專重今因仍積弊之後猶有難者况茲廨宇官職丕變維新臣等凡備列題名之石者其可不思所以協乃心力以祗承 眀天子之制哉臣某拜手謹記

  ○長興縣城隍神靈應記

  凡他郡縣城隍之神民奔走賽祀特盛長興則否余至之日像塑剝落侍從跛倚壁間祠門外右即為溷湢前有司月朔望一至未嘗問焉然神儼然靚居無滛瀆者則余以為長興城隍之神獨尊於他縣也余頗為葺神居之圯壞繪餙塑像除前之穢然神像特偉麗尊嚴如王者祠前古栢二株蒼翠挺直可愛其左一株右紐如絞索尤奇真棲靈之地余於縣數决大獄即心開類神有以告之每閭里有姦輒不時發故余於事神尤虔會大旱自五月至于六月不雨縣有方山自太湖西南望最為雄高上有黑龍湫冬夏水不竭民言先時禱雨多應余遂往至山下欲上山民皆叩頭言山陡險不可上先至此禱雨皆望祀無登者余曰為禱雨來畏險非誠也又曰赤日烈甚無草木之蔽徒步上下近三四十里暍不可登也余曰為禱雨來畏暍非誠也遂披荊棘而行或側逕僅置半武過小龍洞洞亦有湫又上乃至大龍洞兩石鏬上闔下開如佛龕高可四五丈湫廣數尺其中甚清凉因拜祭有物蜿蜒俎間山既益高則盡見陽羡諸山湧出如層波疊浪而東北望太湖如鏡隱隱見姑蘇之臺已下方盛暑烈日天無纖雲還至神前拜致所取龍洞之水方出廟大雨如注四境霑足綠疇彌望萬眾懽呼以為神之報荅如響也至秋中又旱余復至山禱巳下半山即雨雖不能如前沾足而玄雲靉靆四野時有雨至是歲竟免旱灾會余改官欲去縣明日將辭于神幼子夜夢神與之言吾黻與胡靴敝又無船時余繪神像盖圬者以神下體近几故仍前漫漶欺余不見也至明問之道士果然又吾鄉神祠上常有畫船懸梁余問此神廟何不類吾蘇州有畫船懸道士對曰故有之今壞不懸也余遂捐貲令復繪神下體與懸畫船余尋往臨安而郡倅有惡余者計得懸篆即日以兩戈船冐風雨夜至縣欲捃拾以為罪見人輒撈掠縣中大驚一日倅忽夢神指其胷明日瘍發於胷死矣余欲為勒石於廟會行不果然自離縣常往來於懷噫使人皆得逞其一時之凶暴以害人則人道滅矣賴神明之昭然者如此君子之守道循理遭世之洶洶其亦猶有所恃也耶余既書此因貽後之代者倘與余同志必為勒石於祠下以著神之靈驗焉

  ○張氏女貞節記

  張氏女湖州歸安人都御史孟介之孫瑞州通判弘裕之女也少許聘烏程學生嚴大臨大臨工部尚書震直之六世孫也嘉靖七年大臨以儒士試浙闈還遘疾明年疾甚且死瑞州往來診視歸語其妻女聞之閉門悉歛平時所製女工凡裝送衣物焚之家人見閤中火起驚問之女曰吾巳無用此矣語聞嚴氏姑遣嫗往覘之女私謂嫗曰病不可為當歸汝家沒吾世而巳舅姑感動遣人往迎父母難之湖州太守梁君縣令戚君高其義皆致書瑞州勸成其美而大臨巳卒張氏服其服往哭之遂居次不遷是時大臨年二十女年十九嚴氏因為置嗣及長娶婦而嗣子亦卒遂婦姑相守歸嚴氏今三十六年年五十四矣余昔嘗著論以為女未嫁人為其夫死或終身不改適者非先王之禮也曾子問曰昏禮既納幣有吉日壻之父母死則如之何孔子曰壻巳葬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喪不得嗣為兄弟使某致命女氏許諾而弗敢嫁也壻免喪女之父母使人請壻弗取而後嫁之禮也言壻免喪而弗取則可以嫁也曾子曰女未廟見而死則如之何孔子曰不遷於祖不祔於皇姑不杖不菲不次歸葬於女子氏之黨示未成婦也未成婦則猶不繫於夫也先王為中庸之教示人以人情之可循女巳許人矣免喪而弗取則嫁未廟見而死則歸於女子氏之黨其不言壻死而嫁者此曾子之所不必問也雖然禮以率天下之中行而高明之性有出於人情之外此賢智者之過聖人之所不禁世教日衰窮人欲而滅天理者何所不至一出於恠奇之行雖不要於禮豈非君子之所樂道哉微子箕子比干三人者同為紂之近戚其所以處之者不必同而孔子皆謂之仁若伯夷叔齊舍孤竹之封而隱于首陽未有祿位于朝者也於君臣之義分亦微矣而恥食周栗以死孔子亦謂之仁嗟夫世之論人者亦取法於孔子而巳矣

  ○吳山圖記

  吳長洲二縣在郡治所分境而治而郡西諸山皆在吳縣其最高者穹窿陽山鄧尉西脊銅井而靈巖吳之故宮在焉尚有西子之遺跡若虎丘劍池及天平尚方支硎皆勝地也而太湖汪洋三萬六千頃七十二峰沉浸其間則海內之奇觀矣余同年友魏君用晦為吳縣未及三年以高第召入為給事中君之為縣有惠愛百姓扳留之不能得而君亦不忍於其民由是好事者繪吳山圖以為贈夫令之於民誠重矣令誠賢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澤而有榮也令誠不賢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殃而有辱也君於吳之山川盖增重矣異時吾民將擇勝於巖巒之間尸祝於浮屠老子之宮也固宜而君則亦既去矣何復惓惓於此山哉昔蘇子瞻稱韓魏公去黃州四十餘年而思之不忘至以為思黃州詩子瞻為黃人刻之於石然後知賢者於其所至不獨使其人之不忍忘而巳亦不能自忘於其人也君今去縣巳三年矣一日與余同在 內庭出示此圖展玩太息因命余記之噫君之於吾吳有情如此如之何而使吾民能忘之也

  ○光祿署丞孟君浚河記

  吳淞江承太湖之水蜿蜒東下三百里入海左右之浦如百足江自甫里折而北行至崑山全吳鄉東為渚浦又為帆歸浦斜折而南入於渚浦江復東而浦之南出者其東為張浦又東為顧仙浦又東為諸天浦又東為同丘浦又東為新塘皆南入於渚浦若為塘為漊為涇為濱凡在其間者此光祿署丞孟君規其鄉所浚之水江東南岸之地也自新塘東則江又南折非孟君之鄉矣君居家好義歲捐貲以為民興利至是大旱又捐貲盡浚諸水之在其鄉者當此時邑民告飢而全吳半鄉獨豐熟其父老感君之義請記其事夫三吳江海之介而群山之水又犇注於其間為大浸所謂太湖也太湖分迸而出以入於海若以人力溝防疏導則無不治之田而水旱不能為患害盖湖水自西而下而海之潮自東而上清流不能勝濁泥之滓故水不可一日不浚也嘉靖初 朝廷嘗遣大吏來治今四十年不治矣古之三江其二不可考今惟吳淞一江仰接太湖之水古者江狹處猶廣二里今自下駕以來僅僅如綫而茭蒲葭菼生其中下流入海之蹌口不復通矣千墩新洋黃浦皆亂流也水道何由而順乎故江左右之浦在東者但見止水薀藻而姑蘇以東秀州以北百里間其田皆不耕吾恐又數年江日涸而西而湖水益橫流東南之民將不食也孟君居一鄉能興其鄉之水利則夫受太學上舍為太官丞最浚河三十有四二萬七千六百九十四丈為工四萬九千六百用穀十有三萬九千觔是用勒石以告來者

  歸先生文集卷之十六

归先生文集  (明)归有光 着

  ●目录

  小引

  卷之一  经术

  卷之二  议

  卷之三  书一

  卷之四  书二

  卷之五  制诰(奏疏附)

  卷之六  策问

  卷之七  志

  卷之八  序一

  卷之九  序二

  卷之十  序三

  卷之十一  序四

  卷之十二  序五

  卷之十三  序六

  卷之十四  记一

  卷之十五  记二

  卷之十六  记三

  卷之十七  杂着一

  卷之十八  杂着二

  卷之十九  杂着三

  卷之二十  行状

  卷之二十一  墓志铭一

  卷之二十二  墓志铭二

  卷之二十三  墓表

  卷之二十四  碑碣

  卷之二十五  铭 颂 赞

  卷之二十六  传一

  卷之二十七  传二

  卷之二十八  说

  卷之二十九  祭文(哀辞诔附)

  卷之三十  题跋

  卷之三十一  寿序

  卷之三十二  诗

  附录

  ●归先生文集小引

  吾师震川先生天挺人豪夙负奇质于群经诸史靡不淹贯而为文逼追班马家法海内学者咸向慕之顾吾师卒于官而家弗给其文不能行于世书林翁贾请梓而传之梓垂成谋所以寇诸首者诗乃往海虞求于 相国老师养翁严公公跃然以喜曰而师真文章家也往岁乙丑而师登第余谓宜列史馆惜当事者格于限年之议遂补外职后虽向用而未展其?余负怏怏久矣今其文章可为不朽序之固吾责也梓既成诗往请如初会老师有如夫人之丧未克以为而许之复如初且曰吾与而师意气相感有不容不为者兹以向慕者众索者争趋焉贾人亦亟欲其行也遂出以与四方之士共焉诗故僣为之引若吾师号充养之邃发越之■〈宀尤〉深入乎文字之妙者相国老师能鉴之固将着于序以彰其羙而永其传也余殆无敢喙矣

  万历三年十月既望门生周诗拜书

  ●归先生文集卷之一

  西塘董采评点凤林□灿录

  吴郡归有光着

  门人王执礼校

  经术

  ◆经术

  洪范传

  大衍解

  天子诸侯无冠礼论

  公子有宗道论

  尚书叙录

  孝经叙录

  经序录序(代)

  易图论上

  易图论下

  易图论后

  ○洪范传

  洪范之书起于禹而箕子传之圣人神明斯道垂世之大法此必天佑于冥冥之中而有以启其衷者故箕子以为传之禹而禹得之天汉儒说经多用纬候之书遂以为天实有以畀禹故以洛书为九畴者孔安国之说以初一至六极六十五字为洛书者二刘之说以戴九履一为洛书者关朗之说明朗之说儒者用之箕子所言锡禹洪范九畴何尝言其出于洛书禹所第不过言天人之大法有此九章从一而数之至于九特其条目之数五行何取于一而福极何取于九也就如儒者说洛书之数纵横变化其理甚妙禹顾不用而姑取一至九之名其亦必不然矣夫易之道甚明而儒者以河图乱之洪范之义甚明而儒者以洛书乱之其始起于纬书而晚出于养生之家非圣人语常而不语怖之旨也港范之书以天道治人圣人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不过行所无事少有私智于其间即鲧之汨陈其五行也读洪范者当知天人浑合一理吾之所为即天之道天之变化昭彰皆吾之所为宇宙之间充满辟塞莫非是气而后知儒者位天地育万物之功初不在吾性之外天阴隲下民天锡禹洪范九畴与五纪之天稽疑之天庶征之天五福六极之天其天一也九畴并陈若无统纪而义实联络通贯皇极居中而以前四畴会为皇极后四畴皆皇极之所出五行天道之常敬之于五事所以修巳厚之于八政所以治人叶之于五纪所以钦天皇极之道尽之于是而后以五事施八政而时用其鼓舞之权则谓之三德谋及乃心卿士庶人而命龟诹筮则谓之稽疑察肃乂哲谋圣之应则谓之庶征以皇极敛福则有福而无极前四畴责之于巳治天下之根本要会后四畴取之于外治天下之枝叶绪余箕子于皇极而言五福于庶征而言五事此其可见之端也敬农协建艾明念向威各以一字该一畴之义下文不过叙其目而演之要无出此九字之中矣敬者一心之主宰敬则五事之则见而为肃为乂为哲为谋为圣不敬则五事之则失而为狂为僣为舒为急为蒙敬之用非在外也得其恭从明聪睿之则而巳八政者所以厚民也为之饮食为之货贿为之祭报为之居室为之交好所以厚之也至于斩伐咸刘陈于原野肆之朝市亦所以厚之也期于胥匡以生而巳矣人主不达乎厚用之意则建官立政漫无可据此官方之所以错乱也五纪者以岁之数协月之数以月之数协日之数以日月之数协星辰之数以岁月日星辰之数协历之数治历明时随时占候期于协而巳矣建用皇极者天于兆庶之中独命皇以治之则皇之一身固斯世之取则既为斯世之所取则不可无道以观丕之而所谓道者又皆斯世之所同然特彼拘于气禀狃于习尚遂不知所以自立而皇亦不必屑屑焉求治于天下而惟自尽其所同然者以立于此而风动之则天下靡然知所向方矣建者立于此而则于彼之谓也乂用三德者正直刚柔弛张变化当正直而正直当刚而刚当柔而柔视物之所宜而无取必于其间此乂用之道也稽疑者有所疑而不明故稽以明之事之明者无待于稽事之疑者圣人亦不能不取决于神汝则有大疑而卿士庶民群言并兴将谁适从此卜筮之建圣人所以斋戒以神明其德者也人之于天其精气相感捷若影响况人主为天地之心一念之善喜见于天而和气应之一念之恶谪见于天而沴气应之故欲观己之善恶当观夭之所以为应者以验之雨晹燠寒风之时则知其为肃乂哲谋圣之应雨晹燠寒风之恒则知其为狂僣舒急蒙之应验之为言如孝子事亲日候其颜色以为忧喜此人主事夭之诚也向用五福向之而惟恐民之不得乎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之福威用六极畏之而惟恐民之或罹于凶短折疾忧贫恶弱之极世之人主知弃极取福矣孰能向而威之尧舜在上比屋可封民无凶荒夭札者此向威之实也润下炎上曲直从革稼穑圣人察五行之性如此醎苦酸辛甘圣人察五行之变化而无所不在如此圣人之治天下不过因其下而为之下因其上而为之上因其从革曲直为之从革曲直因其稼穑而为之稼穑是以天不失时地不失利物不失性以五事则敬以五纪则叶以皇极则建以三德则乂明于稽疑则有吉而无凶验于庶征则得雨晹燠寒风之时向于五福则有寿富康宁攸好德考终命之应八畴言用而五行不言用直言其为五行者如此而圣人之用可见矣禹贡一篇不过水曰润下之一语如此而箕子以为彝伦之攸叙者此也人在天地之间有此身即有貌言视听思之五事貌之体本恭而可以作肃言之体本从而可以作乂视之体本明而可以作哲听之体本聪而可以作谋思之体本睿而可以作圣故五事之言恭从明聪睿者犹水之言润下也此所谓有物必有则形色天性也能敬用此五事则聪明睿知由此而出笃恭而天下不矣所谓皇极虽兼聪八畴而其纲又在乎五事之一畴也八政唐虞则属之九官禹则有六府三事周家则谓之六典即此八政离合不同治内之政六而司寇最后治外之政二而师居末盖食之居之教之如是而后丽于刑则刑之可以无憾邦交之礼不失抚字之恩常洽如是而不顺则侵伐不为黩此顺施之序五纪虽五总之实历数之一纪此亦王者之政不序于八政之中所以尊天盖人主继天以子兆民俯察民情而为之政仰观天运而为之纪以此与八政相对故不列于八政之中尧命四子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虞夏之间羲和之职最重故胤征以俶扰天纪誓师周官归之保章氏后世益轻太史公以为近乎卜祝之间也皇极一畴言锡福何也富寿安逸人主所欲致之于民而不能得之于天惟其使民作善而期于回天地之气此其锡福之微者也福者天下之所共欲顾昏迷于行不知所则效颠倒悖谬以自取戾人君建极以示之使知所则效而为善以日图致福之道是乃聚敛众福以敷锡于民也庶民得于观感之间皆于汝之极保守不敢失坠以应汝而锡汝保极矣凡天下之无有滛朋比德者皆皇之化也夫皇之化斯民惟是立之则以丕之使之顺治于不识不知之中而无假于声色之末此皇建其极之本旨然而鼓舞振作长育成就之功亦时行于其间于以扶掖引诱以发其攸好德之心于其有为有猷有守者则爱念之而不忘不协于极而不罹于咎者亦受之而康而色而不拒所以发其攸好德之心民曰予攸好德则锡之福而知归于极矣虐茕独而畏高明政之不平而人心之所由以不服皆起于此皇极之君必无虐茕独而畏高明又于其有能者与之以官使羞其行展其材猷以昌吾之国又能厚其禄使之好于而家亦所以发其攸好德之心盖人而无攸好德之心则虽欲锡之福而彼不受徒为汝之咎矣攸好德者人之良心动而归极之时也人主作成一世之人在于发其攸好德之心而巳攸好德之福锡而五福皆锡也曰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明以建极为锡福之本曰予攸好德明以攸好德为五福之纲遵道遵路即可以见荡荡平平之体言皇极之化大晋于世利用出入莫非是道之昭著也皇极之道其所以致民之化如此是皆天之理天之训而人主无丝毫智力于其间知所谓荡荡平平正直者则知所谓帝之训矣凡厥庶民是训是行天子之光如日月之照被日近日亲而日尊也近天子之光万物熙熙之景象也归极之民盖如此平康之世以正直治之强梗之世以刚治之和柔之世以和柔治之随世而为轻重易之所以有小过大过也然一代之习尚多从人主性之所近高明者多于用刚沉潜者多于用柔此治体之所以不纯故在矫而克之强弗友夑友称其物之所感此刚克柔克也高明沉潜制其性之所偏亦刚克柔克也威福玉食之柄不移于下则正直刚柔之权在于上矣古者尊天而重神不敢自信而待于卜筮以取决而至诚无私之德常与神明通是以鬼神应之各极其理之所至而无毫发之爽故卜筮必可信而禹以为治天下之一畴择建立卜筮人而命之卜筮盖其重也如此卜之体色墨折有雨霁蒙圛克之五兆占之变化往来有贞悔之二体于其差忒不齐之中而衍之以观其从违金縢卜三龟大诰朕卜并吉士丧礼卜葬卜者三人古者卜筮皆用三人盖吾之所甚严而信之者仅取衷于一人时或不能与神明会故详以求之龟从筮从盖卜筮兼举如龟筮协从大事先筮而后卜晋侯得阪泉之兆赵鞅遇水适火又筮之是也又有独用之者卜稽如予梦协朕卜卜河朔黎水予得吉卜卜筮不相袭是也龟筮共违于人虽于卿士庶民有不恤夫既谓之大疑则固有人所不及知而天知之者蓍龟之理微矣雨晹燠寒风者天地惨舒之气而系于人主视听言貌之间盖天人相感之机有不可诬者故箕子以意类明之五者来倍各以其叙所谓时也极备极无所谓恒也雨晹燠寒风之时不同其为休之征同也故以五事之修类属之以为其当如是而巳矣求其所以肃之必为雨乂之必为晹哲之必为燠谋之必为寒圣之必为风者不可得也雨晹燠寒风之恒不同其为咎之征同也故以五事之不修类属之以为其当如是而巳矣求其所以狂之必为雨僣之必为晹舒之必为燠急之必为寒蒙之必为风者亦不可得也汉儒不原箕子之意规规然务离而析之所以流为灾异之学庶征以天道人事相推较故又借岁月日星为王与卿士师尹庶民之喻盖旁衍及之非本畴之正傅岁以统月月以统日岁与日月运行不息而成生物之功王以统卿士卿士统师尹王与卿士师尹勤职不懈而致天下之治积日成月散月于日而月不见积月成岁散岁于月而岁不见君臣上下小大繁蕳之致见矣岁月日时无易者王卿士师尹不失其职此百谷之所以成乂之所以明俊民之所以章家之所以平康而为治之征也日月岁时既易者王卿士师尹失其职此百谷之所以不成乂之所以昏俊民之所以微家之所以不宁而为乱之征也治与乱存乎其职之失与不失而巳矣王卿士师尹以职言庶民之可言者情也如星有好风好雨有所好者庶民之情也庶民不能自致则固卿士师尹之责耳日月之行而有冬夏月之从星而有风雨上之举动系乎民之休戚者如此也月入箕则多风离毕则多雨宿轸则雨宿井则风雨以其气相感故谓星之有好风好雨也福极天之所命者而人主制其权教养之而可以使之寿厚之而可以使之富节其边而可以使之康宁教之而可以使之攸好德不伤之而可以使之考终命然有养之厚之节之教之不伤之所不能及者故必有潜移默夺于冥冥之中此所以为位育之极功而居九畴之终也

  昔王荆公曾文定公皆有洪范传其论精美远出二刘二孔之上然予以为先儒之说亦时有不可废者因颇折衷之复为此传若皇极言予攸好德即五福之攸好德而所谓锡福者锡此而巳箕子丁宁反复之意最为深切古今注家未之及也不敢自谓有得箕子之心于千载之下然世之君子因文求义必于予言有取焉矣

  ○大衍解

  大衍者何也所以求卦也卦必衍之而后成也衍法因蓍而起蓍之半故为五十也其衍以四十八进退离合成阴阳老少之画与其初挂之一亦不尽五十故用四十九也衍之变自分二而定也其挂其揲其扐所以衍之也等之四十八而巳矣分而挂挂而揲揲而归奇乃所以不齐也归奇者何也四十九之策若得老阳之九除初挂必有十二之余若得少阴之八必有十六之余若得少阳之七必有二十之余若得老阴之六必有二十四之余其所余之数不揲而归之扐者此所谓治数之法举其要也九具于揲则三奇见于余六具于揲则三偶见于余七具于揲则二偶一奇见于余八具于揲则二奇一偶见于余不必反观其在揲之数而巳举其要此所以为营之终也其曰干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何也此揲之以四之数也挂扐虽举其要而七八九六之数仍以在揲之策为正挂扐十二无当于太阳之九而揲四之三十六则九也挂扐十六无当于少阴之八而揲四之三十二则八也挂扐二十无当于少阳之七而揲四之二十八则七也至于太阴之六虽其数相当而以前三者为比亦必揲数之二十四而为六也故七八九六者自揲之以四而取也阳道盈而主进太阳进之极而数最多极则退矣故为少阴之三十二阴道乏而主退太阴退之极而数最少极则进矣故为少阳之二十八若挂扐之策因过揲而见者也故阳本进而反见其退而数之少至于十二阴本退而反见其进而数之多至于二十四此历象逆行之术也故曰

  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又曰当奇之日而归奇以象闰也闰也者时与日之余也

  ○天子诸侯无冠礼论精确深醇精确是其识深醇则所资于养者远矣

  仪礼有士冠礼无天子诸侯冠礼非逸也记曰无大夫冠礼而有其昏礼古者五十而后爵何大夫冠礼之有公侯之有冠礼夏之末造也天子之元子犹士也天下无生而贵者也继世以立诸侯象贤也明天子诸侯大夫之无冠礼也冠者将责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之礼故冠必有主人孤子则父兄戒宿盖父兄以成人之礼责子弟也天子为元子之时以士礼冠所谓有父在明晰则礼然也设不幸君终世子未冠则冕而践阼斯为践阼之礼而巳矣巳奉宗统君临天下将又责之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之礼乎家语称孔子荅孟懿子之问吾取焉曰古者王世子虽幼其即位则尊为人君人君治成人之事者何冠之有曰诸侯之冠异天子与曰君薨而世子主丧是亦冠也巳人君无所殊也诸侯之有冠礼也夏之末造也此孔子之遗言也益以祝雍颂公冠之篇焉则诬矣公冠曰公冠自为主迎宾揖升自阼立于席既醴降自阼飨之以三献之礼无介无乐皆玄端其酬币朱锦采四马其庆也天子儗焉曰自为主曰宾降阼嫌尊矣夫非为人子为人弟为人臣为人少之礼也且礼自上达而曰天子儗冠冠字疑焉字之误何也此非孔氏之言也周衰先王之礼不具传者既失其本但知其畧而欲求之破的之言宋儒亦俚俚坐此于详而不知礼之失在于畧而又患于求详之过公冠又曰公冠四加玄冕左传季武子曰君冠必以祼享之礼行之以金石之乐节之以先君之祧处之玉藻曰始冠缁布冠自诸侯下达冠而敝之可也玄冠组缨天子之冠也缁布冠缋绩诸侯之冠也一句收足盖务为天子诸侯士庶之别而不知先王制冠礼之义所以同之于士庶者也

  ○公子有宗道论 【 不刋之解义兼注疏发明浅学如何措手】 明畅深醇不为一切驼骋自喜之习凡经术文当以此为法如此手笔欧曾集中亦属得意文字如蘓氏父子不能构也

  大传曰有小宗而无大宗者有大宗而无小宗者有无宗亦莫之宗者公子是也公子有宗道公子之公为其士大夫之庶者宗其士大夫之嫡者公子之宗道也夫公子者别为祖者也何以为宗也曰公子非宗也一句冐得全不为宗而宗之道出焉耳公子之大宗者公也巳自别于正体无大宗矣虽其子为继别之宗犹继祢也迨五世当迁而后不迁之宗于是乎出未及五世犹小宗也所以谓之小宗而无大宗也公子虽无趁手转下大宗而不可谓之非大宗之祖虽为大宗之祖而未及乎继祢之子所以谓之有大宗而无小宗也公子一人焉而巳无大宗是有无宗也无小宗是亦莫之宗也故曰公子非宗也非宗故谓之别子别子故为之祖为之祖故公子之公为其士大夫之庶者宗其士大夫之嫡者而宗之道于是乎出先王之立宗大抵因别子之嫡庶而巳二世之庶宗其继祢者之嫡三世之庶宗其继祖者之嫡四世之庶宗其继曾祖者之嫡五世之庶宗其继高祖者之嫡而为小宗之道出矣六世之庶宗其继别者之嫡而为大宗之道出矣小宗四大宗一并而为五宗而其变至于无穷皆自于公子故曰不为宗而宗之道出焉也以上自释经旨以下驳郑郑氏曰公子不得宗君君命嫡昆弟为之宗使之宗之所宗者嫡此段甚为支离驳之极当则如大宗死为之齐衰九月其母则小君也为其妻齐衰三月无嫡而宗庶则如小宗死为之大功九月其母妻无服公子唯已而已则无所宗莫之宗是公子有此三事也郑以此为公子之宗道则非别子为祖之义矣夫宗有散有合族人不得以戚君于是乎散故号别子者以之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为小宗于是乎合故号为小宗者以之先王之道由祖而宗犹木之有本而为枝也得其祖则兄弟相宗而宗之法行不得其祖则兄弟不相宗而别子之义起今使公子自相宗夫公子不得祖先君矣宗于何生精确不磨且非先君之正体皆庶也轻一语收足力味俱全而郑又为嫡庶之说过矣别子者宗之始也不可以乱故先王正其始正其始者正其别也鲁之三桓郑之七穆古之遗制也化掉□不化中闲证据有体有法

  ○尚书叙录虽亦从文字化缘起见然其议自不可易至行文烦简合度伸缩如意工文诸家莫与之京

  某少读尚书即疑今文古文之说后见吴文正公叙录忻然以为有当于心揭曼石称其纲明目张如禹之治水信矣自是数访其书未得也己亥之岁读书于邓尉山中颇得深究书之文义益信吴公所著为不刋之典因念圣人之书转笔深远存者年代久远多为诸儒所乱其可赖以别其真伪惟其文辞格制之不同后之人虽悉力摸拟终无以得其万一之似学者由其辞可以达于圣人而不惑于异说今伏生书与孔壁所传其辞之不同固不待于别白而可知昔班固志艺文有尚书二十九篇古经十六卷古经汉世之伪书别于经不以相混盖当时儒者之慎重如此而唐之诸臣不能深考十猥以晚杂乱之书定为义疏而汉魏专门之学遂以废绝夫书之厄已至矣伏生掇拾于流亡之余以笃老之年廑廑垂如线之绪于其女子之口千万世之下因是可以稍见唐虞三代之遗而可不知所爱惜哉曲折尽意直入韩欧之室朱子盖有所不安而未及是正吴公寔有以成之而今列于学官者既有着令荐绅先生莫知广石渠白虎之异义学者蹈常习故漫不复有所寻省以数百年杂乱之书表章于一代大儒之手而世亦莫能以尊信之可叹也巳余未见吴公书乃依髣其意厘为今文如左而存其叙录于前以俟他日得公书参考焉

  ○孝经叙录

  孝经一篇十八章河间颜芝所藏芝子贞出之孝经古孔氏一篇二十二章孔氏壁中所藏鲁三老献之汉世传孝经有长孙氏江氏后氏翼氏四家而古文绝无师授至刘向校定并除卒以十八章为定魏晋以后王肃韦昭谢万徐整之徒注者无虑百家莫有言古文者盖古文并于十八章而孔氏之别出者废巳久矣隋刘炫始自离析增衍以合二十二章之数着稽疑一篇当时遂以为孔传复出而儒者固巳哗然谓炫自作炫又伪造连山鲁史等百卷则炫之书又可信哉故尝以古文孝经与古文尚书俱自孔氏而废兴隐见于汉隋之际其迹畧同而其可疑一也晋穆帝永和十一年及孝武大元元年再聚群臣共论经义荀昶撰进孝经诸说以郑氏为宗其后陆澄谓为非玄所注唐开元七年诏群臣集议史官刘子玄遂请行孔废郑夫子玄以为非郑之注可矣因欲以废经而用刘炫之古文岂不过哉当是时儒者尽非子玄天子卒自注定从十八章仍八分御札勒于石碑世谓之石台孝经宋咸平中诏邢昺杜镐等依以为讲义而司马温公指觧犹尊用古文其意诋今文为他国疏远之伪书盖见新罗日本之别序而近忘京兆之石台也元吴文正公始斥古文之伪因朱子刋误多所更定今予一从石本独其章名乃梁博士皇甫偘之所标非汉时之所传故悉去之予又着其说曰大哉孝之道非圣人莫之知也昔孔子尝不对或人之问禘矣其言明王之以孝治天下至于刑四海事天地言大而理约岂非极万殊一本之义意其所以告曾子者如此哉虽然其书非孔氏之旧也宋元大儒固卓然独见于千载之下以破诸儒之惑矣然其所去者是矣而所存者又未必纯乎孔氏之旧也则莫若俱存之自秦火之后诸儒区区掇拾而文艺之全者尠矣非孔子复生莫之能复也今世所存如孝经家语大小戴之记要以为有圣人之微言故莫若俱存之而待学者之自择也

  ○经序录序(代)

  予昔承乏汴藩因识 宗室西亭公修学好古有河间大雅之风尝得唐李鼎祚周易集传椠版行于世又为诸经序录凡为经之传注训诂者皆载其序之文使世之学者不得见其书而读其序固巳知其所以为书之意庶以广其见闻而不安于孤陋实嘉惠后学之盛心也昔孔子修述先王之经以教其门人传之世世不绝遭秦燔书汉儒存亡继绝不遗余力自此六艺稍稍备具太常之所总领凡四十博士而古文尚书毛诗谷梁左氏春秋虽不立学官犹推高第为讲郎给事近署而天子时会群儒都讲亲制临决所以网罗遗轶博存众家其意远矣沿至末流旋复放失则郑王之易自出费氏而贾逵马郑为古文尚书之学孔氏之传最后出三礼独存郑注春秋公谷浸微传诗者毛诗郑笺而巳唐贞观间始命诸儒粹章句为义疏定为一是于是前世儒者仅存之书皆不复传如李氏易解后人仅于此见古人传注之一二至啖助以巳意说春秋史氏极诋其穿凿盖唐人崇进士之科而经学几废故杨绾郑余庆郑覃之徒欲拯其弊而未能也宋儒始以其自得之见求圣人之心于千载之下然虽有书成而多所未尽赖后人因其端以推演之而淳佑之诏其书巳大行于世胜国遂用以取士 本朝因之而学校科举之格不免有唐世义疏之弊非汉人宏博之规学士大夫循常守故陷于孤陋而不自知也予自屏居山林得以徧读诸经窃以意之所见常以与今之传注异者至如理象之殊而图书大衍用九用六之论未能定也古今文之别而豫章晚出之书未能厘也三百篇之全而桑间濮上之滛音未能黜也褒贬实录之淆乱而氏族名字日月地名之未能明也郊丘混而五天帝昆仑神州之一而始祖之祭不及群庙也洪范以后金縢召洛二诰之疏脱非朱子之遗命也开庆师门之传非郑氏之奥义也绍兴进讲之书非三传之专学也则王栢金履祥吴澄黄泽赵汸卓越之见岂可以其异而废之乎欧阳子曰六经非一世之书其将与天地无终极而存也以无终极视千岁于其间顷刻耳则予之待于后者无穷也嗟夫士之欲待于无穷者其不拘牵于一世之说明矣道远不能与西亭公订正其疑义而序其畧如此云

  ○易图论上

  易图非伏羲之书也此邵子之学也昔者庖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盖以八卦尽天地万物之理宇宙之间洪纤巨细往来升降生死消息之故悉着之于象矣后之人苟以一说求之无所不通故虽阴阳小数纳甲飞伏坎离填补卜数只偶之类人人尽自以为易而要之皆可以易言也吾尝论之以为易不离乎象数而象数之变至于不可穷然而有正焉有变焉卦之所明白而较著者为正旁推而衍之者为变卦之所明白而较著者此圣者之作也执其无端以冐乎天下旁推而衍之是明者之述也由其一方以达于圣人伏羲之作止于八卦因重之如是而已矣初无一定之法亦无一定之书而刚柔之上下阴阳之变态极矣夏为连山商为归藏周为周易经别之卦其数皆同虽三代异名而伏羲之易即连山而在连山即归藏而在归藏即周易而在周易未尝别有所谓伏羲之易也后之求之者即其散见于周易之六十四卦者是巳今世所谓图学者以此为周之易而非伏羲之易别出横图于前又左右分析之以象天气谓之圜图于其中交加八宫以象地类谓之方图夫易之于天气地类盖详矣奚俟夫图而后见也且谓其必出于伏羲既规横以为圜又填圜以为方前列六十四于横图后列一百二十八于圜图太古无言之教何如是之纷纷耶诸经遭秦火之厄易独以卜筮存汉儒传授甚明虽于大义无所发越而保残守缺惟恐散失不应此图交迭环布远出姬孔之前乃弃而不论而独流落于方士之家此岂可据以为信乎大传曰神无方易无体夫卦散于六十四可圜可方一入于圜方之形必有曲而不该者故散图以为卦而卦全纽卦以为图而卦局邵子以步算之法衍为皇极经世之书有分杪直事之术其自谓先天之学固以此要其旨不叛于圣人然不可以为作易之本故曰推而衍之者变也此邵子之学也

  ○易图论下

  或曰自孔子赞易今世所传易大传者虽不必尽出于孔氏而岂无一二微言于其间子之不信夫易图以为邵子之学则然矣而邵子之所据者大传之文也不曰易有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乎此其所谓横图者也又不曰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乎此其所谓伏羲卦位者也又不曰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干劳乎坎成言乎艮乎此其所谓文王卦位者也曰此非大传之意也邵子谓之云耳夫易之法自一而两两而四四而八其相生之序则然也八卦之象莫着于八物而天地也山泽也雷风也水火也是八者不求为偶而不能不为偶者也帝之出入传固已详之矣以八卦配四时夫以为四时焉则东南西北紧是焉定非文王易置之而有此位也盖说卦广论易之象数自三才以至于八物四时人身之众体与天地间之万物何所不取所谓推而衍之者也此孰辩其为伏羲文王之别哉虽图与传无乖剌然必因传而为此图不当谓传为图说也且邵子谓先天之旨在卦气传何为舍而曰天地定位后天之旨在入用传何为舍而曰帝出乎震传言卦爻象变详矣而未尝一言及于图所可指以为近似者又不过如此自汉以来说易者今虽不多见然王弼韩康伯之书尚在其觧前所称诸章无有以图为说者盖以图说易自邵子始吾恠夫儒者不敢以文王之易为伏羲之易而乃以伏羲之易为邵子之易也不可以不论

  ○易图论后

  或曰子以易图为非伏羲之旧固巳明矣若夫河以通干出天苞洛以流坤出地符所谓河图洛书可废耶盖宋儒朱子之说精矣曰此愚所以恐其说之过于精也夫事有出于圣人而在学者有不必精求者河图洛书是也圣人聪明睿智德通于天符瑞之生出于世之所创见而奇偶法象之妙足以为作易之本理亦有然者然曰河图洛书圣人则之者此大传之所有也通干流坤天苞地符之文五行生成戴九履一之数非十传之所有也以彼之名合此之迹以此之迹符彼之名不与大易同行不藏于博士学官而千载之下山人野士持盈尺之书而曰古之图书者如是此其付受固巳沉沦诡秘而为学者之所疑矣虽其说自以为无所不通然此理在人仁者知者皆能见之龙虎之经金石草木之卜轨??木片?占算之术随其所自为说而亦无不合岂必皆圣人之为之乎大传曰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夫天地之间何往非图而何物非书也哉揭图而示之曰孰为上下孰为左右孰为干兑离震孰为巽坎艮坤天之告人也何其渎因其上下以为上下因其左右以为左右因其干兑离震以为干兑离震因其巽坎艮坤以为巽坎艮坤圣人之效天也何其拘且彼所谓效变化则垂象者毫而析之又何所当也使二图者果在如今所传然其所谓精蕴者圣人固巳取而归之易矣求图书之说于易可也子产曰天道远人道迩天者圣人之所独得一人者圣人之所以告人者也告人以天人则骇而惑告人以人人则乐而从故圣人之作易凡所谓深微悠忽之理举皆推之于庸言庸行之间而卦爻之象吉凶悔吝之词不亦深切而着明也哉圣人见转蓬而造车观鸟迹而制字世之人求为车之说与夫书之义则有矣而必转蓬鸟迹之求愚未见其然也孔子赞易删连山归藏而取周易始于干而终于未济则图书之列粲然者莫是过矣今夫冶之所贵者范而用者不求范而求器也耕之所资者耒而食者不求耒而求粟也有图书而后有易有易则无图书可也故论语河不出图与凤鸟同瑞而巳顾命河图在东序与兑弓和矢同宝而巳是故图书不可以精□于易者精于图书者也惟其不知其不可精而欲精之是以测度摹拟无所不至故有九宫之法有八分井文之画有坎离交流之卦与夫孔安国歆向杨雄班固刘牧魏华父朱子发张文饶诸儒之论或九或十或合或分纷纷不定亦何足辩也

  归先生文集卷之一

  ●归先生文集卷之二

  吴郡归有光着

  门人王执礼校

  议

  ◆议

  备倭事畧

  御倭议

  三途并用议

  马政议

  ○备倭事畧

  倭寇犯境百姓被杀死者几千人流离迁徙所在村落为之一空迄今踰月其势益横州县廑廑婴城自保浸滛延蔓东南列郡大有可虑即今贼在嘉定有司深关固闭任其杀掠巳非仁者之用心矣其意止欲保全仓库城池以免罪责不知四郊既空便有剥肤之势贼气益盛资粮益饶并力而来孤悬一城势不独存此其于全躯保妻子之计亦未为得也见今贼徒出没罗店刘家行江湾月浦等地方其路道皆可逆知欲乞密切差兵设伏相机截杀彼狃于数胜谓我不能军往来如入无人之地出其不意可以得志古之用兵惟恐敌之不骄不贪法曰卑而骄之又曰利而诱之今贼正犯兵家之忌可袭而取也访得吴淞所一军素号精悍倭贼惮之呼为白头虫去岁宗百户冯百户见倭船近城仓卒与敌为其所杀有司不加矜恤反归罪于二人自后人以为戒又城壁崩圯半落海中且累年不给军粮士皆饥疲往往乞食道路遂致新城失陷翻为贼巢嘉定上海之势日以孤危今乞召新城失事指挥令收还散卒许以赎罪要以厚赏俾于贼所入嘉定及往南翔等要路阻陿之处长鎗劲弩设伏以待之又新城败散之余所存约二百余人人数寡少乞募沿海大姓沈濮蔡严黄陆等家素能御贼及被其毒害者并合为一专为伏兵及往来游击贼自不敢近太仓嘉定松江矣且因新城之军俟便袭击城可复袭而有也法曰善守者守其所不攻又曰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今所谓守城者徒守于城之内而不知守于城之外惴惴然如在围城之中贼未至而已先自困矣畏首畏尾身其余几故唇亡而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夫苏州之守不在于娄门而在于昆山太仓太仓之守不在于太仓而在于刘家港此易知也今贼掠罗店等处巳尽必及南翔贼据南翔夺民船以入吴淞江一日可至葑门即苏州危矣南过唐行则松江危矣今闻又至太仓昆山等处即常熟危矣故欲害之使不得至所以为守也然所谓设伏为奇兵又时出正兵相为表里而后可也又嘉定近海为内地保障其县令恇怯不知兵乞委任百姓所信向如任同知董知县武指挥等协力主决兵事知县备办粮食不得从中沮挠傥有疏虞即苏松二郡不可保矣又考得白茆旧有白茆寨刘家港旧有刘家港寨青浦旧有青浦寨此皆前朝拨置军士备倭之所盖以春夏廵哨秋冬还卫又白茆吴塘茜泾刘家港甘市等处各有烟墩烽火相接以此见往时被倭之迹今疏阔如此欲以一城自固不可得也又访得贼中海岛夷洲真正倭种不过百数其内地亡命之徒固多而亦往往有被刼掠不能自拔者近日贼抢娄塘罗店等处驱率居民挑包其守包之人与吾民私语言是某府州县人被贼胁从未尝不思乡里但巳剃发从其衣号与贼无异欲自逃去反为州县所杀以此只得依违苟延性命愚望官府设法招徕明以丹青生活之信务在孤弱其党贼势不久自当解散此古人制夷遏盗之长策也又闻民间不见官府出军以为当俟请旨湏大军之至窃见 祖宗于山东淮浙闽广沿海设立卫所镇戍连络每年风候调发舟师出海后又设都指挥一员统领诸卫专以备倭为名今倭贼冯陵所在莫之谁何但见官司纷纷抽点壮丁及原役民快皆素不教练之民驱之杀贼以致一人见杀千人自溃徒长贼气使海外蛮夷闻之皆有轻中国之心非 祖宗设立沿海军卫之意也当事者拘碍文法动以擅调官军为觧窃伏读大明律擅调官军一欵其暴兵卒至欲来攻袭事有警急及程途遥远者并听从便火速调拨军马乘机剿捕若寇贼滋蔓应合会捕者邻近卫所虽非所属亦得调发策应若不即调遣会合或不即申报上司及邻近卫所不即发兵策应者与擅调官军罪同此各卫得自调拨策应之明文也今贼杀害人民摇动畿辅苏松内地城门经月不开百姓喁喁各卫拥兵深居贼在近郊不发一矢忍以百万生灵饵贼幸其自退岂可得哉夫以沿海之卫自足备御今独民兵支吾玩愒养寇及其必不可巳然后请 旨动调大军夫以民兵则气力孱弱以大军则事体隆重是虚设沿海数百万之兵也况大军之至吾民餍饱豺狼之腹巳久矣贼闻天兵既下倏忽遁去虽貔貅百万怅望空波徒使百姓骚然而巳乞蚤为裁处遵照大明律军政调拨策应庶殄灭有期不烦 朝廷动调大军实地方生灵之幸

  ○御倭议

  日本在百济新罗东南大海中依山岛以居当会稽东与儋耳相近而都于邪摩堆所谓邪马台也古未通中国汉建武时始遣使朝贡前世未尝犯边自前元于四明通互市遂因之钞掠居人而 国初为寇始甚然自宣德以后金线岛之捷亦无复有至者矣今日启戎召衅实自中国奸民冒禁阑出失于防闲事今巳往追悔无及但 国家威灵所及薄海内外罔不臣贡而蕞尔小夷敢肆冯陵魏正始中宣武于东堂引见高丽使者以夫余涉罗之贡不至宣武曰高丽世荷上将专制海外九夷黠虏实得征之方贡之愆责在连率故高丽世有都督辽海征东将军领东夷中郎将之号今世朝鲜国虽无专征之任而形势实能制之况其王素号恭顺倭奴侵犯宜可以此责之不然必兴兵直捣其国都系累其王始足以伸中国之威如前世慕容皝陈棱李绩苏定方未尝不得志于海外而元人五龙之败此由将帅之失使中国世世以此创艾而甘受其侮非愚之所知也顾今日财赋兵力未易及此独可为自守之计所谓自守者愚以为 祖宗之制沿海自山东淮浙闽广卫所绎络能复旧伍则兵不烦征调而足而都司备倭指挥俟其来于海中截杀之则官不必多置提督总兵而具奈何不思复 祖宗之旧而直为此纷糿也所谓必于海中截杀之者贼在海中舟船火器皆不能敌我也又多饥乏惟是上岸则不可御矣不御之于外海而御之于内海不御之于海而御之于海口不御之于海口而御之于陆不御之于陆则婴城而巳此其所出愈下也宜责成将领严立条格贼败于海者为上功能把截海口不使登岸亦以功论贼从某港得入者把港之官必杀无赦其有司闭城坐视四郊之民肝脑涂地者同失守城池论庶民知效死而倭不能犯矣

  ○三途并用议

  某为都水司试吏太子太傅司空公以章奏课诸进士承命作三途并用议

  议曰所谓三途者进士也科贡也吏员也 国初用人有征聘有经明行修有人材有贤良方正有才识兼人有楷书有童子诸科其后率多罢废承平以来专用进士科贡吏员是三者初未尝废而迩者欲新天下之吏治于科贡吏员之中稍加不次之擢故有三途并用之说其实前此未尝不并用也愚以为 朝廷欲收用人之实効于科贡吏员所宜加之意者当先清其源盖清其源而后其末流可治也今进士之与科贡皆出学校皆用试经义论策试进士不中入国子为举人监生试举人不中循年赀而贡之入国子为岁贡监生非若汉世贤良孝廉对策与博士弟子判然为二其实一途而巳然进士升于礼部为高选举人之下第与岁贡 国家亦不轻以待之故使之学于太学以观其成苟成矣虽任以进士之官可也今成均教养之法不具独令以资历待选而巳非复如古之舍法此其科贡之源不清也吏员之在古本与士大夫无别异迨后流品既分遂为异物士人不复肯诎辱于此故 本朝资格吏员崇者止于七品多用为掾幕监当筦库之职非保荐不得为州郡则吏道本不可与儒者并然其始皆自藩宪卫府州县所署置猫有前代辟举之遗法而今则自始为吏先责其输纳自提控以下至于吏典但以所输之赀第其出身之等差此吏员之源未清也夫欲使举贡之得人在于修太学之法而科贡可用矣欲使掾幕监当管库之得人在于遵辟举之旧而掾幕监当筦库可用矣然吏者止可以循资如 祖宗之制非得与科贡并也愚于科贡犹有说焉会试有甲乙榜盖乙榜即亦举人之中式者特限于 钦定之制额故次之乙榜授以教职其实进士无异今特以败卷置乙榜而以乞恩者槩与教职则教官之选轻矣岁贡本以州县之俊如往年所谓选贡者今不本洪武旧制而专累日月则岁贡无少俊者可施以成均之教矣愚又恠夫今之未有以清其源而壅其源者又不止也自纳粟买马穵运纳级之例日开吏道杂而多端官方所以日缪也而科贡吏员皆繇此而妨阏矣故欲振饬吏治莫若清其源而无壅之凡此皆于格例之中修其废坏耳于此二者其源既清于格例巳复其常而于其间简其卓异加不次之擢盖天下奇俊之士少而中庸之士多王者之道先为其法以就天下中庸之士而精神运用独可于奇俊之士加于其法之外而不为法之所限此其所以能鼓舞一世之人材也或曰子谓吏道不得与儒并 先朝如尚书徐熙知府况钟皆玉显用者何也曰此又不可以吏之途论也盖 先朝用人时取之常格之外宋景濂一代文章之宗杨士奇三朝辅相之首皆以布衣特起乃遂掌帝制典机密岂謭謭于循涂者盖自古中世犹未尝不事旁招俊乂博采声望侧席幽人思迟多士今百余年寥寥未之见而专以资格进叙今亦颇苦其胶束伏隘而未能旷然也是以思为三途并用之说愚以为非大破因循之论考 国家之故事追三代两汉之高踪以振作鼓舞一世之人材恐不足以刬累世之宿弊而收用人之实効也谨议

  ○马政议

  窃惟古之马唯养于官而其养之于民者官初无所与司马法甸出长毂牛马及所谓万乘千乘百乘此皆寓兵于农有事则赋调而官不与知也惟其养于官者如周礼校人牧圉之属与月令所载其养之□法备尽此则官之所自养也夫周之时既养马矣而民之马官有不与是以民各自以其力养己之马而无所不尽其心故有事征发而车与马无不办也汉之苑马即校人之王马而民间私牧官无所与而皆得以自孳息故街巷有马而桥姚以致马千匹逮武帝伐胡马少而始有假母归息之令亦兵兴一切之制非久用也秦汉以来唐马最盛皆天子所自置监牧其扰不及于民而马之盛如此我 国家苑马之设即其遗意然又于两京畿河南山东编户养马乃又兼宋人保甲之法盖不独养于官而又养于民也今监牧之马未见蕃息民间牧养又日以耗且以今畿郡之养马言之夫马既系于官而民以为非民之所有官既委于民而官以为非官之所专马乌得而不弊自其立法之初巳知其弊必至于今日也且天下有治人无治法苟能如其旧而得人以求实効亦未尝不可以藉其用也今保马既不可变而于其间又不能守其旧往往数为纷更循其末流而不究其本始愈变而愈弊必至于不可复为而后巳此今日天下之事皆然而非独马政也尝考洪武初制令有司提调孳牧江南十一户共养马一匹江北五户共养马一匹以丁多之家为马头专养一马余令津贴以备倒失买补每二岁纳驹一匹又立群头群长设官铸印与守令分民而治有牧马草场又免其粮草之半每加优恤使有司能责实而行之常使民得养马之利则马亦何忧于不蕃也今顾不能修其旧而徒以法之弊而亟变之则天下安得有善法夫令民养马国家之意本欲得马而巳而有所谓本色折色何为也责民以养马而又责其输银如此则取其银可矣而又何以马为于是民不以养马为意而以输银为急矣牧地本与民养马也而征其子粒又有加增子粒如此则遂并之田税而巳而又何以责之马户于是民不以养马为意而以输子粒为急矣养马者课其驹可也不用其驹而使之买俵于是民不以养马为意而以买俵为急矣夫折色之议本因江南应天太平等处非产马之地变而通之虽易银可也遂移之于河北今又变卖种马而征其草料原今变者之意专欲责民之输银而非责民之养马也官既无事于养马而独规目前之利民复恣为奸伪而为利巳之图有驹不报而攻于欺隐不肯以驹备用而独愿以银买俵至或戕其孕字绝其游牝上下交征利以相欺而巳卫文秉心塞渊致騋牝之三千鲁僖以思无邪致马之斯徂夫官民一于为利以相欺何望于马之蕃息乎今之议者又方日出新意以变卖马之半为未尽因欲尽卖种马而惟以折色征觧畧不思 祖宗立法之深意可为太息也夫河北之人骁健良马冀之所产昔人所以谓此地王不得无以王霸不得无以霸者也今举冀之良产尽弃之一旦国家有事西边之马可得以为畿内用乎古语曰变而不如前易而多所败者亦不可不复也今欲讲明马政必尽复洪武永乐之旧江南折色可也畿辅河南山东之折色不可也草场之旧额可清也子粒不可征也官吏之侵渔可黜可惩也而管马官群长兽医不可省也行马复之令使民得宽其力民知养马之利则虽官马亦以为巳马矣又修金牌之制通关互市益得好马别赋之民以为种马而有司加督视之洪武永乐之旧犹可复也盖修茶马而渥洼之产至矣弛草地而埛牧之息繁矣恤编户恣刍牧而乌倮桥姚之富臻矣故曰车骑天下之武备也其所以壮神京防后患者岂浅浅哉抑古之相卫邢洺皆有马监即皆今之畿辅地也如使尽核官民所耕佃牧马草场尽出之与夫群不垦者皆立埄堆以为监失之地而尽归于苑马宋人户马保马之法虽罢之可也何必规规然沿其末流而日事纷更乎

  归先生文集卷之二

  ●归先生文集卷之三

  吴郡归有光着

  门人周 诗校

  书一

  ◆书一

  荅顾伯刚书

  示徐生书

  山舍示学者

  与潘子实书

  论三区赋役水利书

  上方参政书

  荅俞质甫书

  论御倭书(代)

  上赵侍郎书(代)

  奉熊分司水利集并论今年水灾事宜书

  寄王太守书

  遗王都御使书(代)

  ○荅顾伯刚书

  日月有光顿首伯冈足下比承厚意非言所能谢更辱教诲以顺应之说捧读数过鈢用叹服论语之书孔子与其门人论学者最详其荅诸子之问仁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曰其言也讱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巳所不欲勿施于人皆自其用处言之未甞块然独守此心也易大传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人心本与天地为一三代以后直为不能易简不能与天地相似日用动作至于所以为天下国家往往增私长知用计用数无非吾性之赘疣故其治也非三代之治而其乱也其极至于三代之所未尝有来教推顺应之说而以禅授放伐言之可谓发眀无遗蕴矣但以忠恕于一贯有精粗之异窃恐犹有所未安所谓吾道一以贯之孔子之所以为一者盖特有所指而未发其实指忠恕而为言也曾子因门人未达始复眀言之若言夫子之道只是忠恕一件以贯之耳无他道也子贡问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其恕乎恕所以终身行之即忠恕所以一以贯之也岂可区别为圣人之一贯而谓之精学者之忠恕而谓之粗哉忠恕本无圣贤之别而在学者工夫分界自有生熟之殊贤人所以近于圣人圣人之所以与天为一即此忠恕而巳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亦我欲无加诸人此子贡能服膺夫子之教而行之故夫子深喜之而曰赐也非尔所及也先儒乃以为非子贡所及忠恕之事苟子贡不能及而何望于后之学者道之在天下易简而巳圣人则从容自中乎道学者则孳孳修复乎此均之尽乎心而巳所谓充拓得去天地变化草木蕃其实一忠恕也故一以贯之而后可以终身行之岂可断截忠恕二字颛独以为学者之事耶承下问■〈忄貇〉■〈忄貇〉并以鄙见请质焉有光白

  ○示徐生书

  徐生倬学于余四年矣世学之卑志在科举为第一事天下豪杰方扬眉瞬目群然求止于是生非为科举文不以从予予不为科举文亦无由得生然予之期于生者世未之知也今年正月予游金陵生为书数百言汲汲乎恐其志之不遂而忧予之去而失所助也予未有以荅及是予将计偕北上生愈不自聊赖复为书乞所以为学者夫圣人之道其迹载于六经其本具于吾心本以生之迹以征之灿然炳然无庸言矣心之蒙弗亟开而假于格致之功是故学以征诸迹也迹之着莫六经若也六经之言何其简而易也不能平心以求之而别求讲说别求功效无怪乎言语之支而蹊径之旁出也生其敏励以翼志静默以养实检约以远耻凝神定气于千载之上六经之道必有见乎其心矣苟唯浮逞哗晔与庸同事而口舌是恣曰吾有以异于人人则非独生欺予予亦欺生也因书以勉生且以贻二三子

  ○山舍示学者

  某疏鲁寡闻艺能无效诸君不鄙相从于此窃以为科举之学志于得而巳矣然亦无可必淂之理诸君皆禀父兄之命而来某固不敢别为高远以相骇昡苐今所学者虽曰举业而所读者即圣人之书所称述者即圣人之道所推衍论缀者即圣人之绪言无非所以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事而出于吾心之理夫取吾心之理而日夜陈说于吾前独能顽然无槩于中乎愿诸君相与悉心研究母事口耳剽窃以吾心之理而会书之意以书之旨而证吾心之理则本原洞然义趣融液举笔为文辞达义精去有司之程度亦不远矣近来一种俗学习为记诵套子往往能取高第浅中之徒转相放效更以通经学古为拙则某区区与诸君论此于荒山寂寞之滨其不为所嗤笑者几希然惟此学流传败坏人材其于世道为害不浅夫终日呻吟不知圣人之书为何物眀言而公叛之徒以为攫取荣利之资要之穷达有命又不可必淂其得之者亦不过酣豢富贵荡无廉耻之限虽极显荣秪为父母乡里之羞愿与诸君深戒之也

  ○与潘子实书

  有光顿首子实足下顷到山中登万峯得足下读书处徘徊惆怅不能自归深山荒寂无与晤言意之所至独往独来思古之人而不得见往往悲歌感慨至于泪下科举之学驱一世于利禄之中而成一番人材世道其敝巳极士方没首濡溺于其间无复知有人生当为之事荣辱得丧缠绵萦系不可脱觧以至老死而不悟足下独卓然不惑痛流俗之沉迷勤勤■〈忄貇〉■〈忄貇〉欲追古贤人志士之所为考论圣人之遗经于千百载之下以仆之无似至廑诲语累数百言感发之余岂敢终自废弃又窃谓经学至宋而大明今宋儒之书具在而何眀经者之少也夫经非一世之书亦非一人之见所能定而学者固守沉溺而不化甚者又好高自大听其言汪洋恣肆而寔无所折衷此今世之通患也故欲眀经者不求圣人之心而区区于言语之间好同而尚异则圣人之志愈不可淂而见矣足下之高眀必有以警愦愦者无惜教我幸甚

  ○论三区赋役水利书

  有光再拜谨致书眀侯执事窃承眀侯以本县十一十二十三保之田土荒莱居民逃窜岁逋日积十数年来官于兹土者未尝不深以为忧而不能为吾民终岁之计眀侯戚然于此下询蒭荛某生长穷乡谈虎色变安能默然而已窃惟三区虽隶本县而连亘嘉定迤东沿海之地号为冈身田土高仰物产瘠薄不宜五谷多种木绵土人专事纺绩周文襄公廵抚之时为通融之法令此三区出官布若干疋每疋准米一石小民得以其布上纳税粮官无科扰民获休息至弘治之末号称殷富正德间始有以一人之言而变易百年之法者遂以官布分俵一县夫以三区之布散之一县未见其利而三区坐受其害此民之所以困也夫高阜之地远不如低洼之乡低乡之民虽遇大水有鱼鳖菱芡之利长流采捕可以度日高乡之民一遇亢旱弥望黄茅白苇而已低乡水退次年以膏沃倍收瘠土之民艰难百倍也前廵抚欧阳公与太守王公行牵耗之法但于二保三保低湮水乡特议轻减而于十一十二十三保高阜旱区却更增赋前日五升之田与槩县七八等保膏腴水田均摊三斗三升五合此盖一时失于精细而遂贻无穷之害小民终岁勤苦私家之收或有不能及三斗者矣田安得不荒逋安得不积此民之所以困也吴淞江为三州太湖出水之大道水之经流也江之南北岸二百五十里间支流数百引以灌溉自顷水利不修经河既湮支流亦塞然自长桥以东东流之水犹驶迨夏驾口至安亭过嘉定清浦之境中间不绝如线是以两县之田与安亭连界者无不荒以三区言之吴淞既塞故瓦浦徐公浦皆塞瓦浦塞则十一十二保之田不收徐公浦塞则十三保之田不收重以五六年之旱沟浍生尘嗸嗸待尽而巳此民之所以困也生愚妄为执事者计之其曰复官布之旧乞查本县先年案卷官布之征于三区在于某年其散于一县在于某年祖宗之成法文襄之旧税一旦可淂而轻变独不可以复乎今之赋役册凡县之官布皆为白银矣独不思上供之目为白银乎犹为官布乎如犹以为官布则如之何其不可复也古之善为政者必任其土之所宜以为贡文襄之意盖如此即今常州府有布四万匹彼无从得布也必市之安亭转展折阅公私交敝有布之地不征其布而必责其银无布之地不征其银而必责其布责常州以代输三区之银则常州得其便责三区以代输常州之布则三区得其利此在执事言于廵抚一转移之间也其二曰复税额之旧牵耗之法系苏州一郡之事生愚未敢僣及姑言今日之易行者前王公巳定耗法均摊之田三斗三升五合歉薄之田二斗二升既而会计本县薄田太多而三十六万之外乃增余积米数千王公下有司再审歉薄之田均摊数千之米此王公之意欲利归于下也有司失于奉行如三区者终在覆盆之下而所存余积之米遂不知所归欲乞查出前项余积作为正粮而减三区之额复如其旧此则无事纷更而又有以究王公欲行而未遂之意矣夫加赋至三斗而民逋日积实未尝得 三斗也复旧至五升而民以乐输是实得升也其于名实较然矣既减新额又于逃户荒田开豁存粮照依开垦荒田事例召募耕种数年之间又必有苏息之渐也其三曰修水利之法吴淞江为三吴水道之咽喉此而不治为吾民之害未有巳也先时言水利者不知本原苟狥目前修一港一浦以塞责而巳必欲自原而委非开吴淞江不可开吴淞江则昆山嘉定青浦之田皆可垦议者不究其本因见沿江种芦苇之利反从而规取其税自角直浦索路港诸地悉为豪民之所占向也私占而巳今取其税是教之塞江之道也上流既壅下流安得而不阏乎生愚为三区之田而欲开吴淞江似近于迂然恐吴淞江不开数年之后不独三区而三州之民皆病也若夫开瓦浦溉十一十二保之田开徐公浦溉十三保之田此足支持目前下策也生愚闻之古之君子为生民之计必不肯拘挛于世俗之末议而决以敢为之志况此三区本县蕞尔之地在眀侯之宇下得斗升之水可以活矣伏愿行此三策庶几垂死而再苏之其有德于吾民甚大又今旱魃为灾眀侯昔日车马所通濒河人迹所至之处禾稼仅有存者至于腹里无复青草近经秋潦往往千亩之田枯苗数茎随水荡漾而巳救荒之策免租之议此如拯溺捄焚尤不可缓者又今三区无复富户所充粮役不及中人之产赔貱之累尤不忍言乞念颠连无告之民照弘治间例及太守南岷王公新行事例免其南北运库子马役觧户之类此亦可以少纾目前之急也唯眀侯留意焉

  ○上方参政书

  月日乡贡进士归有光再拜上书行省大人执事恭惟执事以硕德崇望特膺简命分司圻甸盖近世行省宰相之职而于古则君陈毕公保厘之任也古之君子自其平居为小官之时以至于卿相其身之所至常必欲识天下之贤人才士不必其职分之所当而其心未尝一日而忘也三吴古称人才之地执事之来盖巳数月其亦可以知其人矣而未闻焉夫岂无其人亦或时势有所不暇于此也某读书学圣人之道有年矣有司不以其不肖贡于礼部屡进而屡诎然而 天子之大臣往往亦知其为人欲一见之而卒不敢见也以为士之所守者在是也而 天子之大臣乃不以为罪而亟称之于人则某之所以自信者其又可知也今自执事开府以来不肖之迹两及门矣执事亦察其有所为耶去岁乡里恶少妄引户籍无端之辞以相钩陷当此之时某盖以罪人见也执事不以为罪人而使之揖让于庭以尽其所欲言以此见古之大臣之度如此也而有司者不察以为上官所受之词如此告者必直被告者必负方欲攟摭以入其罪而无所得则蔽之以逃窜之罪诚以数十人之所告无所□当也而上官之人又不可以罪则于其间苟得一罪以为可以解而巳矣其于爱惜人才培养士气未尝念及也反令无赖小人得气以去善人喑哑如此可为太息矣执事于狱词之上亦有所疑焉而不欲变者岂非以事体纤微更为回驳非所以委任有司之意此又古之大臣之度如此也今者复有迫切之情告于执事伏惟少垂察焉孟子曰同室有鬪者被发缨冠而救之可也乡邻有鬪者虽闭户可朼今非乡邻之疏而有同室之戚重以孤寡茕然气势无依熇熇之惨悬命晷刻苟得一言以闻于明公之前以救其垂绝之命虽被戮辱不敢以自诿也然此亦今世之人苟可以自诿者也明公可以知其无所为矣往者夏忠靖公周文襄公之在吴也入与 天子唯诺于殿庭出与小民从容问难以求其瘼如家人父子而后天下之人知朝廷之近而天子之亲也故曰庶民近天子之光又曰天子作民父母为天下王若二公可谓大臣矣今之有司乃小民望之所谓如天如神眀者也由此言之所谓大臣者非眀公而谁天下无道乱狱滋丰货贿多有孔子作春秋明一王法邾庶其莒牟夷黑肱区区窃土地为穿窬之事皆具文而直书之诚以风俗世教之所系虽微而不可忽也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明主罔与成厥功有光今所陈亦所以求尽匹夫匹妇之情于明公之前而巳矣明公母罪其渎焉

  ○荅俞质甫书

  人至得初一日所惠书感激壮厉三复浪然雪涕嗟乎质甫则既知之矣岂待于千百世之后耶仆自谓处下贱之地如喑哑聋聩了无所知与乃分之宜昨偶发愤一言不幸遂有喜事之名然寔在于耳目之近临时感触出于意之所诚然而不能巳者仆又必欲得足下发其幽光施之论述非特求绘藻之工为文章纚纚然观美矜炫于世而巳顾其志意有足深悲者栢舟绿衣之篇彼其人所处以今日视之尚为人道之常而作者为之忧伤怨愤反复叹息盖深悼其不幸而美其志意之不伦圣人遂因而存之以为千百世之法况今日之变万万于此故欲与足下显其行事使千百世之后畧知今世之人亦有出于栢舟绿衣女子之上者虽斁彝伦反道败德怐愗烦冤而天下之公理犹在人心不至冺灭澌尽而天地之所以不至覆坠者有此耳诗曰我躬不阅遑恤我后夫彼巳甘就屠剔剖割以遂其志此岂有顾于后世之荣名者要之仆与足下之心如此而巳如足下卒为撝让仆何望焉

  ○论御倭书(代)

  某废弃山林之日巳久天下之事非分之所宜言者顾自以世受国恩身在江湖不敢一日而忘 魏阙之下况今倭奴逆天悖暴实吾父兄子弟百年之仇耻辱眀公惓惓下问一得之愚敢不自竭伏见 天子哀悯元元诞布德音明公之股肱耳目之重臣膺兹简命俾执玉帛告祭东海之神精诚昭格百灵效顺龟鳖小丑当知无遁逃之所矣昔裴晋公李中丞甞受视师之命不旋踵而厦齐就擒刘祯授首克成淮蔡泽潞之功况我 圣朝之威灵万万于有唐而明公之所以自待者岂自处裴李之下哉固宜详延博采不遗于蒭荛之贱也某不敢为泛说以渎眀听姑就今日用兵之势言之自倭奴入寇于今三年虔刘我人民滛污我妇女焚荡我屋庐有司婴城而自保军卫莫之谁何盻盻焉视彼重装满载得气而去徒诿曰无兵犹可也今各省之兵四集无虑十万屯聚境区区残息游魂灭此而朝食可也至今相持未见有必战之计老子曰师之所处荆棘生焉故善者果而巳矣孙子曰久暴师则国用不足钝兵挫锐屈力殚财则诸侯乘其敝而起故兵闻拙速未覩巧之久也今若是不几于钝乎岂老子之所谓果乎议者谓此寇不宜与之战在坐而困之此固一说也然穷天下之精兵散甲士于海上旷日弥月而久不决则所谓困者在我矣是不可不察也则今日之计宜于速战而巳然兵有分有合徒厚集其众于一而不为之列屯要害广布形势则贼之所出必视吾无备之处而为之走集是宜观地之要以拟其溃吴越之地濒于大海海口之可通者数路而巳既不能把扼而使之突入三江五湖之间要害之可守者数处而巳又不能按据而使之横溃则将何为而可也某以为贼在川沙兵之所向能保其败于东不溃于西耶攻其外不溃于内耶故太湖之口可屯也三泖之口可屯也吴淞江之中道可屯也某尝循行江上问所谓沪渎垒者知昔人御寇之遗迹即如此垒正在苏松二府之中贼得至此则苏州松江诸县无日不危也故为屯垒不独可以拒贼之入路又可以为州县之声援也昨者黄冈泾之捷斩首之多以前所未有然贼复东出则贼锋虽挫于五湖之上而蛮烟复接于九峯之间矣由此言之分屯其可后乎往贼攻州而府不救攻县而州不救刼掠村落而县不救府如无州州如无县县如无村落仅仅自保于一城之中如与人鬪而束其手足绝其党而孤立如之何能自存也幸而此贼在于抄掠而巳设有长驱之志孰能御之是唇齿俱亡首尾衡决矣即使徒以保城为功而置百里生民于度外为人父母何以为心况京畿千里之地荡然无藩篱之限兵之失势莫甚于此此其党与者今闽浙亡命与诸岛之夷固所必诛若吾民所在被其系虏而髠之以为前行以饵吾师尝闻我军斩首虏二百余其间止有一二为真贼者则临阵之际岂可不辨其真伪明购赏格开示丹青生活之信古之用兵能使贼为吾用而今驱之使为贼此其不可二也聚天下之兵而军政不立断斩不行卤掠不禁前者方陷阵后者巳奔佚是民有百走退死之心而无一前进生之计且所谓营垒行阵间谍兵械与夫分数形名虚实奇正之说兵家之所常言悉置而不讲此其不可三也故今日之兵在于决机而分屯以佐其势又当戒饬州县之吏不宜以闭塞城闉为上策百姓之逃归者不可逆以奸细而禁锢诛戮之至于诛赏军令之大今之所调杂以夷獠宜示中国之纪律不可为蛮夷所笑如是而战不胜贼不灭者未之有也然今虽以殄灭为期而经畧措置非数十年不能安宁且夷性贪狠狃于虏获之利虽有惩艾不能保其匚来夫自正统以来殆将百年及今而发如人之疾病一旦发作岂得遽止故宜考求宣德正统之间前之所以侵盗而无巳后之所以顿息而不来则有以知其故矣永乐中广宁伯镇守辽东筑城金线岛之西北夜见东南海岛中火光即知寇至邀击之擒斩无遗以是寇不敢入境盖彼悬度大海经以旬月非风候不行又不能多赍粮饷贼未到岸往往饥罢兵法无负于水而迎客无迎水流独于御倭宜反而用之必迎水逆击不使上岸此必尽之术也舍是则由外海而入内海由海入港由港入城郭如今日必至之害矣谓宜振饬 祖宗之法自广闽浙淮以至辽东修沿海列卫之政则兵不必别调也举都司备倭之职则将不必别选也不然而恃客兵客兵不可久居设使散还贼将复至周旋不巳是兵无时而息也而民亦殚矣议者又谓宜开互市弛通番之禁此尤悖谬之甚者百年之寇无端而至谁实召之元人有言古之圣王务修其德不贵远物今又往往遣使奉朝旨飞舶浮海以与外夷互市是利于远物也远人何能格哉此在永乐之时尝遣太监郑和一至海外然或者巳疑其非 祖训禁绝之旨矣况亡命无藉之徒违上所禁不顾私出外境下海之律买港求通勾引外夷酿成百年之祸纷纭之论乃不察其本何异扬汤而止沸某不知其何说也唯严为守备鴈海龙堆截然夷夏之防贼无所生其心矣某身罹寇难以与乡邑父老熟计之此言或有近于理幸赐采择而行之

  ○上赵侍郎书(代)

  比岁岛夷陆梁踰度大海刼掠州县屠刳焚污之惨近古所未有而太平日久民不知战分阃调兵迄今四载尚逋天诛 天子哀怜百姓无辜重念我 皇祖开基根本重地特遣心腹大臣临祭东溟相贼形势考较将吏拊循元元德意甚厚阁下肃将明命躬至海上祗事斋宫还见父老具宣 天子所以忧念吾民者书辞恳至悲伤惨怛之意溢于言外东南万姓舞蹈欢呼歌颂 圣德皆以区区小丑为不足平而阁下更为之广询博采以求长治之策周公之一食三吐哺一沐三握发诸葛孔明之开诚心布公道集众思广忠益更千百年于今复见某也江海迂生曾无九□之议以干左右顾自以令先公与寒家累世交情之厚见阁下佩玉鸣琚持节过家富贵焜耀于时功名流布于世实感慨发愤思欲一见以观左右之辉光譬之蟠木根抵轮囷离奇然为先容者久矣则固不敢后于明月之珠夜光之壁也尝念阁下之先公以宿学重德当未遇时薄游吾乡主于先大父之家宾主之间情好甚笃吾父得承下风接余论闺门微细骨肉纤介无不为之委曲教诲其游如父子先人每念及未尝不感公之德至于泣下虽地阻两浙而往来无间每相过登堂拜母阁下少年时亦过吾家度必能记忆也某儿时尚能识先公皤然古貌一日抚某之首命之曰若必读春秋吾令吾儿授汝大义某谨识之以至于今不幸先人奄弃身惴惴于颠覆死亡之中几不能复视天日而此心之耿耿者未尝冺中间契阔二十年非敢猥自疏外实私心冀得寸进以至京师当以通家子投剌于门下以自托于故旧之末不幸连遭蹇阻死丧相继又为势豪之家摧剥万状先人旧庐自经寇燹荡然无余僮奴百余大半死于锋镝不肖仅以身免寄迹于昆山故旧之家诚恐一旦死填沟壑以负尊先公之训与先人之志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又以少有知识即不敢以庸众人自待虽屡摈斥于有司而耻为记诵剽窃之文独好观前代治乱得失之故与自古英雄战争进取之迹而审其成败胜负之数又生长海上颇知屯堡要害及营阵之法土兵水卒之习性与今之所为若有异者欲科条其事为书以献而急于一望阁下之颜色是以未果而先之以此书幸恕其狂愚且知故人之子其志不欲没没而或有可教者耳特与之进幸甚

  ○奉熊分司水利集并论今年水灾事宜书

  某生长东南祖父皆以读书力田为业然未尝窥究水利之学闻永乐初夏忠靖公治水于吴 朝廷赐以水利书夏忠靖公之书出于中秘求之不可得见独于故家野老搜访得书数种因尽阅之间采其议尤高者汇为一集尝见汉世国家有一事必令公卿大臣与博士议郎杂议始元中诸儒相论难盐铁及宣帝时桓宽推衍之至数万言而盛称中山刘子九江祝生之徒欲以究成治乱定一家之法某所取水利论仅止一二然以为世所传书皆无逾于此者郏大夫考古治田之迹盖浚畎浍距川潴防沟遂列浍之制数千百年其遗法犹可寻见如此昔吴中尝苦水独近年少雨多旱故人不复知其为害而堤防一切废坏不修今年雨水吴中之田淹没几尽不限城郭乡村之民皆有为鱼之患若如郏氏所谓塘浦阔深而堤岸高厚水犹有大于此者亦何足虑哉当元丰变法扰乱天下而郏氏父子荆舒所用之人世因以废其书至其规画之精自谓范文正公所不能逮非虚言也单君锷本毗陵人故多论荆溪运河古迹地势蓄泄之法其一沟一港皆躬自相视非苟然者独不明禹贡三江未识松江之体势欲截西水入扬子江上流工绪支离未得要金扬州薮泽曰具区其川三江盖泽不患其潴而川患其不流也今不专力于松江而欲涸其源是犹恶腹之胀不求其通利徒闭其口而夺之食岂理也哉近世华亭金生纲领之论寔为卓越然寻东江古道于嫡庶之辨终犹未明诚以一江泄太湖之水力全则势壮故水驶而常流力分则势弱故水缓而易淤此禹时之江所以能使震泽底定而后世之江所以屡开而屡塞也淞江源本洪大故别出而为娄江东江今江既细微则东江之迹灭没不见无足怪者故当复松江之形势而不必求东江之古道也周生胜国时以书干行省及都水营田使司皆不能行其后伪吴得其书开浚诸水境内丰熟迄张氏之世畧见功効至论松江不必开其乖谬之甚有不足辨者寻周生之论要亦可谓之诡时达变得其下策者矣某迂末之议独谓大开松江复禹之迹以为少异于前说然方今时势财力诚未可以及于此伏惟执事秉节海上非特保鄣疆圉且以生养吾东南之赤子生民依怙之者切矣迩者风汛稍息开疏瓦浦五十余年湮没之河一旦通流连月水势泛滥凡瓦浦之南相近二十余里水皆向北而流百姓皆临流叹诵眀公之功德盖下流多壅水欲寻道而出其势如此不得其道则弥漫横暴而不制以此见松江不可不开也松江开则自嘉定上海三百里内之水皆东南向而流矣顷二十年以来松江日就枯涸惟独昆山之东常熟之北江海高仰之田岁苦旱灾腹内之民宴然不知遂谓江之通塞无关利害今则既见之矣吴中久乏雨水今雨水初至若以运数言之恐二三年不止则仍岁不退之水何以处之当此之时 朝廷亦不得不开江也天下之事因循则无一事可为夺然为之亦未必难明公于瓦浦实亲试之矣且以倭寇未作之前当时建议水利动以工费无所于出为觧然今十数年遣将募兵筑城列戍屯百万之师于海上事穷势迫有不得不然者若使倭寇不作当时有肯捐此数百万以兴水利者乎若使三吴之民尽为鱼鳖三吴之田尽化为湖则事穷势迫 朝廷亦不得不开江矣弘治四年五年大水至六年百姓饥疫死者不可胜数正德四年亦如此今年之水不减于正德四年尚未及秋民巳嗷嗷矣救荒之策决不可欲缓望蚤为措置米谷设法赈济或用前人之法召募饥民浚导松江姑且畧循近世之迹开去两岸茭芦自昆山慢水江迤东至嘉定上海使江水复由跄口入海放今年渟潴之流备来年洊至之水亦捄时之策也某蹇拙非有计虑足以禆当世独荷执事知爱尽其区区之见或有可备末议者伏惟裁择之幸甚

  ○寄王太守书

  某昨承眀府论及水利匆遽辞别不及尽言某非能知水学者然少尝有意考求见卢公武郡志止抄录事迹畧无纲要今新志因之而近来言水利者不过祖述此耳尝访求故家野老得书数种独取郏氏二三家断以为专门之学遂汇录成书非能特有所见也唯以三吴之水潴于太湖太湖之水泄于松江古今之论无易此者故着论以畅前人之旨尝又读禹贡注三江者讫无定论惟郭景纯及边实之论为是故定以为三江之图眀府见谕谓吴淞江与常熟县无预某所论三吴之水非为常熟一县之水也江水自吴江经由长洲昆山华亭嘉定上海之境旁近之田固藉其灌溉要之吴淞江之所以为利者盖不止此独以其直承太湖之水以出之海耳今常熟东北江海之边固皆高仰中间与无锡长洲昆山接壤之田皆低洼多积水此皆太湖东流不快之故若吴淞一开浚则常熟自无积水然则吴淞江岂当与许浦白茅并论耶明府又谓扬子江钱塘江何与于吴中水利某之意特欲推明三江之说盖自来论吴中之水必本禹贡三江既入之文自孔安国以下以中江北江为据既失之泥班固韦昭桑钦近似而不详故当从郭景纯唯三江之说明然后吴中之水可得而治也经曰三江既入震泽底定先儒亦言三江自入震泽自定文不相蒙然吴淞一江之入震泽底定实系于此经文简畧不详耳某诚恐论者不知此江之大漫与诸浦无别不辨原委或泥张守节顾夷之论止求太湖之三江用力虽劳反有支离湮洇之患也但欲复禹之迹诚骇物听即如宋郏亶时之丈尺时力亦恐未及而水势积壅为害欲求明府先令所在畧据今日河影开挑茭芦使自昆山夏驾口至嘉定栅桥寻入海之口则江水有通流之渐矣今春量拨赈饥之谷召募饥民或可即工又旁江之民积占茭芦指以告佃为名所纳斗升之税所占即百顷之江兼之涨滩之税亦多吏胥隐没官司少获其利昔宋时围田皆有禁约今奸民豪右占江以遏水道更经二三年无吴淞江矣若责所占之人免追花利止令随在开挑以复旧迹则官不费而奸有所惩矣某二十年屏居江上未尝敢献书当事者异日吕公有意水利然以平日非相知不敢有所陈前以分司旧识因开瓦浦问及而明府亲屈二千石之重敦行古谊虚怀下接且惓惓以吾民之鱼鳖为忧故特有言耳然区区所望于明府有大于此者昔魏王召史起问漳水可以灌邺田子何不为寡人为之史起曰臣恐王之不能为也王曰子诚能为寡人为之寡人尽听子矣史起敬诺言之于王曰臣为之民必大怨臣大者死其次乃籍臣臣虽死籍愿王之使他人遂之也王曰诺使之为邺令史起因往为之邺民大怨欲籍史起史起不敢出而避之王乃使他人遂为之水巳行民大得其利由此言之兴一世之功不当恤流俗之议也区区之见要以吴淞江必不可不开即日渡江违离节下岂胜瞻恋因还舡附此不宣

  ○遗王都御使书(代)

  某屏居山野不敢复自通于当世士大夫虽承明公顾念不遗衰弃而亦不能少伸候谢之情负罪何可言兹辄不自量以乡里细民之情冐有陈渎惟明公采择焉往岁漕卒与嘉定之民閧时廵院适在彼境见其不直颇加惩艾遂至负恨以单词赴台陈诉其粮米不无糠粃之杂而亦不尽然也明公以军国重计不容有所纵贷然犹顾恤民隐不加深究吴人莫不忻欢鼓舞叹颂明公之德矣迩者檄下欲以嘉定县粮赴郡治交兑民情颇有不便譬之骄儿之于慈母有不得其所欲不能不号呼而随之此某之所以不自量而代为之言也嘉定负海去郡治二百里所往来以潮汐为候又经历太仓昆山而后至此法一行民间又增转搬折耗之苦将来之弊不可胜言者古者天子地方千里中之为都输将徭使远者不在五百里而至诸侯地方百里中之为都输将徭使远者不在五十里而至考之禹贡古之输百里二百里盖匠必计也今江南为国家奉地岁漕自所在水次达于京师三四千里费无不出于民虽假之漕卒其实民输之三四千里也今又加之二百里又比古之天子诸侯之输矣夫漕卒旧法领兑于嘉定彼以泛舟之便无分毫之损也而嘉定交兑于蘓州复有雇船之役增数倍之费也 国初罢海运为转运其始直隶苏松常浙江杭嘉湖之粮送至淮安镇江庐凤淮杨之粮送至徐州徐州山东兖州之粮送至济宁而以里河船逓送至京师此所谓转运也当时民以为不堪故改定于淮安瓜州水次增加船脚耗米对船贴兑与军领运此所谓兑运也民犹以为不堪故又改定于本府州县附近水次交兑而增加漕卒过江脚耗自此民不复送至瓜淮而漕卒自至所在州县支运此所谓长运也 国家立国历一百余年因革损益务求以便民盖至于长运而其法始定疑未可以轻改也此法一动恐后之议者以苏州不可复议瓜淮瓜淮不可复议徐州济宁未知今日之民可以堪此否也夫以米石加兑五六斗是以石五六斗而运一石也况过江脚价日增月益不知其几而后乃以长运代民之兑运民之所以得宴然于境内而使军自至者非能役之也实增加耗之米雇之也军之所以不得不至者实厚受其雇而为之役也明公考求其故必不肯容易改易于其间者矣若夫粮米插和及争讼小节明公稍加振饬所在孰敢不奉令况户部每年奏差主事监兑奉有专勑监兑能举其职则明公可以无问矣亦不至启长运为兑运之渐也国家殚天下之力以养兵一旦有事兵者至于无所用而独驱民以战而天下之民竭蹶以奉天下之兵不知其巳也是固有可痛者矣漕卒虓暴赖所在有司与之抵牾仅可少支今明公意有所偏重即异日之放纵无所不至有司承风莫敢谁何民犹以羊而御狼也濒海州县自经倭奴剽掠之余十室九空而加编海防赋调日广至辛酉之水吴中千里皆为巨浸为百年所未有之灾当时抚院不曾奏蠲至今易银征赔未巳乡民离农亩日在官府听候比较昼夜捶楚流血成沟质鬻妻儿投命贵室庐舍拆毁蒿莱遍野盖有所不忍见者明公甘棠之爱在于吾民今日领天下财赋百姓嗷嗷尚望于常格之外加以旷荡之恩而嘉定之民如以骄子得罪于慈母可以少戒而不可以深惩之也况兑运一事所系非浅是以少效狂瞽之言伏惟矜恕幸甚

  归先生文集卷之三

  ●归先生文集卷之四

  吴郡归有光着

  门人王执礼校

  书二

  ●书二

  上徐阁老书

  上瞿侍郎书

  上万侍郎书

  上王都御史书

  上高阁老书

  上赵阁老书

  ○上徐阁老书

  四月十四日进士归某谨再拜献书少师相公阁下某幸生明公之乡相望不过百里自少巳知向仰而无由淂一接其声光某庚子之岁举于南郡而所试之文乃得达于左右顾称赏之不置时有获侍而与闻之者辄相告以为幸矣子之见知于当世之巨公长者如此自后数试于礼部遇明公之亲知未尝不传道其语以为宠某之试又辄不利退而归耕于野以为古之人有生同世而不相知者矣有知之而异世者矣不知者恨其同世知之者恨其异世今获与明公同世而又知之而明公方在日月之际某之蹇拙蔽翳无复自振以为今巳矣无以望明公之门矣是同世而有异世之感也往岁海虞瞿内翰见访以为子之不遇不足忧即徐公当国子之进有日矣今幸而适明公之当国又幸随多士之末而自获举以来几又二月不一望明公之辉光此某之所以食不甘味寝不成寐者也某尝读易观消长变更之际虽圣人不能无惧而汉唐宋之君子每履其际其气不能不动其色不能不形而天下不能无惊以疑盖以少不顺而激为大变者有之矣今明公处之宴然而风俗世道为之潜易如寒暑雨晹之至而人不觉此古之大臣之所难也又尝读史见汉文帝疏贾谊之少而问冯唐之老光武下冯衍之赋而隆桓荣之经两汉风俗治体超轶后代实在于此今明公于科举之际稍示意向而海内枯槁之士巳于于焉乐观明公之化矣于此之时秋有蕴抱谁不欲争自濯磨以自致于明公不肯没没而巳也况某被知于数十年之前者乎今兹辄有千于阍人者独以数十年之知而不一见于明公明公以数十年之知其人而不见其一来其亦不能无怪也昔曾舍人巩上范资政书云士之愿附于门下者多矣使巩不自别于其间固非巩之志亦阁下之所贱也某素慕巩者故不量其不能如巩而欲学巩之自别焉平生颇有所撰述去家时不及裒汇成编橐中得杂藁十九首谨以为贽明公试览其文知其非求于世者也干冐尊严伏增惶恐某再拜

  ○上瞿侍郎书

  某少年时试白下始识合下深相慕爱及先后举于有司合下一日奋飞九天之上金犹不忘布素见其潦倒常所隐恻往张文隐公为考官合下与同事榜出而某落第见公于邸第公忽忽不乐对客曰吾为国淂士三百人不自喜而以失一士为恨又谓某曰吾阅天下士多矣如子者可谓入水不濡入火不爇者也在馆阁中子之乡惟瞿太史深知之成都赵孟静知之公再为考官再见之其言亦如是又曰吾不能淂子二君者终必能得子矣文隐公殁某年往岁徂仕进之心落然然犹不敢自废罢徒以文隐公垂殁惓惓之望亦恃在 朝如合下相知者有所向往耳间得奉颜色合下所以接引而加隐恻者尤甚前岁始获第适合下赐告还乡孤旅之迹茕茕无依随调为吏吴兴夏初入 觐还幸遇合下于京口所以道生平慰藉益勤吴兴西古鄣南属在山水穷僻龙蛇虎豹之与处黾勉二载拊循孤穷以不负孔子之训诸奸豪大猾不便者亟腾谤议当道怜之未加黜谪然羽翼摧残形神惨沮方图所以自解而去因见合下加奖拔之语以为士固伸于知巳自此意气复生方将刷餙于尘垢之中奋拔于泥涂之内振迅于阨塞之区跃然如即拜下风侍君子览盛德之辉光迩者除书忽下■〈垂夬〉然失望顾巳长贫贱今备朝籍为六品官岂求逾分然窥测当道者意向盖薄示之谪谴而往时谗构之说益行矣计此时除书之下合下甫到京席未及暖 国家之议未有所及进贤退不肖之志未行也夫 君命无所逃然 朝廷之命官亦量其才器之所任士君子处世亦自度其力分之所堪而今以为治县之不能而使之佐郡非其任也自知夫治县之不能而冐以佐郡非所堪也苟而赴之其为自欺而欺君甚矣 天子新即位天下之士起废者数十人皆出于膏肓沉没之中赫然光显某自顾垂髫荷 先朝教养之恩贡于成均荐于京兆无岁不与计偕望天就日之诚白首而不摧挫 先皇帝末年始收之顾今同举进士者太半超拔而某在诸进士之中复不淂比数以是知其命之有所限而才之无用也夫以合下之知巳而某不获自伸则无可望者矣易曰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士之出处进退迟速有几自非知几之君子徘徊疑顾之间其受中伤多矣以合下之知未及举而小人谗构之说亟行知君子之道莫胜也其机械且复藏于冥冥之中未知所究安敢望荣进之涂哉夫志士去国不毁其名荀卿屈原贾生董仲舒之徒去其国而犹全其名如此四子者生于今之世犹难矣所以复敢渎于阁下者非复有望于荣进亦欲吏之得全其后世之名而巳夫能爱惜天下之人材不淂进而成就之使致其功抑使退而成就之使不失其名此为合下知巳之大赐也今巳具疏请告以为小官之去就亦当有礼不宜黯默以受谗人之构陷也又在县时获保举者二应 建储诏得恩封欲求 勑命愿一言主者使先人蒙恩地下人子之志愿毕矣无任恳恋之至不宣某再拜

  ○上万侍郎书

  居京师荷蒙垂盻念三十余年故知殊不以地望逾绝而少变而大臣好贤乐善休休有容之度非今世之所宜有也某是以亦不自嫌外以成盛德高谊之名令海内之人见之某晚得一第受命出宰百里才不迨志动与时忤然一念为民不敢自堕于冥冥之中拊循劳徕使鳏寡不失其职发于诚然鬼神所知使在建武之世宜有封侯爵赏之望今被挫诎如此良可悯恻流言朋兴从而信之者十九小民之情何以能自达于朝廷赖合下桑梓连壤所闻所见独深知而信之时人以某徒读书无用又老大不能与后来英俊驰骋妄自测儗不待问而自以为甄别巳有定论矣夫监郡之于有司之贤不肖多从意氷又取信于所使咨访之人秪如不覩其人之面望其影而定其长短妍丑亦无当矣如又加以私情爱憎又如所谓流言者使伯夷申徒狄复生于今亦不免于世之尘垢非饿死抱石不能自明也昨者大计群吏仅免下考今巳见谓不能为吏又使匍匐于州县使益困迫而失其所性辗转狼狈不复能自振于群毁之中夫以朝廷爱惜人才当使之无失其所如某垂老不肯自摧挫以求进于天子之科目至三十年而不退却一旦得之使之从百执事齿于下列不敢望公孙丞相桓少傅仅如冯都尉白首郎署亦足以少荅天下之士弹冠振衣愿立于朝之志矣今之时独贵少俊耳汉李太尉尝荐樊英等以为一日朝会见诸侍中并皆年少无一宿儒大人可以备顾问者怅然为时惜之某顾何敢自列于昔贤之所荐而番番良士肓力既愆我尚有之以为国家用老成长厚之风此亦当今公卿大臣之所宜留意者也某今巳摧残至此夫士之所负者气耳于其气之方盛自以古人之功业不足为其稍歉则犹欲比肩于今人其又歉则视今人巳不可及矣方某之久诎于科试得一第为州县吏巳为逾分今则顾念养生之计欲淂郡文学巳复不可望计巳无聊当引而去之譬行舟于水值风水之顺快可以一泻千里至于逆浪排天篙橹俱失前进不止未有不没溺者也不于此时求住泊之所当何所之乎兹复有渎于合下者自以禽鸟犹爱其羽修身洁行白首为小人所败如此人者不徒欲穷其当世之禄位而又欲穷其后世之名故自托于合下之知得一言明白则万口不足以败之假令数百人见誉而合下未之许不足喜也假令数百人见毁而合下许之不足惴也故大人君子一言天下后世以为凖某甘自放废淂从荀卿屈原之后矣今兹遣人北上为请先人敕命及上解官疏并道所以轻于冐渎无任惶悚不宣

  ○上王都御史书

  某闻天下之人材其为君子小人皆有一定之性古之所谓知人者非苟知之而巳也始知其如此则其终身不能易也伯乐之于马卞和之于玉如令马非绝尘玉非连城二人者必不顾如令二人者顾之而马与玉岂有变哉马与玉而有变则天下亦不号为伯乐卞和矣故以为人之贤不肖有定而古之知人者决于一见而终其身不易彼有改节易操者必其始非真性有矫而为之者特其号为知人者之不至焉耳孔子曰举尔所知盖谓巳知之矣则其举之不疑也故大臣之相其君其平日常有意于天下之人材一旦而任之权而举平日之所知盖优然而有余是以能佐 国家成光眀之业其声名永与天地无穷若夫取之于临时处极贵之地而欲以周知天下之人材不能如其取于素之为裕也某不材不敢附于当世之贤者念始初合下为县时相知最深盖不谓其不肖也合下清明直亮少所许可而独于某而加顾自此合下为郡二千石扬历外省及升中丞治河漕济州淮杨间某数往来京师道所历合下未尝不垂顾念合下非有私于某以为为国家急于当世之人材如此前岁得举进士合下方召入为司徒某时与诸进士旅见合下独加礼异于寻常今岁入觐合下府第深严某一再见然不拒逆而进之合下不以綦贵轻天下之士而犹惓惓于其素知者如此某自以诸生文学不办治县而事多泥古与世乖忤监郡及台省大吏无相知者其考宜殿而独免于过谪则合下之于某信乎如古人所谓的然昭晰自断于内而了于冥冥之中此士之所以伸于知巳者也然某不能不惴惴自惧恐其有改节易操而有负于合下者某之为县不敢自附古人然惟护持小民而奸豪大猾多所不便遂腾谤议顾今小民之情不闻于上而某之受谗构无巳夫今铨部之所取信者监郡监郡之剌举未尽出于公与眀汉人有言陛下以使者为腹心使者以从事为耳目尚书之平而决于百石之吏此亦今世之弊也且监郡所荐举无不极其褒美语其治行虽哉之龚黄卓鲁不能有加然古之吏皆积久而成今并布衣诸生少年远者仅二载何治之卓卓如此夫果能如此则其县治矣何迁代之后其雕残犹故也如此则考其举剌亦有类于谩欺者矣况监郡之外复有采取流言飞文一被口语无自全者合下清德重望弹压百吏凛然风裁监郡者不敢为欺谩其剌举必公与眀其谗说亦无自至于台省然唐虞之世贤圣在朝犹有谗说壬人以周之盛而寺人畏谗则虽登眀选公举世咸仰合下赞翊圣朝之盛而宁独无某前之所论者念三十余年受知于合下今仕涂颠陨于铄金毁骨之日至合下务委曲而全济之此所以有伯乐卞和之喻也又念前世宰相未尝隔天下之士世多议韩退之上宰相书然退之非重爵禄者顾三代之盛上下之交常通而于吾君吾相有可以情告者如王介甫平生高介天子之所不能屈当其穷而上宰相之书自言其势之所宜怜者不讳也况某以合下之素知若有所隐而不告不又几于有负于合下哉自古一士之不遇至微而后之人追论其世乃以一士之故而归咎于当世之公卿大臣者多矣某今日之迁自于铨部非合下之所及知苐以为县既巳无状复勉而佐郡益违其性而志气衰沮如败军之将没世不复欲从合下乞改一文学博士之官以养老亲顾自初登第时巳有此意耻于求乞而有所不敢若至今日乃言之似近于时穷势迫慕恋禄位而不知止故敢以不肖之躯求觧而去官虽微而出处进退宜眀是以窃有求于合下使知某之仕宦虽颠倒狼狈未尝有负于合下平日之知伏惟怜而哀之使得全其身名以去不堕落于谗人之口不胜幸甚渎冐威尊不任惶恐之至

  ○上高阁老书

  某窃惟天下之事变不可测而其势之所趋必有端而可见古之所谓大臣者必能默察其微而制之于无迹故天下常固而不倾微不能制制之于既形事巳然而后持之犹可以力振而不至于乱夫惟有天下之材与气足以运量一世而不肯随时委靡者为能然夫不制之于微者非其不能也方其时而任未及我也迨其既形而及我不能制之于其微而制之于其形则视其微者为力尤难而后见君子之材与气夫如是故天下之势方且将涣而复济其权方且四出而有以收之天下宴然飨其治安非古之大臣何以能此自古天下无二百年无事者 先皇帝厌代 新天子承统继绪四海之内忻然望治此世道升降之机也若求其微而制之则当在 先皇帝之世矣今不敢论其微而论其形夫天下神器不可失也天子之大臣能为天子持其权不使至于旁落朝廷清眀宫府一体而后天下之事使之左则左使之右则右惟吾之所为以求承平之理若其权稍落而不收则天下之事无一可为者矣 天子新即位进用二三大臣而明公为首天下莫不翘跂以望眀公今日之所弛张错注而今天下之势巳形矣 天子端冕深宫而以万几责成臣下圣度旷然有天道为而不宰之盛德然其权恐有窥窃于其旁者书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又曰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此所望于眀公朝夕陈戓于吾 君者明公一日释位而去天下愀然失望以为天下之势莫能为 天子持之也且今天下之治体可知矣世之说者以为三代各有所尚而我 国家之政尚严盖未有考其实者 太祖承胜国之后其严有时而用自永乐以后大抵 朝廷之政日趋于宽历 五圣至于 孝宗仁恩沦浃号为 本朝极盛 武宗之时宦侫盈朝盗贼陆治强藩窃发天下号称多故而元气未索则以 国家百余年至我 孝皇培养之深也 先皇帝威福自操廷臣时有诛戮而天下之治未尝不在于宽 今天子仁恕慈爱天下莫不闻而 朝廷之政反若急促而无聊近衰世之风此不可不忧也夫祖宗之法未有可以轻变者宋至熙宁之世承积弊之后当宜改弦更张之日神祖以英睿间世之资锐然有为始用王荆公为新法而天下之士群起而争之君臣力行不顾沿至绍圣以后之纷纷而国势遂不可为今日 朝廷遵守成宪未尝下一令更一事而使者所至日求变法遂至朝令夕改国异家殊凡 祖宗均田赋役之政着在令甲者悉非其旧矣宋之君臣相与力排天下之议以求变法以天子宰相之势终不能以力胜天下而刼持以必行今一使者辄能改 祖宗之法行之一省天下传相慕効 国家典宪荡然生民惶惶未有所定且廷臣建言者争出一事为新奇可喜之论钻求刻盭无所不至公卿惧违其意每辄下所司行之大氐皆希合当世以为迫促之政民何以堪之嘉靖累数十年不赦改元一赦此天地解而雷雨作旷世之恩也有司拘牵文义罪人不淂赦者什五免租之文虗被而遣使旁午诛求更甚于前谓之理财而财愈乏谓之治兵而兵愈耗谓之驭吏而恢诡侫捷奸謏嵬琐者争先而为谩欺有廉察之虗名而售排陷之险计有荐举之浮词而致结纳之私情有干办之小能而行速化之谬巧今天下之势既未有所持而政之纷纷如此一切归于刻盭而财匮兵弱吏弊而夷狄窥伺盗贼纵横率束手而无策徒以支吾目前为不终月之计故某谓天今天之势不能制之于微而制之于形必有天下之材气负天下之重望如眀公而后能当之今眀公优游谢事以坐观天下之变是岂 天子所以首擢眀公与天下之所以望之之切乎昔者尝奉眀公之教谓读易而深有淂于消长进退之理窃谓明公以此行于一身可也若六十四卦天道之运周环无穷而干复垢坤一否一泰一损一益世道之升降在明公不可辞也某仕进屯蹇九试于礼部晚为眀公所甄录而黾勉为吏以古人自期不敢负明公之教行之二载湖山夷鬼之乡颇知信向而动与时忤排构乘之明公尝语及往时兴化守之被谗至廷论以发小人之奸状今谗口方张孤危之迹无大人君子以为之依自分无所复用于世巳投劾而归欲以余年发眀先圣之遗书又面受眀公论春秋之大旨即当从事此书稍加论述俟有所成重趼造门以求是正惟眀公不拒而进之方遣人赴都求请 勑命并上乞骸骨疏特迂道候起居轻渎威重无任陨越惶恐之至

  ○上赵阁老书

  某自少应举连蹇不遇常恨生当太平之盛徒抱无穷之志而年往岁徂茕然无所向往时张文隐公知之时时称之于人张公垂殁以不能荐达为恨然某尝侍于公间闻公论当世之士独亟称明公谓不惟于文章绝出他时为国家建弘业者终有赖焉某之乡人在明公门下者亦颇言鄙人姓名为明公之所垂记虽以文隐公之故然士固有相知者则有不待付授言语相属而相契合者矣会明公忤时宰屏居西蜀者十余年某始获举进士在京师思明公而不可见徒念岷峨之高江水之长怅然而叹幸与明公生同时而顾无由一见以为今世则巳矣徒若读书而慕古人于百世之下夫古之人往矣而以为能知我者何也盖以某之知之而知古人之生于今必能知我也明公之知之则且同时矣而不淂一见犹若异世然此某之所叹恨也既而为吏越中明公始复登朝及入觐以为可以得见矣而明公又以南迈某时尚在京师一日 天子忽出手诏还眀公于朝是时海内之士试都下者四五千人皆叹 天子之明圣能知人如此某又私自喜道之将行也文隐公之知人不谬也某之羁穷得所依归也当是时官程迫促又不能迎拜明公于马首昨春自越还遇瞿文懿公于乡言入朝时与明公尝以鄙人为荐有惑于流言者从中毁之瞿公因言今世荐士之难吾与赵公知子深矣力足以 荐士矣尚格而不行语毕黯然不乐者久之夫瞿公乡里游从之旧耳目日相接固宜其不能忘明公在万里之外偶知于数十年之前其不忘而汲汲如此求之于古未有其比也兹以入贺来闻京师人皆道眀公数相荐引之语乃益自感伤以为百世之下士之不遇而闻眀公之于某如此亦当有感慨而悲泣者矣今以某数十年之向慕一旦得见令人不复徒念岷峩之高江水之长矣此生幸甚苐以日月逾迈若弗云来自顾其中枵然无可以为世用者而州郡之职又非其所任孔子曰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或知尔则何以哉某于今日益恐有负于眀公之知进退惶悸伏惟眀公有以处之又窃谓君子之所以无求于世者有二盖不知我者不当以求既不知我矣强求之未有能知也知求之而无益故不求也知我者不必以求既知我矣无待于求之苟待于求之则非知也故不必求也夫然则眀公巳知之矣某今所以复有言者以往年为吏差知自爱亦自谓能使鳏寡孤独不失其所顾不惟劳効不得上闻而乃令■〈目奄〉蔽殁世而不见使后之欲为循良者以为戒何以厚天下风俗而返汉代长者之风此尤可痛也人才之在世有难言者以小才而议大谋必厚訾以邪人而察庄士必重诬如使贾谊董仲舒陆贽之徒生于今之世必不能与时文薄伎争长矣汲黯郑当时之治郡必以无能见罢矣恶直丑正群飞剌天屈子之直行而受谤荀卿之大儒而逃谗萧望之之经师而拘持必不免矣巧捷者自进长厚者自诎寡浅者自升崇竑者自晦此章荦奇伟之士所以不见于世而天下之所以忧乏才者以此兹者 天子特以眀公为相复改任铨部诏旨皆从中出天下想望丰采士莫不鼓舞踊跃自矜奋明公必有以把握天下之大机与二三元老经纶密勿同心一德凡所施为注措上以仰荅 圣天子之知下以慰天下士大夫生民之望若古之巫咸傅说回斡元化昭揭日月光辅中兴流声名于史策时者难淂而易失遭时际会亦何容易某自度巳无用于世而区区所见如此畧为明公陈之非为一身之进退也若身之进退则在明公而巳矣若使狸搏牛使虎搏鼠固所不可至谓怜其无用姑使之苟一日之禄如先王之世所以处侏儒戚施聋瞽之人者亦非某之所安也君子伸于知巳而诎于不知巳是以冐渎而忘其僣越焉

  归先生文集卷之四

  ●归先生文集卷之五

  吴郡归有光着

  门人王执礼校

  制诰(奏疏附)

  ◆制诰(奏疏附)

  先任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张治赐谥文毅诰文

  谕祭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裴爵并配赠夫人杨氏封太夫人郜氏文

  谕祭提督福建等处军务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涂泽民文

  谕祭山西廵抚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毛鹏文

  谕祭原任南京兵部右侍郎刘畿文

  封朝鲜国王妃朴氏诰文

  奏疏

  ○先任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张治赐谥文毅诰文

  制曰朕于国家之事凡臣下有所建白苟有可采咸赐施行寔以付之公议而不槐焉故太子太保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张治孕灵湘汉际会风云擢抡魁于鸿渐之辰获利见于龙飞之岁遂官翰苑事我先皇帝三十余年往殿南都以长六卿寻被召还置之丞弼忠诚直亮庶几有为而弗永其年然隆恩厚恤君臣之义可谓有终始矣间于媢嫉之臣易名未当顷有言者朕下之礼官考论其世以尔词尚理要制作浑雄心存世务议论慷慨考文章以知人如陆贽之识韩愈因公正而发愤若汲黯之斥张汤引以同升悉为今日之宰辅与之异趣实乃当时之大奸是以朝廷服其节槩天下想其风采昔我先正良用怀思不有嘉名曷称舆论是用谥尔文毅盖公议久而后定非乐于有所改亦必归于是而后已也尔其不昧尚克享此

  ○谕祭赠资政大夫南京礼部尚书裴爵并配赠夫人杨氏封太夫人郜氏文

  维尔性含淳质家承素风有子为文学之臣进位膺秩宗之命赠封荐被伉俪偕荣考其积絫之原寔由善德之致再稽令式悯恤宜厚于厥终爰轸疏闻宠数特申于并锡贲兹新竁祭以共牢尚其冥灵歆此嘉飨

  ○谕祭提督福建等处军务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涂泽民文

  惟尔蚤占科名历跻通显屡经任使积效贤劳自顷粤寇稽诛蔓延三省生民受毒征发连年为我中国之忧贻朕南顾之虑尔当阃寄畏此简书恊谋进兵共成掎角鲸鲵就殄岭海渐清方兹念功遽闻奄逝岂以山川之险遂犯雾露之危朕用恻然遣官谕祭灵其如在尚克歆承

  ○谕祭山西廵抚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毛鹏文

  惟尔初由俊造荐服仕官遗惠爱于桐乡肃纪法于栢府超升太仆寻陟中丞属猃狁之匪茹乃朔方之攸寄斩首捕虏捷音屡闻缮塞保城劳绩可纪方申移阃之命亟上飬痾之章未究厥施奄罹大疾疆场多故朕用拊髀人才寔难予所哀念特遣谕祭以慰幽魂尔若有知其克歆此

  ○谕祭原任南京兵部右侍郎刘畿文

  惟尔世族名家接武科第清涂华辙荐历寺台昔从内庭曾董紫宫之役晚抚全浙永宁沧海之波显有誉闻方深委寄兰撩桂栋最劳绩于考工鹤列鱼书上卤获于幕府恩貤嗣子位正陪卿在告飬痾奄忽长逝用锡祭葬以厚厥终灵其有知尚克歆服

  ○封朝鲜国王妃朴氏诰文

  制曰我祖宗诞膺天命统御万方睠惟东藩恪修方贡奕世休飨恩赉有加朕嗣守丕基率遵先典乃国君继祚既遣使以疏封肆妇爵从夫复并隆其命数尔朝鲜国王李昖妻朴氏出自元宗夙闲方训爰膺妙选作配名邦方嗣位免丧之时恊令居燕誉之吉适览来表良副伫怀特封尔为朝鲜国王妃于戏宜尔室家系一国之风化共承祭祀衍百代之云仍无隳令仪以迓多福钦哉

  ○奏疏

  进香疏

  奉慰疏

  乞改调疏

  乞致仕疏

  ·进香疏

  某官某等谨奏为 大丧礼事仰惟 大行皇帝宫车远驭奄弃万方四海之内含气之属靡不哀慕况如臣等荷恩深重其于悲恋尤倍恒情谨备降香一炷具本专差某官赍进谨以奏闻

  ·奉慰疏

  奏为奉慰事某年月日接到 大行皇帝遗诏以某年月日龙驭上宾普天同慕攀号靡及仰惟 皇帝陛下圣孝天性方当谅闇之时哀慕至切臣等不胜悲怆无以为情伏念 大行皇帝受天明命缵绍丕图覆露群生四十五年享国长久近古罕比又以 圣人为之子临命之日为天下得人朝不改署市不易肆海内晏然 大行皇帝在天之灵殆无遗憾矣天下神器帝王大统 陛下膺兹付托之重伏乞仰遵 遗诏节哀忍性爱精育神以系华夏蛮貊之望为天地神人之主绵 国家亿万年无疆之历所以荅扬光训永世克孝实在于此臣等瞻恋阙廷不胜大愿

  ·乞改调疏

  为乞恩改调以图报効事臣于嘉靖四十四年会试中式蒙 先皇帝收录赐臣同进士出身除授浙江湖州府长兴县知县自以平生受 国家飬育之恩亦欲少竭涓埃以图报称于万一念百里之寄实非容易臣谨守 教条悉意抚循妄谓今天下生民元气耗矣宜专务休飬之不当厉蠭锐事刻核以取目前之快也然泥古而不通于时务信心而不达乎人情功効蔑闻罪过山积幸荷 圣明不加罪谴曲赐保全于隆庆二年六月十八日升臣顺德府通判终以驽蹇不任驱策黾勉在官虚糜廪禄审巳量力甘自退废又自念髫齓厉志白首不衰方 国家收录人才之日臣不忍自弃于造化生成之外兹因入贺万寿圣节得望 阙廷 君父在上臣子敢不控诉愚悃伏望 勑下吏部改臣国子监一官俾臣以五经训诲学者匡鼎虽贫读书不废于宦学桓荣巳老专门自许于师传忖臣之力足以任之俾于未死之年少尽平生之志亦以见 圣世之无弃才也臣无任■〈忄貇〉悃屏营之至

  ·乞致仕疏

  某官某奏为乞 恩致仕事臣于嘉靖四十五年蒙恩赐同进士出身除授某官隆庆二年四月内 朝觐回任今蒙升授某官于某月日领到吏部文凭一道即离任至原籍某府某县不意痰火忽作延医调治未痊见今病势侵寻不能前迈伏乞 圣恩容臣休致念臣髫齓励志白首不衰仅获第于九科叨食禄者二载涓埃未竭覆载难酬及其未死之年敢忘图报之志成汉二史作唐一经或能发挥盛德传示来世

  归先生文集卷之五

  ●归先生文集卷之六

  吴郡归有光着

  门人王执礼校

  策问

  ◆策问

  策问二十六道

  ○策问二十六道

  问自昔帝王立极垂统为后世计如禹有典则汤有风愆文武有谟烈其子孙能敬承之故夏商皆飨国长世周过其历至于八百年汉唐而下盖莫能比隆焉我 太祖高皇帝受天明命诞受多方在御日久万几之暇躬亲著述睿思玄览自身心以至于天下国家无一事不有垂教而祖训一书为 圣子神孙虑尤谆悉矣其大经大法世世遵守昭如日月固不待赞述也乃若微言至论为今日 圣天子之绎思者可得而详言之欤我 世宗肃皇帝凭几之言告戒深切 皇上孝思罔极遵承末命改元一 诏风行雷动乃至荒陬绝徼含齿戴发之民靡不拭目以观德化伏读 诏旨称郊社等礼各稽祖宗旧典斟酌改正有以仰窥 圣天子法祖之盛心矣 诏条所列固首奉 皇考之教中间与 皇祖之训相符契者亦可述其槩欤夫臣子为君父陈烈祖之训盖忠爱之至也即有大美而弗彰何以仰荅鸿庥于万一乎诸士子具悉以对将为尔闻于当宁

  问 我祖宗列圣世有实录表年纪事撰述功德以为信吏迩者 皇上深 诏近臣纂修 世宗肃皇帝实录载笔之臣必能仰体宸衷勒成巨典然窃以先皇帝飨国最久年载旷历又无前代记注之书编摩摉辑成一家之言若有未易然者夫实录之名何所起欤抑古之论史每难其事昔刘子玄与宰相言二史不注起居而欧阳永叔论日历之废盖近代为史之通患而子玄又谓史有三长至曾子固序南齐书其论美矣二子之言后世多称之可得而备述欤兹者 诏令天下采取 先皇帝遗事汇进史馆方当下之学官诸士子皆得而与知者宜以所闻着之于篇其母让焉

  问古者国有大事必合天下之议所以集众思也王通氏着续书甞曰议其尽天下之公乎夫 黄帝有合宫之听尧有衢室之问舜有总章之访皆议之谓也 黄帝尧舜尚矣三代以下惟汉近古请举汉之议者其或是或非或罢或行亦有可论者乎夫匡衡张谭郊社之说何据贡禹韦玄成祖庙之议何本董仲舒师丹之请建限田何罢而不行祝生唐生之请罢盐铁何议而不用公孙卿壶遂司马迁改朔之议何取贾让关并韩牧王横治河之策孰得先诛先零之谋何以卒从赵充国罢边塞置吏卒之请何以卒用侯应此皆汉之大事而有国家者之所当考昔韩退之非三代两汉之文不敢观诸士子皆通经学古以待有司之求必有能及此者请言之以观所学问六经之教未甞专以仁为言至论语一书孔门之论仁始详今观孔子之荅问者数矣而皆不同何欤夫若然者则仁宜可以人人而至也然孔子之所许者盖鲜矣当时惟称颜子三月不违若仲弓冉有子贡公西华门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陈文子春秋之贤大夫孔子槩称之而独不许以仁顾惟于微子箕子比干而谓之三仁于伯夷叔齐而称为得仁至管夷吾霸者之佐亦曰如其仁抑又何欤夫以仁之难造如此而又谓愽施济众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则仁与圣犹有等欤后之学者皆以为孔子未甞言仁而特与弟子言其用功之方耳其果然欤如此则果何以谓之仁乎士人自知学即读论语而不求其意秪见诸说之纷纷而无所取衷也兹欲会而通之必有至当不易之论试言其大旨以观自得之学

  问两浙天下重藩涵濡至治生民乐业盖二百年于兹矣独以承平日久吏治刓弛衅孽或萌殆不能不为民病焉以田赋言之豪右之兼并里甲之摊税其间欺隐飞诡奸宄四出今欲求经界之正丈量之法果当举欤以差役言之官司之征泒应办之频仍其间夤缘规避弊累百端今欲行均平之政顾募之法果当因欤自倭夷入寇民间征调日广迩者虽称裁减犹未销兵以蠲外加之赋兹欲议兵食之省而练土著之民可乎自矿徒为梗州郡绎骚尤甚迩者稍巳帖息旋复纠众尚隐内讧之忧兹欲杜攘夺之源而严封山之令可乎夫丈量似矣而增税犹恐槩及下田不知何以合夫遂人辨野之规顾募似矣而输值犹恐累及贫户不知何以得于司徒保息之道土兵似矣变或不测事当豫防既济衣袽之戒其可思乎筑塞似矣利之所在人不畏死□人厉禁之守其可复乎此四者均为民病诚宜蚤虑而亟图之也善捄者譬如良医之疗病病巳去而人不知否则投之或误未免重困所以捄之者非也是知变革之道必斟酌剂量识化裁之宜而后可以与此士于穷居天下之务当无不究心者矧是为乡土之忠诸士子必能悉其利弊毋徒诿之不知也

  问我 太祖高皇帝自始初建国庶事草创即命世子以师事宋濂又选国子生国琦王璞等侍 太子读书禁中其后大本堂之建制度文物盛矣而对詹同等议东宫官欲用勋德老成之士于时群臣当其选者可得而言欤至于 皇太子侍圆丘侍文华殿侍文楼无时而不致其训戒 太祖之留意国本如此 列圣御极其所以设教置属果能尽得 圣祖之意否 圣天子慈爱隆至近日廷臣出阁之请尚以 皇太子年龄未许夫明堂保傅之篇莫不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所谓少成若天性尤今日之所当急也即举出阁之仪而今之东宫官属与讲读仪注果足以为尽谕教之法欤昔贾生少年常为文帝陈之此亦尔诸生今日之所当知者言之毋让

  问国家有非常之灾天之所以警戒人主使修德以保大业而受多福也今 天子承统继祚宽仁恭俭天下延颈以望至治迩来灾异频仍岂上天垂象示所以仁爱之至者欤今岁洪水泛滥弥漫数千里而大江以南海水震荡沿海居民漂溺者以百万计于洪范五行推其事类以为貌之不肃故曰貌伤则致秋阴而常雨然至于江河横流海水飞溢其变不止常雨之应而巳汉世如董仲舒郎顗之徒皆能推阴阳以纳说时君学者或以为流于术数假经托义非吾儒之正道然前世因天变下 诏求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今天下之事可言以告吾 君者多矣诸士子抱忧世之志其各以意对

  问昔者孔子与其门人论学其后七十子之徒以此友教诸侯而汉兴六艺皆有名家以师法相授受更千百年而学者不废也至宋周子出而河南二程子从之受业同时有张子与二程并称以为上接孔氏不传之绪至朱子又独得程氏之正传则汉以来诸儒学者固置之不足道也然如程门高第弟子谢杨吕游之徒皆亲有得于其师者而朱子往往病其悖于师说至其同时如陆子静其所造巳极于高明而鹅湖论辨终不能有合今之论学者所以掊谲不相入为此也夫道一而巳矣千古之人心不异也何独为圣人之学者直有此纷纷也愿闻诸儒之失与朱子之所以独得者

  问北虏为中国患吾所以备御之者常屈于力之不足二百年强盛之中国卒未有以得其胜筭能幸其不来而已然此乃上古之所不臣者犹可言也若闽广在吾疆域之中其声名文物与齐鲁不异非秦汉之时比也而数年以来叛命者踵起虽告捷屡至而出没如故非复如 先朝断藤峡八寨之类可以旋就扑灭今几为吾腹心之疾矣议者谓不患于无兵而患于无财不患于无财而患于无将又谓慎选牧守则能招谕觧散虽不必选将可也其果然欤宋侬智高反岭南得狄武襄而后平定汉李固荐祝良张乔为刺史太守则不发兵而交趾九真自宁前代得人之效如此今庙朝畴咨廷臣论荐自以为极当世之选而智勇之将循良之吏母乃犹伏而不出欤抑得人如 先朝之韩襄毅王新建者于今日果可必其成功否乎其有以告我

  问杨子云太玄惟弟子侯芭能知之虽刘子骏班孟坚盖莫能测也然桓谭以为胜老子张衡以拟五经至范望之徒皆以杨子云为圣人抑岂无见而云然耶则吴楚僣王之讥吾未知其果然否也至司马温公又谓玄之书要以赞易非别为书以与易抗衡也然则今之学者皆知读易而不能信玄则其所谓学易者亦母乃无所得耶夫侯芭者诸士子之乡人也故以太玄与诸士子论之

  问我 太祖高皇帝再造区宇创业之初经纶万务若不遑给而纷纷著作上追典谟以遣 圣子 神孙者 龙图延阁之所求不啻富矣姑举一二为诸士子言之甞以祭祀为 国大事念虑之间儆戒或怠无以昭神明命礼官及儒臣编存心录又将飨 太庙致斋 武英殿命东阁大学士吴沉等辑精诚录曰存心曰精诚 圣祖所以严事 上帝神眀者至矣其大旨与其条目可举而言欤夫以我 太祖之于祭祀如此其于 深宫之居亵近之御肯少肆耶盖即其对越神明之心也自古帝王著作多矣以儒者之学接尧舜禹汤文武之统此所以至千古而莫及也二书实 今日经筵劝讲之所宜先者诸士子庄诵久矣宜敬陈之

  问迩者洪水为沴四方奏报日闻 诏命所在赈贷德意至厚也夫先王九年之积不可今日冀矣周礼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亦有可酌而行之欤管子书云汤七年旱禹五年水人之无■〈米亶〉有卖子者汤以庄山之金铸币赎人之无■〈米亶〉卖子者禹以历山之金铸币以捄人之困夫圣人居至高之位乃能轸念人之无■〈米亶〉卖子者则当时之民其必不至于死也吕成公有言天下古今不同古人可行之法皆巳施用今但举而措之耳试举前代之捄荒宜于今者有几其若尧汤之世能念人之无■〈米亶〉卖子者否昔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有若告以盍彻乎夫饥而用不足而告之以彻尤今世之所谓迂者也然散利薄征实荒政之首务徒散利而不薄征又不若不散之愈矣今议赈贷未甞不行而曰免民田租则动以 国计为言然则必使百姓受其实惠以不负我圣天子哀愍元元之意如何而可

  问程子荅张子定性之书以为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内外其论至矣然易传解艮之辞谓止于所不见而外物不接内欲不萌则犹若张子之恐其累于外也中庸喜怒哀乐未发之谓中程子以为才思即是巳发不知戒慎恐惧亦已涉于思否吕氏求之于喜怒哀乐未发之时杨氏未发之时以心验之则中之义自见皆若有悖于程子之言至于李愿中学于罗仲素而知天下之大本有在于是者是即得之杨氏者也则吕杨之说亦未易可訾矣抑程子所谓内外两忘与外顺虚缘出怒不怒之言何以辨艮卦之传与息缘反照狥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者何以殊才思即巳发与可使如槁木死灰者何以异夫学者于佛老皆知辟之矣至吾儒心性之学常不免与之相涉者凡此皆诸君平日所当体验而析之于毫厘者愿闻其说

  问刘向称贾谊通达国体古之伊管未能远过又称董仲舒有王佐之才虽伊吕无以加孝文一代之贤主其始未甞不深知谊而卒为东阳綘灌之徒所排弃谊长沙武帝始三策仲舒乃以为江都相后亦见嫉于公孙弘再相胶东竟废于家昔人称贤才之用舍系国家之治乱谊虽不用无损于文帝之治武帝以汲长孺之廷争而上所倾向乃在于弘汤使仲舒列于九卿其亦何所救乎即二子得君如伊吕其果可以追三代之治乎抑班固言谊之所陈孝文畧见施行仲舒居家朝廷有大议使使者就问之及武帝推明孔氏罢黜百家立学校官举茂才孝廉皆仲舒发之则二子于当时盖未为不遇也而谊乃至自伤比于屈子之沉沙而后世尤以仲舒不用为武帝惜何也

  问孔子筫易自庖羲氏删书自帝尧此以前未之及也虽好奇如司马子长亦断自黄帝以为史记然图纬所载世犹传之泰皇九皇之称或亦见于史记管子谓古封泰山七十二家春秋纬有十纪之名其亦可信欤或谓古有浑沌氏盖天地之始生如屈子天问淮南子所称多僪佹然皆无有及于此者至如豨韦冉相容成之号又何所征欤孔子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又论十三卦制器尚象之始则上古有天地其渐有帝王固理之必然者而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之书当孔子时前古之书犹有存者何孔子皆弃而不录欤宋司马温公为资治通鉴而道原刘氏与温公深相契合然通鉴不敢续获麟刘氏作外纪乃始于盘古氏何也以诸君于书院中方读外纪试相与论之

  问周官之灋五家为比十家为联五人为伍十人为联四闾为族八闾为联使之相保相爱刑罚庆赏以相及相共以受邦职以役国事周公之所以经纪天下者详矣 国初斟酌前代之制定为里甲实本于此今天下编户不具黄籍无稽流冗与土著杂处见丁着役牌面沿门轮逓之灋比郡罕有行之所以奸轨窃发四夷交侵夫岂不由于此也夫周官自乡大夫至于闾胥无非教民以孝弟睦婣敬敏任恤汉置三老犹有此意我 太祖高皇帝手谕教民榜文固在今欲遵行令乡老教民决讼议者以为不可行何也夫不遵奉 典宪而徒取壹切以务声名岂 国家所以任属长吏之意兹欲求化民成俗之效何道而可诸士子为我言之

  问古之君子因时会竭忠谠建竑论卓然有称于世纪诸史传多矣今不暇槩举姑取其最著者与诸士子论之或举世共称而不无疵议或一时救弊而未为通方或言可经常而足以行之后代或意义深远可为世主法诫者夫通达国体矣而其学出于申商潜心大业矣而其术流于灾异明哲少双者被阿谀之讥然其言可废欤愽物洽闻者泥五行之传然亦有可采欤语当世理乱晁错之徒不能过其果然欤志在献替其所论辨通见政体亦可述欤至于竭诚奉国而理归切要儗之政论为孰是论谏本仁义而炳若丹青平生力学以得而为世龟鉴方之申鉴孰优夫学者称道古昔所以规摹当世也数子之书繁矣抑可以撷取一二足以为警诫而备世务者庶几如魏相条陈晁董之对苏轼进读陆贽之言用以观经世之学

  问周官宗以族得民昔之圣人其治天下而笃于敦本故其民维系而不可解夫氏族之始宗法之立其可详欤宗法废而谱牒重厯代为谱学者可数欤魏起北方胡为而独重高门唐尚文雅胡为而更崇氏族袁谊柳玭岂非世家之贤者乎今谱牒亡矣宗法岂可得而复乎与诸士子论道而及此毋以为迂也问今河南置省大梁包郑卫梁楚颖川南阳之地前代人才之盛难以尽举姑取当时任事为豫冀之产者各举其槩与诸士子论之俱逢角逐之秋矣或运筹帷幄辞万户之封或崇明王畧拒九锡之议其心迹何似并遇戚竖之囏矣或依违顺旨定左袒之功或守正嫉邪婴灭顶之祸其道谊孰得负苍生之望均也一以致山桑之衂一以致淮淝之捷其名实孰当际中兴之运同也一以成述作之能一以成应变之务其功名孰优属时多难或负高志而不能免陈涛斜之败或有胆畧而不能拒封丘门之入其才畧孰胜遭世治平识量英伟定社稷之策临时果断有大臣之风其德业孰隆诸士子尚论古人凡此者固宜所究心况其乡之先哲乎其悉述以对

  问兵之所图画者地形也古有九塞犹在中国之间若夫北纪与夷狄为界夷夏之大防莫严于此矣秦汉取河南地因河为固议者不以为上策何欤魏晋之世戎夷杂处江统郭钦甞论之矣以魏武之英略不知虑此何耶魏之六镇唐之三受降城源怀之所论张仁愿之所营果周秦之故塞欤石晋以十六州赂契丹中国失势以宋太祖太宗之烈不能争尺寸终宋之世武功不竞卒贻青城之祸抑其故何也我 国家驱逐胡元中国之势尊矣然朔方故郡统万旧城虏得以居之在廷硕画之臣时有论建而未能复也诸士子筹之于今日必有胜算

  问兵众之所聚必有行列司马法军旅什伍之数具矣管夷吾作内政所以轻于变古者何也世言阵法盖本黄帝握奇而公孙弘范蠡乐毅之说果得其意欤诸葛孔明演之为八阵图后世惟晋马隆隋韩擒虎甚明其说李靖传之造六花阵以变九军之法李筌配四正四奇之位于八卦而裴绪新令有九阵图其说可得而详欤孙子曰纷纷纭纭鬪乱而不可乱浑浑沌沌形圆而不可败兵之至妙非阵莫能也而筌又以为兵者如水水因地以制形兵因敌而制胜能与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则筌虽为图而其说乃又出于图之外固知兵者之所不可不究也愿有闻焉

  问古语云有必胜之将无必胜之兵将者三军之司命也人主求天下之士而犹难于得将才而兵法言论将之道有所谓五才十过八征其求之可谓详矣又曰将者智信仁勇严也又曰将之所慎者曰理曰备曰果曰戒曰约其责之可谓全矣然昔君臣之相遇风云感会定分于俄顷如汤之聘伊尹于莘野文王之载尚父于渭滨其果详而求之欤齐桓登管仲于车中秦穆用百里奚于牛口其果备而责之欤古之人相遇如此之盛也今天下甞病将才之难然恐有之而不能得也孔明不遇先主终老于南阳而巳桓温顾王猛而别求所谓三秦豪杰者岂豪杰之伏而不出其坐此欤抑虽终日与之居而莫识其人也请质之诸士子以观其所以自待者

  问自战国力政而言兵者始籍籍矣其书大抵不出权谋形势阴阳伎巧四种而已而后世又有所谓三门者何欤夫兵者不过以智鬪智智饶者胜以力角力力雄者强宜无事乎至高之论也今其书乃类言大道者如所谓微乎微乎至于无形神乎神乎至于无声又曰精诚在乎神明战权在乎道之所极又曰神明之德正静其极诚如其说则古之为将者必圣人而可也其果然乎又谓度量数称则兵之法何又本于六律也至如荀卿子之议兵吕览之言简选淮南之叙兵畧诸士子亦能通其说欤古之语大道者五变而形名可举九变而赏罚可言则兵者在于礼乐刑政为至粗者也今能达于此说则知兵之非至粗也愿闻其旨

  问兵者天下之至变其安危存亡常在反掌之间繄计之得失明矣请以前史论之成安君之御汉师也果用李左车之言则淮阴将遂困井陉乎吴王濞之向关中也果行田禄伯桓将军之计则条侯遂委关东乎董卓专汉命梁衍献规于皇甫义真若从之其能就格天之业否也夏侯楙镇长安魏延进计于诸葛孔明若用之其能成捣魏之勋否也淝水之捷符秦奔溃谢安石何以不知乘之渭桥之胜关中几复宋武帝何以不知取之澶渊之幸议者谓寇忠愍拘小信而不亟徼虏否则能使只轮不返欤朱仙之捷议者谓岳武穆守小忠而不能矫诏否则能使中原廓清欤诸士子来应武科一剑之任主司者不以此相欺也当必有独明将帅之大畧者姑举一二以相试焉

  问古今言兵者莫迥孙子其书于兵之情变无所不尽后之用兵者犹至方不能加矩至圆不能加规矣甞试举其类如司马懿不取小利而斩文懿此能而示之不能也班超诡言散众而降龟兹此用而示之不用也韩信陈船欲渡临晋而伏兵从夏阳袭安邑远而示之近也岑彭西击山都而潜兵渡沔以败张杨近而示之远也耿盒攻西安而拔临淄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也邓艾据洮城而困姜维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也徐晃飞矢而下韩范拔人之城而非攻也陶侃函纸而擒温邵屈人之兵而非战也若此之类岂习其法而一一规合之欤抑其书足以待无穷之变而自不能出其范围也夫果人之巧妙自与之合则孙子之书亦可无用欤骠骑将军言顾方畧何如不至学古兵法其然乎试为我言之

  问禹之迹远矣尚书独载九州岛所至盖巳周四海之外而昔人乃云禹治水益主记异物海外山表无远不至以所闻见作山海经非禹行远不能造也及学者言禹事多奇恠史称禹盖会诸侯江南计功会稽及杜元凯注左传以涂山在寿春会稽与涂山岂二事欤会稽固今浙江之境也至少康封其庶子于此以奉禹祀号为于越由此越世世为君王矣果真禹之遗烈耶入其地有观河洛而兴思者诸士子皆越产必知其国之故请言之

  归先生文集卷之六

  ●归先生文集卷之七

  吴郡归有光着

  门人王执礼校

  志

  ◆志

  马政志

  ○马政志

  学者论官必本周礼周礼之书世或疑其与周制不合然文武周公之遗灋亦颇可考至言牧马之事则夏官之属曰校人趣马巫马牧师庾人圉师马质其辨六马之属故为天子十二闲马六种也其职事有校左右驭夫至于皁师皆员选颁良马飬乘之驽马三其良之数其政则齐其饮食简其六节春除蓐衅厩始牧夏庌马冬献马射则充椹质茨墙则翦阖疾则乘治之牧地则有厉禁有驾税之颁有质马之量毛马齐其色物马齐其力禁原蚕凡马特居四之一春祭马祖执驹夏祭先牧颁马攻特秋祭马社臧仆冬祭马步献马讲驭夫佚特教駣攻驹散马耳焚牧通淫而吕不韦月令季春合累牛腾马游牝于牧仲春别羣则絷腾驹凡此皆自古以来传其法所以能尽物之性者也其称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十六井出戎马一匹四丘为甸甸六十四井出戎马四匹天子畿内方千里定出赋六十四万井戎马四万匹或谓周葢令民间飬马考其实不然丘甸之马葢国有赋调民自具马以即戎民之平日飬马官何与焉唯校人以下之职乃为王马而天子使人自飬之者也牧师所谓牧地皆在草莽水泉之区若今之苑马然其后天子亦不尽如其制而自其以意使人飬马穆王时造父御八骏孝王命非子主马汧渭之间皆非如周礼有一定之官也春秋时鲁卫弱国而鲁僖公垧牧之盛卫文公騋牝三千诗人歌颂之秦起西北牧多健马其诗曰驷驖孔阜六辔在手又曰骐駵是中騧骊是骖言秦马之良也诸侯力政国各有马至千万骑后秦并六国马皆入之秦及山东豪俊起章邯以百万之师数进数却竟以败降秦马无闻焉汉初高祖与匈奴冐顿遇当是时高祖被围白登匈奴骑其西方尽白马东方尽青駹马北方尽乌骊马南方尽骍马高祖以故大困时汉马益乏故用娄敬之计诎意和亲孝文孝景循古节俭厩马百余匹孝武恃中国富盛两将军出塞杀虏八九万而汉马死者十余万汉亦以马少无以复往其后天子为伐胡盛飬马马之来食长安者数万匹其后大将军骠骑将军军益出汉军马死者又十余万于是令民得畜牧边县官假马母三岁而归及息什一其后车骑马乏绝县官无钱买马乃着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马天下亭亭有畜牸马先是天子发书易云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及得大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名大宛马曰天马云宛俗嗜酒马嗜苜蓿汉使取其实来于是天子始种苜蓿蒲萄肥饶地及天马多外国使来众则离宫别观旁尽种蒲萄苜蓿极望其后天子下诏深陈既往之悔修马复令毋乏武备而巳孝昭诏止民勿共出马罢天下亭马及马弩关孝宣省乘舆马及苑马以备边郡三辅传马至元成之世数诏减乘舆马光武中兴官皆省并太仆独置一厩后置左骏令和帝省减外厩及凉州诸苑马其后世承华騄骥厩马亦万匹矣汉马莫盛于孝武之世至以伐胡马遂大耗故为假马毋归息诸一切法此后世民养官马之始也然不久而罢汉太仆所领若车府路軨骑马骏马龙马闲驹騊駼诸监厩皆内马也边郡六牧师苑及汉阳流马苑此皆在外而诸牧师苑分在河西六郡中北地灵州有河奇苑号非苑归德有堵苑白马苑郁郅有牧师苑襄平有牧师官鸿州有天封苑太原有家马官其后又置越隽长利高望始昌三苑益州有万岁苑犍为有汉平苑皆太仆属也魏晋以后迄于隋天下变故多矣兵亟用而马政未有闻惟独魏马自世祖平统万乃以秦凉以西水草丰美用为牧地马大蕃息至有百余万匹高祖置牧河阳常畜戎马十万匹每岁自河西徙牧并州稍复南徙而河西之牧愈蕃故天下称魏马之盛唐尚乘掌天子之御左右六闲一曰飞黄二曰吉良三曰龙媒四曰騊駼五曰駃騠六曰天苑緫十有二闲为二厩一曰祥麟二曰凤苑每岁河陇群牧进其良以供御六闲马其后禁中又增置飞龙厩初得突厥马二千匹又得隋马三千于赤岸泽徙之陇右监牧之制始此其官领以太仆其属有牧监副监监有丞有主簿直司团官牧尉排马牧长羣头有正有副凡群置长一人十五长置尉一人岁课功进排马又有掌闲调马习上初用太仆少卿张万岁领羣牧自贞观至麟德四十年间马七十万六千置八坊岐豳泾宁间地广千里一曰保乐二曰甘露三曰南普闰四曰北普闰五曰岐阳六曰太平七曰宜禄八曰安定八坊之田千二百三十顷募民耕之以给刍秣八坊之马为四十八监而马多地狭不能容及析八监列布河西丰旷之野凡马五千为上监三千为中监余为下监监皆有左右因地为之名当是时天下以一缣易一马万岁掌马久恩信行于陇右后以太仆少卿鲜于匡俗检校陇右监牧仪凤中以太仆少卿李思文检校诸牧监使后又有羣牧都使有闲厩使又立四使南使在原州西使在临洮军东北二使皆寄理原州其后益置八监于盐州三监于岚州有白马诸坊楼烦玄池天池之监自万岁失职马政颇废开元初国马益耗太常少卿姜晦请市马六胡州王毛仲领内外闲厩马稍复蕃息其始二十四万至十三年乃四十三万天子以突厥欵塞于受降城岁与之互市又市之河东朔方陇右既杂胡马种马乃益壮天宝后战马动以万计遂弱西北蕃安禄山以内外闲厩都使兼知楼烦监阴选胜甲马归范阳故其兵力倾天下肃宗收兵至彭原搜平凉监牧犹得马数万军以复振及吐蕃陷陇右苑牧马皆没焉其后水草腴田旋以予贫民及诸赐占几千顷德宗命闲厩使张茂宗收故地民失业愁怨穆宗即位悉复还民太和七年置银川监大氐无复开元天宝之旧矣他如蔡州龙陂襄州临汉淮南临海泉州万安皆不足数也汉以来牧官后世不闻唯唐张万岁王毛仲此两人名最着而马特盛议者以为唐得人专其职也初置监牧秦渭二州北会州南兰州狄道西葢跨陇西金城平凉天水四郡之地汉志云武威以西本匈奴昆邪王休屠地习俗颇殊地广民稀水草宜畜牧故凉州之畜为天下饶皆唐之牧地之所苞络也五代战争飬马之政莫纪宋太祖初置左右飞龙二院以二使领之后改为天厩坊又改为骐骥院以天驷监隶焉真宗咸平三夫置群牧使景德二年改诸州牧龙坊悉为监在外之监十有四置群牧制置使及羣牧使副都监判官厩牧之政皆出于群牧司自骐骥院而下皆听命焉诸州有牧监知州通判兼领之先是五代监牧多废太祖始置飬马二务又兴葺旧马务四遣使岁市边州马闲厩始备太宗得汾晋燕蓟马四万二千余疋始分置诸坊国子愽士李觉言冀北燕代马之所生胡戎之所恃也制敌以骑兵为急议者以为欲国之多马在乎啖戎以利而市其马然市马之费岁益而厩牧之数不加者失其生息之理也且戎人畜牧转徙驰逐水草腾驹游牝顺其物性所以蕃滋其马至于中国絷之维之饲以枯藁离析牝牡制其生性玄黄虺隤因而减耗宜然矣古者因田赋出马马皆生于中国不闻市之于戎今所市戎马直之少者匹不下二千往来资给赐予复在数外是贵市于外夷而贱弃于中国非理之得也今宜减市马之半直赐畜驹之将卒增为月给俟其后纳马则止焉是则货不出国而马有滋也大率牝马二万而驹收其半亦可岁获万匹况夫牝又生驹十数年间马必倍矣昔猗顿穷士也陶朱公教以畜五牸乃适西河大畜牛羊于猗氏之南十年间其息无算况以天下之马而生息乎太宗嘉之仁宗庆历中知谏院余靖言诗书以来中国飬马蕃息不独出于夷狄也秦之先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飬息之周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间马大蕃息犬丘今之兴平汧渭今之秦陇州界也卫文公居河之湄以建国而诗人歌之日騋牝三千卫则今之卫州 也诗人又颂鲁僖公能遵伯禽之业亦云駉駉牡马鲁今兖州左氏云冀之北土马之所生今镇定并代也汉太原有家马厩一厩万匹又楼烦玄池出名马即今之并岚石隰也唐以沙苑最为宜马即今之同州也开元中置七坊四十八监半在秦陇绥银皆古来牧马之地臣切见今之同州及太原以东卫邢洺皆有马监其余州军牧地七百余所乞令群牧使都监判官分往监牧旧地相度水草丰茂四远牧放依周官月令之法务令蕃息别立赏罚以明劝沮庶几数年之后马畜蕃盛皇佑五年丁度上言天圣中牧马至十余万其后言者以为天下无事而事虚费遂废八监然而秦渭环阶麟府州太山保德岢岚军岁市马二万二百才能补京畿寨下之阙自用兵四年而所市马才三万况河北河东京东京西淮南籍丁壮为兵请下令有能畜一战马者免二丁仍不升户等以备缓急如此国马蕃矣言不果行至和二年羣牧使欧阳修言今之马政皆因唐制而今马多少与唐不同者其利病甚多不可槩举至于唐世牧地皆与马性相宜西起陇右金城平凉天水外洎河曲之野内则岐豳涿宁东接银夏又东至于楼烦此唐飬马之地也以今考之或陷没夷狄或巳为民田皆不可复得惟闻今河东路岚石之间山荒甚多及汾河之侧草地亦广其间草软水甘最宜牧飬此乃唐楼烦监地也可以兴置一监臣以谓推迹而求之则楼烦元池天池三监之地尚冀可得又臣往年奉使河东甞行威胜以东及辽州平定军见其不耕之地甚多而河东一路山川深峡水草甚佳其地高寒必宜马性及京西路唐汝之间久荒之地其数甚广请下河东京西转运司遣官访草地有可以兴置监牧则河北诸监有地不宜马可行废罢嘉佑中韩琦请括诸监牧地留牧外听下户耕佃遣都官员外郎高访等括河北得闲田三千三百五十顷募佃岁约得谷十一万七千八百石绢三千二百五十疋草十六万一千二百束羣牧司言诸监牧地间有水旱每监牧放外岁刈白草数万束以备冬饲今悉赋民异时监马增多及有水晘无以转徙牧放诏遣左右厢提点官相度除先被侵冐已根括出地权给租佃余委群牧司审度存留有闲土即募耕佃五年群牧司言凡牧一马往来践食占地五十亩诸监既无余地难以募耕请存留如故广平废监先赋民者亦乞取还乃诏河北京东牧监帐管草地自今毋得纵人请射犯者论以违制初真宗用群牧使赵安仁言改牧龙坊为监仍铸印给之于是河南为各阳监天雄军大名为大名监洺州为广平监卫州为淇水监郑州为广武监同州为沙苑监相州为安阳监澶州曰镇宁滑州旧龙马监曰灵昌通国初内有骐骥两院天驷四监天厩二坊及上下监外则河南北为监者十二皆掌于羣牧司干兴天圣间天下兵久不用于是河南诸监皆废其后议者谓河南六监废京师须马取之河北道远非便乃诏复洛阳单镇以牧河北孳生马其后复广平监以赵州牧马隶之又以原武为单镇移于长葛葢自宋兴以来至于仁祖天下号称治平而法度常至于不能振举而马政亦多废神宗以王安石为相锐然有志于天下之治遂多所更张熙宁以来乃有保马户马其后又变而为给地牧马初神宗患马政之不善诏曰方今马政不修吏无着効岂任不久而才不尽欤是何监牧之多吏之众而乏才之甚也昔唐用张万岁三世典羣牧恩信行乎下故马政修举后世称为能今上自提总官属下至坊监使臣既非铨择而迁徙迅速谓之假道欲吏官宿其业而尽其能不可得也今当简其劳能进之以序自坊监而上至于羣牧都监皆课其功而第进之以为任事者劝焉于是枢密副使邵元请以牧马余田修稼政以资牧飬之利而羣牧司言马监草地四万八千余顷今以五万马为率一马占地五十亩大名广平四监余田无几宜且仍旧而原武单镇洛阳沙苑淇水安阳东平等监余良田万七千顷可赋民以牧刍粟从之巳而枢密院又言旧制以左右骐骥院总司国马景德中始增置羣牧使副都监判官以领厩牧之政使领虽重未甞躬自廵察不能周知牧畜利病以故马不蕃息今宜分置官局专任责成乃诏河南北分置监牧以刘航崔台符为之又置都监各一员其在河阳者为孳生监凡外诸监并分属两吏各条上所当行者诸官吏若牧田县今佐并委监牧使举劾专隶枢密院不领于群牧制置时上方留意牧监地然诸监牧田皆宽衍为人所冐占故议者争请收其余资以佐刍粟自是请以牧地赋民者纷然而诸监寻废乃选其善马而以其余马皆斥卖收其地租以给市易本钱是时诸监既废仰给市马而义弓肋保甲马复从官给廷以乏马为忧先是河北察访使者曾孝宽言庆历中甞诏河北民户以物力飬马备非时官买乞参考申行之于是始行户马法元丰三年春以王拱辰之请诏开封府界京东西河北陕西河东路州县户各计资产市马坊郭家产及三千缗乡邨五千缗若坊郭乡邨通及三千缗以上者各飬一马增倍者马亦如之至三匹止马以四尺三寸以上齿限八岁以下及十五岁则更市如初籍于提举司于是诸路皆行户马法矣先是熙宁中尝令德顺军蕃部飬马帝问其利害王安石谓今坊监以五百缗得一马若委之熙河蕃部当不至重费蕃部地宜马且以畜牧为生诚为便利巳而得驹痹劣亡失者责偿蕃部苦之其法寻废至是环庆路经略司复言巳檄诸蕃部飬马诏阅实及格者一匹支五缣鄜延秦凤泾原路凖此飬马之今复行于蕃部矣五年诏开封府界诸县保甲愿飬马者听仍以陕西所市马选给之而户马更为保马六年曾布等承诏上其条约凡五路义勇保甲愿飬马者户一疋物力高愿飬二疋者听皆以监牧见马给之或官予其直令自市母或强予府界无过三千匹五路无过五千匹袭逐盗贼之外乘越三百里者皆有禁在府界者免输粮草二百五十束加给以钱布在五路者岁免折变缘纳钱三等以上十户为一保四等以下十户为一社以待病毙补偿者保户马毙马户独偿之社户马毙社户半偿之岁一阅其肥瘠禁苛留者凡十有四条先从府界颁焉五路委监司经略司州县更度之于是保甲飬马行于诸路矣先是文彦愽吴充言三代有丘乘出马有国马国马宜不可阙且今法欲令马死备偿恐非民愿而王安石以为令下之初京畿百姓多自以为便愿投牒者巳千五百户决非有所驱迫力请行之时河东骑军有马万一千余匹岁番戍边率十年而一周议者以为费廪食而多亡失乃行五路义勇保甲飬马法继而兵部言河东正军马九千五百匹请权罢官给以义勇保甲马五千补其阙合万匹为额俟正军不及五千始行给配事下中书枢密院以为车骑国之大计不当专以一时省费轻议废置且官飬一马岁为钱二十七千民飬一马纔免折变缘纳钱六千五百计折米而输其直为钱十四千四百余皆出于民决非所愿若刍秣失节或不善调习缓急无以应用况减马军五千匹即异时当减军正数九千九百人又减分数马三千九百四十匹边防事宜何所取备若存官军马如故渐令民间从便牧飬不必以五千匹为限于理为可而中书谓官飬一马以中价率之为钱二十三千募民飬牧可省杂费八万余缗且使入中忳粟之家无以邀厚利计前二年官马死倍于保甲马而保甲有马可以习战御盗公私两利上从枢密院议河东骑军得不减耗而民马不至甚病六年提举河东路保甲王崇极言请令本路保甲十分取二以教骑战每官给二十五千令市一马限以五年当得马六千九百十有八匹为缗钱十七万二千九百有五十诏以京东盐息钱给之令崇拯月上所买数于是保甲皆兼市马矣七夫京东提刑霍翔请募民飬马蠲其赋役乃诏京东西路保甲免教阅每一都保飬马五十匹匹给十千限以京东十年京西十五年而数足置提举保马官京西吕公雅京东霍翔并领其事而罢乡邨先以物力飬马之令尚养户马者免保马凡飬马免大小保长税租支移每岁春夫催税甲头盗贼备赏保丁廵宿凡七事先是西方用兵颇调户马以给战骑借者给还死则偿直是年遂诏河东鄜延环庆路各发户马二千以给正兵河东就给本路鄜延益以永兴军等路及京西坊郭马环庆益以秦凤等路及开封府界马户马既配兵后遂不复补于是京东西户马更为保马矣公雅又令每都岁市二十匹初限十五年乃促为二年半京西地不产马民又贫乏甚苦之八年京东西既更为保马诸路飬马指挥亦罢其后给地牧马则亦本于户马之意云九年提举开封府界蔡确言比赋保甲以国马免所输草赐之钱布民以畜马省于输藁虽不给钱布而愿为官飬马者甚众请增马数岁止免输藁一百五十束诏毋过五千匹于是京畿罢给钱布而增马数矣哲宗嗣位言新法之不便者以保马为急乃诏曰京东西保马期限极宽有司不务循守遂致烦扰先帝已甞手诏诘责今犹未能遵守其两路市马年限并如元诏寻又诏以两路保马分配诸军余数付太仆寺不堪支配者斥还民户而责官直翔公雅皆以罪去而保马遂罢既罢保马于是议兴废监以复旧制诏库部郎中郭茂恂视陕西河东所当置监寻又下河北陕西转运提点刑狱司按行河渭并晋之间牧田以闻时已罢保甲教骑兵而还户马于民于是右司谏王巗叟言兵之所恃在马而能蕃息之者牧监也昔废监之初识者皆知十年之后天下当乏马已而不待十年其弊已见此甚非国之利也乞收还户马三万复置监如故监牧事委之转运官而不专置使今郓州之东平北京之大名元城卫州之淇水相州之安阳洺州之广平监以及瀛定之间棚塞草地疆画具存使臣牧卒大半犹在稍加招集则指顾之间措置可定而人免纳钱之害国收牧马之利岂非计之得哉又况废监以来牧地之赋民者为害多端若复置监牧而收地入官则百姓戴恩如释重负矣自是洛阳单镇原武淇水东平安阳等监皆复初熙宁中并天驷四监为二而左右天厩坊亦罢至是复左右天厩坊绍圣初用事者更以其意为废置而时议复变太仆寺言府界牧田占佃之外尚存三千余顷议复畿内孳生十监后二年而给地牧马之政行矣先是知任县韩筠等建议凡授民牧田一顷为官牧一马而蠲其租县籍其高下老壮毛色岁一阅亡失者责偿已佃牧田者依上飬马知邢州张赴上其说且谓授田一顷为官牧一马较陕西沿边弓箭手既飬马又戍边者为优枢密院是其请且言熙宁中罢诸监以赋民岁收缗钱至百余万元祜初未甞讲明利害惟务罢元丰熙宁之政夺已佃之田而复旧监桑枣井庐多所毁伐盛牧官吏为费不赀牧卒扰民榾井抑配为害非一左右厢今岁籍马万三千有奇堪配军者无几惟沙苑六千匹愈于他监今赴等所陈受田飬马既蠲其租不责以孳息而不愿者无所抑勒又限以尺寸则纋急皆可用之马矣殿中侍御史陈次升言给地牧马其初始于邢州守令之请未甞下监司详度诸路各有利害既不可知民居与田相远者难就耕牧一顷之地所直不多而亡失责偿为钱四五十千必非人情所愿言竟不行四年遂废淇水单镇安阳洛阳原武监罢提点所及左右厢惟存东平沙苑二监同知枢密院曾布自叙其事曰元佑中复置监牧两厢所飬马止万三千匹而不堪者过半今既以租钱置蕃落十指挥于陕西飬马三千五百又人户愿养者亦数千而所存两监各可牧万马马数多于旧监而所省官吏之费非一近世良法未之能及时亖省皆称善其后沙苑复隶陕西买马监牧司而东平监仍废大观元年尚书省言元佑置监马不蕃息而费用不赀今沙苑最号多马然占牧田九千余顷刍粟官曹岁费缗钱四十余万而牧马止及六千自元符元年至二年亡失者三千九百且素不调习不中于用以九千顷之四四十万缗之费养马而不适于用又亡失如此利害灼然可见今以九千顷之田计其硗瘠三分去一犹得良田六千顷以直计之顷为钱五百余缗以一顷募一马则人得地利马得所飬可以绍述先帝隐兵于农之意请下永兴军路提点刑狱司及同州详度以闻俟见实利则六路新边闲田当以次推行时熙河路兰湟牧马司又请兼募愿飬牝马者每收三驹以其二归官一充赏诏行之四年复罢京东西路给地牧马复东平监政和二年诏诸路复行给地牧马复罢东平监宣和二年诏罢政和二年以来给地牧马条令收见马以给军应牧田及置监处并如旧制又复东平监给地牧马始于绍圣至政和时蔡京秉政行之益力京罢而复废六年又诏立赏格应牧马通一路及三千匹州通县及一千县及三百其提点刑狱守令各迁一官倍者更减磨勘年于是诸路应募牧马者为户八万七千六百有奇为马二万三千五百既推赏如上诏而兵部长贰亦以兼总八路马政迁官然北方有事而马政亦急矣靖康元年左丞李纲言祖宗以来择陕西河东河北美水草高凉之地置监凡三十六所比年废罢殆尽民间杂飬以充役官吏便文以塞责而马无复善者今诸军阙马者太半宜复旧制权时之宜括天下马量给其直不旬日间则数万之马犹可具也然时已不能尽行其说矣前史言牧政者唯宋为详其出牧上槽刍秣榾井息耗多与今同以世近也语在兵志故不论独户马保马余地牧马犹为后世害故备着焉欲令议马政者知其所以利害之实也葢自熙丰变法以至崇宣小人在位亟复亟变迄无善政而宋随以亡渡江以后颇置监牧而江南多水田其后三衙遇暑月放牧于苏秀大为民患郢鄂之间亦置监牧然皆不可用而战焉悉仰川秦广三边焉宋初收市马戎人驱马至边总数十百为一劵一马预给钱千官给刍粟续食至京师有司售之分隶诸监曰劵马边州置场市蕃汉马团纲遣殿侍部送赴阙或就配军曰省马陕西广锐劲勇等军相与为社每市马官给直外社众复裒金益之曰马社军兴籍民马而市之以给军曰括买宋初市马唯河东陕西川峡三路诏马唯吐蕃回纥党项藏牙族白马鼻家保家名市族诸蕃至洪熙端拱间河东则麟府丰岚州岢岚火山军唐龙镇浊轮砦陕西则秦渭泾原仪延环庆阶州镇戎保安军制胜关浩亹府河西则灵绥银夏州川峡则益文黎雅成茂夔州永康军京东则登州自赵德眀据有河南其收市唯麟府泾原仪渭秦阶环州岢岚火山保安保德军其后置场则又止环庆延渭原奉阶文州镇戎军而已大氐宋初市马岁仅得五千余匹天圣中蕃部省马至三万四千九百余匹嘉佑以前原渭德顺凡三岁市马至万七千一百匹秦州劵马岁置万五千匹元丰四年诏专以雅州名山茶为易马用自是蕃马至者稍众崇宁四年诏曰神宗皇帝厉精庶政经营熙河路茶马司以致国马法制大备其后监司欲侵夺其利以□籴买故茶利不专而马不敷额近虽更立条约令茶马司总运茶愽马之职犹虑有司苟于目前近利不顾悠久深害三省其谨守已行母辄变乱元丰成法自是提举茶事兼买马其职任始一凡宋之市马分而为二其一曰战马生于西邮良健可备行阵宕昌峰贴峡文州所产是也其二曰羁縻马产西南诸蛮短小不及格黎叙等五州所产是也绍兴三年即邕州置司提举市于罗殿自杞大理诸蛮然自杞诸蕃本自无马葢又市之南诏南诏今大理国也大理地连西戎故多马虽互市于广南其实犹西马也宋自熙宁未变法以前然苑马之政亦未称善葢世之害马者有三曰选吏曰繁法曰易地吏非马之所宜其害马一也法非马之所宜其害马二也地非马之所宜其害马三也大费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其后周孝王封犬丘非子曰栢翳其后世亦为朕息马也古有豢龙氏周官服不氏掌飬猛兽而教扰之掌畜掌飬马而阜蕃教援之马非异兽必有能驯之者非世官不可也羗童胡儿项髻徒跣随水草畜牧马与人意相喻非有书生文学法度理也法数变马与人皆不自适何以能遂其生况置之硗陿无所■畜或禾稼稻秔之田沟塍封限游腾莫逞非所以适其走圹之性也昔元魏起代北故马为特盛虽唐马未必能及也故曰马陆居则食草饮水喜则交颈相靡怒则分背相踶此马之真性也元起于北遂以弓马之利混一天下沙漠万里牧飬蕃息太仆之马殆不可以数计其牧人曰哈赤哈剌赤有千户百户父子相承任事自夏及冬随地之宜行逐水草酝都之马在朝为卿大夫者亲秣饲之车驾行幸上都太仆卿以下皆从先驱马出建德门外取其肥可挏乳者以行车驾还京师太仆卿先期遣使征马五十酝都来京师酝都者承乳车之名也皇朝濓武六年置太仆寺于滁州七年设羣牧监十三年增置滁阳仪真香泉六合天长五牧监滁阳群二十有二仪真六合羣各七香泉羣八天长群四二十三年定为十四牧监九十八羣二十八年废牧监始令民间孳牧三十年置北平及辽东山西陕西甘肃等处行太仆寺是年 太祖以宁辽诸王各据沿边草场牧放乃图西北沿边自东胜以西至宁夏河西察罕脑儿东胜以东至大同宣府又东南至太宁又东至辽东又东至鸭绿江又北不啻数千里而南至各卫分守地又自雁门关外西抵黄河渡河至察罕脑儿又东至紫荆关又东至居庸关及古北口北又东至山海关外凡军民屯种田地不得牧放孳畜其荒闲平地及山场腹内诸王驸马及极边军民听其牧放樵采近边所封之王不得占为已场而妨军民腹内诸王驸马听其东西徒来自在营驻因而练习防胡或有占为已草场山场者谕之 上又以朵甘乌思藏长河西一带西蕃自昔以马入中国易茶迩因私茶出境马之入互市者少于是彼马日贵中国之茶日贱命秦蜀二王发都司官军于松潘碉门黎雅河州临洮及入西蕃关口巡禁私茶之出境者又遣驸马都尉谢达往谕蜀王曰秦蜀之茶自碉门黎雅抵朵甘乌田藏五千余里皆用之彼地之人不可一日无茶迩因边吏讥察不严以致私贩出境为夷人所贱夫物有至薄而用之则重者茶是也始于唐而盛于宋至宋而其利愽矣前代非以此专利葢制夷狄之道当贱其所有而贵其所无耳国家榷茶本资易马以备国用今惟易财物使蕃夷坐收其利而马入中国者少岂所以制夷狄哉又命曹国公李景隆赍金牌勘合直抵诸蕃令其酋领受牌为符以绝奸欺勑兵部谕川陕守边卫所廵禁私茶出境仍遣僧官着藏卜等往西番申谕之时 晋王成祖统军行边出开平数百里 上闻之遣人以勑往谕之云自辽东至于甘肃东西六千余里可战之马仅得十万京师河南山东三处马虽有之若遇赴战猝难收集苟事势警急北平口外马悉数不过二万若遇十万之骑虽古名将亦难于野戢我马数如是纵有步军但可夹马以助声势若欲追北擒寇则不能矣止可去城三二十里往来屯驻远斥堠谨烽燧设信炮猝有紧急一时可知胡人上马动计万兵势全备若欲折冲鏖战其孰可当方今马少全仰步军必常附城傥有不测则可固守保全以待援至吾用兵一世而指挥诸将未甞败北致伤军士正钦飬锐以观胡变夫何诸将日请深入沙漠不免疲于和林此葢轻信无谋以致伤生数万今尔等又入广塞提兵远行设若遇敌岂免凶祸自古及今胡虏为中国患久矣历代守边之要未甞不以先谋为急故朕于北鄙之虑尤加慎密尔能听朕之训明于事势虽不能胜彼亦不能为我边患矣 太祖既驱元主还慕北已无复穷追之意而残元遗孽不能无犯境 诸王往往轻出塞 上在兵间久深患马少遂戒谕云云故尤留意西蕃茶马定金牌之制令重臣招谕葢胡之胜兵在马中国非多马亦不能搏胡唯自守则步卒可用且驱之出境而已实帝王御戎上筞也永乐元年改北平行太仆寺为北京行太仆寺四年应天太平镇江杨州庐州凤阳州县各增设判官主簿一员专理马政设陕西甘肃二苑马寺又设北京辽东二苑马寺五年增设北京苑马寺监六年增设甘肃苑马寺监

  赞曰易称干为马其于繇辞言马不一马之用大矣余从太史问 皇朝马事自洪武□来略知其本始作马政志

  归先生文集卷之七

  ●归先生文集卷之八

  吴郡归有光着

  门人王执礼校

  序一

  ◆序一

  史论序

  玊岩先生文集序

  山斋先生文集序

  卓行录序

  草庭诗序

  水利书序

  戴楚望集序

  项思尧文集序

  ○史论序

  西汉以来世变多故典籍浩繁学者穷年不能究宋世号称文盛当时能读史者独刘道原而司马文公甞言自修通鉴成惟王胜之一读他人读未终卷已思睡矣今科举之学日趋简便当世相嗤咲以通经学古为时文之蠹而史学益废不讲矣遗石先生自少耽嗜史籍仿古论赞之体为书若干万言而先生尤自珍秘不肯轻以示人往岁司教黄冈时时与客泛舟赤壁之下舟中常持史论数卷会督学使者将至先生浮江出百里迎之舟至青山矶风波大作船几覆但问从者史论在否与司马公所称孙之翰事绝类之翰之书得公与欧苏二公而后大显于世先生自三五载籍迄于宋亡绵络千载非止有唐一代之事东坡所谓暗与人意合者世必有知之矣某为童子时以姻家子弟获侍几杖先生一见以天下士期之俛仰二十余载濩落无成恐遂没没有负先生之教而先生之门人往往至大官方在黄冈一时藩臬出西陵执弟子礼拜先生于学宫诸生叹异之而今闽省右辖秦君鳌尤笃师门之义每欲表章是书而未及也先生语某曰子为序吾书然勿有所称述第言其人平生无他好独好读书老而不倦也某受命唯唯退而谨书之

  ○玊岩先生文集序

  玊岩先生文集故刑部右侍郎周公所著公讳广字充之别自号玊岩昆山太仓人太仓后建州故今为州人公举弘治乙丑进士厯莆田吉水二县令以治行为天下第一征试浙江道监察御史廑两月上疏谏 武宗皇帝佞幸疾之欲寘之死而 上不之罪也故得无下诏狱贬怀远驿丞而佞幸者怒未巳使人遮道剌公公伪为头佗持波嗢啰以行乞四百余里乃免武定侯郭勋镇岭南承望风旨伪以白金试公公拒不受一日摄公闭府门棰击之几死行省官惕息莫敢救御史有言而解久之迁建昌令再贬竹寨驿丞会 武宗晏驾 今上即位诏举遗逸公复为御史寻迁江西按察司佥事历九江兵备副使江西提学副使福建按察使廵抚江西右佥都御史升南京刑部右侍郎公自起废不十年至九卿不可谓不遇而遂不幸以死不能究其用也然天下称 武宗之世能以直谏显者自公之外不过数人耳 天子中兴思建万世之业则正色而立于 朝廷如公者岂可一日而无哉故甞以谓士之忠言谠论足以匡皇极而扶世道使之着于庙廊泽被生民世诵其词而传之宜矣若夫诋讦呌号不见省采徒为一时之空言似不足以烦纪载而学士犹传道之不绝岂不以天下之欲生也久矣有其言足以转乱为治利安元元虽不见之施行而实天启其人使昭一世之公道后之人犹搤腕拊掌幸其时能用其言而不至于坏也 国家累洽休眀迨 敬皇之世百姓安生乐业有富庶之效 武宗承绪不改其旧则生民何幸而金貂左右佞幸倡优之辈纵横乱政而 上常御豹房轻骑媠出六宫愁怨未有继嗣之庆胡僧挟左道以梵呪弭贼则樊并苏令啸聚之祸蔓衍无穷仕南济北觊觎之谋乘间而发是时元老大臣特从容劝 上早朝而巳亦未敢端言之也公奋不顾身指切时事而尤惓惓以欲法尧舜当法 孝宗为言使公言获用天下苍生岂不受其福哉此予所以读公之疏于本朝否泰升降之际未甞不三复而叹息也公好性理之学与魏恭简公相善故诸子皆及恭简之门而居官政绩多可纪语具其门人陆光禄鳌所述行状中公殁十余年太仓兵备副使南昌魏侯良贵为公江右所造士登堂拜公像求遗藁捐俸刻之公之子士淹士洵以序见属因着公平生大节而论之如此云

  ○山斋先生文集序

  今天子即位十年间吾昆山之仕于朝者遍列九卿侍从几与大省比刑部尚书周康僖公与其子大理寺丞于岐同时在位而永嘉张文忠公方秉国公父子皆以失张公意先后罢去居闲以诗文自娱康僖公年八十余而大理仅余六十以终前岁公次子太仆丞以贞庵漫藁见属为序至是大理孙廷望还自太学复请序其祖之文余及侍康僖父又辱大理知爱不可以辞甞读 武宗毅皇帝遗事时宁藩不轨临安胡永清为按察司副使奏事中阴折之而王府交通近幸必致胡公死地禁系连年而给事中御史章连上大臣亦拥护之故辽左之谪姑以慰谢骄王卒赖朝廷清论而一时熏天之势迄不能致胡公于死方永嘉用事御史冯恩上书历诋大臣永嘉与吏部汪尚书尤恶其指切欲傅致之死会 皇子生将故赦放事诸司各条事欵上之公卿平议其可行者书之诏中而大理条欵类有以为冯御史地永嘉与吏部怒大理遂去官而冯御史亦得不死嗟乎直臣端士世不可一日无设不幸陷于罪戮旁观者不出奆以争之则囚累孤臣糜死无日矣余每论此未甞不流涕叹息也大理精于法律或疑其文深然论议未甞不引大体易州上巨盗二人一人瘐死一人病此两人皆死则所诬引皆不能白乃餔药之其后获真盗而诬引者皆出夷人郎撦松犯边获其兄子郎尚加秃坐以亲属相容隐律减死论以怀远夷荐都督马永任边将尚书以有前诏永不许起用欲奏请曰若奏不可其人终不用矣卒荐之朝论翕然称服惠安伯提督团营寻有旨以丰城侯佐之丰城以侯当先伯奏改敕下兵部议曰侯先伯者常也若 上所命则公以下宜皆不敢抗其在 朝可称纪者如此余甞谓士大夫不可不知文能知文而后能知学古故上焉者能识性命之情其次亦能达于治乱之迹以通当世之故而可以施于为政顾徒以科举剽窃之学以应世务常至于不能措手若大理所谓有用者非有得于古文乎予故述其行事大畧以俟后之君子读其文而求论其世者凡为文若干卷曰山斋者其自号也

  ○卓行录序

  昔古圣人之治天下既先之以道德犹惧民之不恊于中而为之礼以防之上之赏罚注措凡治民之事无一不归于礼极而至于用刑亦曰制百姓于刑之中而已孔子以布衣承帝王之统不得行于天下退与其门人修德讲学始以仁为教然至于其高第弟子与当世之名卿大夫其于仁孔子若皆未之轻许而其告颜渊以克已复礼为仁则孔子之论未始有出于礼者也但古之圣人以礼教天下使君子小人皆至焉若孔子之于其学者独教其为君子之事以治其心术之微固礼之精者而已矣然孔子终亦不以深望于人故曰不得中行之士而与之必也狂狷乎中行者其所至宜及于仁而于狂狷之士孔子盖未之深绝也故于逸民之徒莫不次第而论列之至其孙子思作中庸其为论甚精而其法尤严使世之贤者稍不合于中皆为圣人之所弃而乡愿之徒反得窃其近似以惑乱于世孟子知其弊之如此故推明孔子之志而于乡愿尤深绝之由此言之至于后世苟不得乎中行虽太过之行岂非君子之所贵哉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宁与世之宾廉鲜耻者一槩而论也自司马迁班固而下至范瞱而有独行之名第取其淑诡异常之事而不为科条唐书卓行之外又别有孝友传大氐史家之裁制不同所以扶翊纲常警世励俗则一而已矣国家有天下二百年金匮石室之藏不布于人间亦时时散见于文章碑志及稗官之家休宁程汝玊雅志著述颇为剽摘而汇别之凡为书若干卷名之曰卓行录虽不尽出于中行要之不悖于孔子之志故为序之云尔

  ○草庭诗序

  庐陵康君奭字才难来游吴中士大夫皆乐与之交将还为歌诗赠之而以艹庭为题凡为诗若干首请余为之序草庭者君居家精舍名也君家在西昌郭外临大江日闭户读书其中用周子庭前草不除之语以名其室葢周子得孔孟之心于千载之下即此庭草不除与巳意同而已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之不知鱼之乐人与万物天体其生生之意同故昆虫未蛰不以火田不麛不卵不杀胎不殀天不覆巢此心也贲若草木此心也天下雷行物与无妄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同此生生之意而已知此则知所谓鸢飞鱼跃与必有事焉而勿正之义同而程子再见周茂叔吟风弄月以归有吾与点也之趣岂谓濠上之游以庄子非鱼而不知鱼之乐也哉周子家道州二程子从受学焉即今江西之南安其后象山草庐相望而出俱在大江之西而庐陵自欧阳公以来文章节义尤称独盛谓其皆无得于斯道不可也今数夫来海内学者绝响而江右一二君子犹能抱独守残振音于空谷之中当世学沦丧而岿然有存者君生其乡岂谓无所闻哉何君本彻实君之弟子而与余有太学之旧尤数称君行谊超然世俗利欲之外余故为序所以为草庭之意而其为诗者盖不必论也

  ○水利书序

  夏书曰淮海维扬州彭蠡既潴阳鸟攸君三江既入震泽底定周礼东南曰扬州其山镇曰会稽其泽薮曰具区其川三江其浸五湖世言震泽具区今太湖也五湖在太湖之间而吴淞江为三江之一其说如此然不可不考也汉司马迁作河渠书班固志沟洫于东南之水畧矣自唐而后漕挽仰给天下经费所出宜有经营疏凿利害之论前史轶之宋元以来始有言水事者然多命官遣吏苟且集事奏复之文滥引涂说非较然之见今取其颛学二三家着于篇

  ○戴楚望集序

  世宗皇帝自郢入继大统戴楚望以 王家从来授锦衣卫千户其后稍迁至卫佥事甞典 诏狱当是时廷臣以言事忤 旨鞠系者先后十数人楚望亲视食饮汤药衣被常保护之故少瘐死者其后往往更赦得出如永丰聂文蔚以兵书被系楚望更从受书狱中以故中朝士大夫籍籍称其贤嘉靖四十四年予中第居京师楚望数见过示以所为诗其论欲远追汉魏以近代不足为予益异之予既调官浙西遂与楚望别隆庆二年春朝京师楚望之子枢裒其平生所为文百卷谒予为序盖楚望之于道勤矣始楚望先识增城湛元明是时年甚少巳有志于求道既而师事泰和欧阳崇一聂文蔚至如安城邹谦之吉水罗达夫未甞识面而以书相荅问及其所交亲者则毗陵唐以德太平周顺之富平杨子修并一时海内有道高名之士予读其所往来书大抵从阳明之学至于往复论难必期于自得非苟为名者噫道之难言久矣有如前楚望所为师友皆以卓然自立于世而楚望更与往来上下其议论则楚望之所自立者可知矣予之初识之特谓其典 诏狱为国家保护善人以为武臣之慕义者也及稍与之亲观其论诗欲上追古作者又以为学士大夫之好文者也盖不知楚望之于道如此昔魏舒为将军钟毓长史毓每与参佐射舒常为画筹一日令舒备偶毓初不知其善射而舒容止闲雅发无不中毓叹曰吾之不足以尽君才如此射矣楚望之初不以语予者岂其不欲以自见欤抑何予之知之之晚耶抑以予之不及于此欤予与诸公生同时间亦颇相闻顾平日不知所以自信甞诵易曰神而眀之存乎其人默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德行老子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故黯黯以居未敢列于当世儒者之林以亲就而求正之又恠孟子与荀卿同时而终身不相遇及是而楚望之所与游一时零谢尽矣此予之所以为恨而羡楚望之获交于诸公间也因读其集慨然太息而归之

  ○项思尧文集序

  永嘉项思尧与余遇 京师出所为诗文若干卷使余序之思尧怀奇未试而志于古之文其为书可传诵也葢今世之所谓文者难言矣未始为古人之学而苟得一二妄庸人为之臣子争附和之以诋排前人韩文公云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那用故谤伤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文章至于宋元诸名家其力足以追数千载之上而与之颉颃而世直以蚍蜉撼之可悲也无乃一二妄庸人为之巨子以倡道之欤思尧之文固无俟于余言顾今之为思尧者尤少余谓文章天地之元气得之者其气直与天地同流虽彼其权足以荣辱毁誉其人而不能以与于吾文章之事而为文章者亦不能自制其荣辱毁誉之权于已两者背戾而不一也久矣故人知之过于吾所自知者不能自得也已知之过于人之所知其为自得也方且追古人于数千载之上太音之声何期于析杨皇华之一笑吾与思尧言自得之道如此思尧果以为然其造于古也必远矣

  卷八

  ●归先生文集卷之九

  吴郡归有光着

  门人王执礼校

  序二

  ◆序二

  平和李氏家规序

  浙江乡试录后序(代)

  太仆寺志序(代)

  华亭蔡氏新谱序

  龙游翁氏宗谱序

  西王母图序

  彩衣春燕图序

  ○平和李氏家规序

  漳之南靖李氏自分南靖置平和今为平和人以居西山故闽人称为西山李氏代为名族其先有西山居士实始起家五世而至封文林郎太常典簿宁波教授名世浩字硕远者其族益大至是居士于世当祧文林君不忍乃以义创为始祖之庙君从晋江蔡介夫先生受学敦行古道为义田以赡族又仿浦江郑氏吴兴严氏作李氏家规六十九条可谓有志者矣余因论君之为家规盖本于不忍祧其始祖之心既为始祖立庙则不得不立宗子立宗子则不得不为法以合族而峦宗夫义之所出不可巳者古者宗以族得民盖天子所以治天下壹本于是以能长世而不乱宗法废而天下为无本矣而儒者或以为秦汉以来无世卿而大宗之法不可复立独可以立小宗余以为不然无小宗是有枝叶而无干也有小宗而无大宗是有干而无根也夫礼失而求之野宗子之法虽不出于格令而苟非格令之所禁士大夫家闻李氏之风相率仿而行之庶几有复古之渐矣文林君之子文余嘉靖四十四年进士居京师间以其书示余而为序之如此

  ○浙江乡试录后序(代)

  元年秋当天下乡试之期浙有司遵令式以从事御史某监临之竣事之日于是以士之姓名与其文为录而考试官某实序之某当序其后仰惟 圣天子承统建极体元居正庶务维新天下之士喁喁乡风弹冠振衣愿立于朝以际休明之运此千载一时也夫天地之气茂隆郁积熏为泰和盖非仓卒所能致然者尝读诗观于成康之际周家极盛之会也成王之初即阼其诗曰访予落止率时昭考于乎悠哉朕未有艾将予就之继犹判涣时成王方当嬛嬛在疚之时而求望于贤才切矣当是时文武纯佑秉德尚迪有禄之元老犹在也而一时俊髦已济济咸造在庭矣故其诗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祯盖人材之生以扶世运实天也天将衍成周太平有道之长对越骏奔走之士已预生于丰镐贻燕之日而以待成王若有期会然者故其诗曰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厥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此天之所以扶翊兴运而人材之应期而出夫岂偶然哉 国家有天下二百年学校以养之选举以进之高爵以崇之厚禄以优之所以待士如此其至也而其气之郁积茂隆至于今而止者适会 天子建元之日方又敦召遗老褒奖直言思迟多士开宽裕之路以延天下之俊英则海内之士感会风云鱼鳞辐辏有莫知其所以然者盖才无世而不生亦无世而不用乘其时遭其会而后为奇耳夫浙古会稽鄣郡当天下十五之一耳而士如此其盛也合天下同是日而十五举者皆如此其盛也合是十五举以贡于 天子之庭所谓万邦黎献共惟帝臣惟帝时举于乎休哉敬因春秋正始之义为 圣天子得贤之颂云

  ○太仆寺志序(代)

  嘉靖十七年戊戌臣某为礼科给事中恭遇 册 天尊 祖大庆昧死奏言 先帝请赦还大礼大狱诸放废臣及黜远邪佞诸事 先帝方以孝治天下恶前议礼者且谓道士 祖宗 郊庙用之以臣言不雠谪徙之边迨至末年 诏吏部召臣还会 龙驭上宾 圣天子即位臣起为南京通政司参议升顺天府丞寻升大理寺少卿又进太仆寺卿臣既拜恩视事欲正官常定卿丞职分条民之利病又以寺无掌故疏陈数十事 上辄报可是岁自河北逾大江之南民遭水沴臣稍以便宜宽其诛见马遗财足民无失职臣省中无事获与二三僚佐发故藏篇藉少有存者力为搜访仅成草创蹈袭吏牍雅俗猥并非所以成一家言存故事而巳臣尝读尚书观周武王偃武修文华山之阳马牧遍野倒载干戈苞以虎皮示天下不复用兵也老子曰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臣窃惟 陛下嗣万年无疆之历运际中金二三年来岭海陆梁妖氛旷息薄伐猃狁至于太原 陛下盛德大福非臣下之所及臣又读尚书穆王命伯冏为大正正于羣仆侍御之臣懋乃后德交修不逮慎简乃僚无以巧言令色便僻侧媚其惟吉士又曰仆臣正厥后克正仆臣谀厥后自圣臣三复斯言自念夙兴夜寐兢兢于有司之事无以翊 圣德于万一有负 陛下之宠禄臣不胜大惧

  ○华亭蔡氏新谱序

  古者诸侯世国大夫世家故氏族之传不乱子孙皆能知其所自始迨周之季诸侯相侵暴国亡族散巳不可稽考汉司马子长搜集遗文古书仅见五帝系谍尚书集世纪其后如官谱氏族篇稍稍间出迨九品中正之法行而氏族始重迄五季之乱谱谍复散然自魏以来故家大族盖数百年传系不绝可谓盛矣士大夫崇本厚始之道犹为不远于古也今世谱学尤废虽当世大官或三四世子孙不知书迷其所出往往有之以谱之亡也孰知故家大族实有与国相维持者系风俗世道之隆污所不可不重也况孝子仁人木本水源之思乎华亭蔡用卿始为其族之新谱盖不欲远引而自其身追而上之至于六世而其始二世则名字巳不能详然君绝不肯有所附会曰自吾所知者而巳盖其慎如此予尝论后世族姓虽多淆乱然自其本始犹当存其十之六七蔡之先出于周文王而蔡叔度武王之同母弟以武庚之乱迁其子胡能改行率德驯善周公举以为鲁卿士复封之蔡尚书蔡仲之命是也今蔡州有上蔡城其后平侯徙今新蔡昭侯徙州来今寿州也后二十六世灭于楚然自泽义以后往往为将相名贤史不绝书用卿虽断自其六世推其为谱之意亦乌可不知其得姓之所自耶用卿登隆庆二年进士为魏郡司理而予适在邢时相见以谱序见命余故颇采尚书史记之文以着其得姓之所自而新谱之族之大则自用卿始矣

  ○龙游翁氏宗谱序

  传曰古圣人之治天下反古复始不忘其所由生上治祖祢下治子孙旁治昆弟合族而食序以昭穆别之以礼义尊尊亲亲长长男女有别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故宗敬宗故收族收族故宗庙严故圣王之治天下非特以自私也以此推之自王公以逮于庶人故宗法明而礼俗成权度量丈章服色正朔徽号器械衣服由此而出三代之衰废古亡本人自为生涣然靡所统纪而天下更大乱经大兵而后定当此之时人如鸟惊鱼散岂知夫乡里族属之所系哉然魏晋而降区区综核百氏以门第官人虽卑姓杂谱皆藏于有司而谱牒特盛迄于李唐犹相崇重五季衰乱荡然无复有存者矣虽然古之圣王以亲亲也亲亲而宗法立宗法立而谱系自明非独以谱也谱之盛也魏晋之失也至于谱亦不存而学士大夫莫知其所自而仁人孝子之心茫乎无所寄岂不重可叹哉翁氏居太末相传自随始迁子孙蔓衍县之杜山坞岑堂庵南村往往而是其居杜阳者曰文钦能追考其十八世以上曰学士居学士而下六世有官号妃姓墓地而不着其讳七世而下始有讳十五世始书兄弟又一世昭穆详焉文钦既以为图出以示予予观之而叹世之君子莫能以为也为序而归之

  ○西王母图序西王母图序与常熟本前后畧不同要此等文非先生高处似可删去

  余观山海经汲冢竹书穆天子传称西王母之事信奇矣秦始皇东游海上礼祀名山大川及八神求蓬莱方丈瀛洲三神山传其物禽兽尽白而黄金银为宫阙然终身不得至但望之如云而巳汉武帝诸方士言神仙若将可得欣然庶几遇之穆王身极西土至昆仑之丘以观舂山之瑶乃秦皇汉武之所不能得者宜其乐之忘归造父何用盗骊骅骝騄駬之驷驰归以求区区之徐偃王穆王岂非所谓耄耶列子云穆王升昆仑之丘宾于西王母觞瑶池之上乃视日之所入一日行万里王乃叹曰呜呼余一人不足于德而谐于乐后世其追数吾过乎穆王盖有悔心矣然又曰穆王几神人哉以穷当世之乐犹百年而殂后世以为登遐焉传云天子西征宿于黄鼠之山至于西王母之邦执圭壁好献锦组西王母再拜受之觞瑶池之上遂驱升于弇山乃纪丌迹于石而树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山海经曰玉山西王母山也在流沙之西而博望侯使大夏穷河源不见所谓昆仑者武帝内传云帝斋承华殿中有责鸟从东方来集殿前上问东方朔朔曰此西王母欲来也顷之西王母乘紫云辇驾五色龙上殿自设馔以拌盛桃帝食之而甘美夫武帝见西王母于蜚帘桂馆间则穆王之车辙马迹周流万里亦劳矣岂公孙卿所谓事如迂诞积以岁年乃可致耶然史云候伺神人入海求蓬莱终无有验则又何也史又云时去时来其风肃然岂神灵恠异有无之间固难言也庄生有言夫道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西王母得之坐乎少广莫知其始莫知其终微乎庄生之论岂穆满秦汉之所能及此哉余尝序西王母其说如此时人未能喻其旨今王宪使元美与其弟进士敬美作此图以寿其外祖母刘硕人故书以贻之元美兄弟学道当得妙悟法华经云妙光法师岂异人哉我身是迤又云我见灯明佛本光瑞如此岂必求佛与西王母于昆仑之山生天之处哉

  ○彩衣春燕图序

  吴粤于三代不在五服之内春秋于吴犹夷之最后秦取楚吴始内属及畧取陆梁皆以为郡县然一日有事杜横浦阳山湟溪之关即与中国隔绝及汉兵下汇离牂牁之水然后五岭以南遂为天子之邦至今千有余岁会稽南海其文物常胜于河洛齐鲁古称冀为中州盖天地之气有所钟即为中州则知今吴粤之盛不可泥古而论也余数见番禺之士往往秀颖古所谓中州不能过一日胥会京师尝窃叹四方万里之外弹冠结绶于朝 国家威灵轶于三代矣南海郑祖钦昊与余同榜进士同试吏大司空其貌冲然有德君子也自始兴张文献公余襄公皆岭海之产至今朝丘文庄公相继屹然为名臣吾于同榜中尝私目之庶几有复绍前哲而起者盖于祖钦望之一日祖钦道其尊君养新翁居家乐志有书史之娱有山海之观有荔枝洲花邬昌华芳春园林之胜因慨然起万里衡阳之感又自计明年当得州县便道归可以过家上寿也余又叹当周之盛时士有驱驰王事不得见其父畆如陟岵之诗者矣今番禺去京师万里祖钦一旦思其亲可以计日而还则士之生于今时者又何幸也会有为祖钦绘彩衣春燕图者因为序之云

  归先生文集卷之九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

  门人夏禹锡校

  序三

  ◆序三

  送吴纯甫先生会试序

  送夹江张先生序

  送何氏二子序

  送宋知县序

  送郡太守历下金侯考绩叙(代)

  送王别驾考绩之京序

  送南京虎贲卫经历郑君之任序(代)

  送太仓熊大守之任光州序

  送吴郡别驾叚侯之京序

  ○送吴纯甫先生会试序

  予为童子时则知有吴纯甫先生长而登先生之门悦而忘其归也盖世之所谓慷慨魁磊之士吾必曰先生焉先生精于学邃于文熟于事少时为县大夫郡邑长者所推重当道者往往叹息期以大用指日以望既而摧抑顿挫者几三十年先生自负瓌伟不见施设独喜为人言之人无贤愚见者倾倒自少年学子稍知向方者必引而进之士之有志者亦皆归先生每从嘉林修竹间纡衿方履笑咏相随殆无虚日时有质辨剖析毫发议论蠭起群疑豁如云披雨霁天清日明其于天下之利害生民之得失常有隐忧于其间天子中兴慨然有志于三代之治诏书数下所以修明千百年之废典者不一事悉先生之所尝言者故与先生游者皆去为显官先生独为诸生揖让进退自若也嘉靖辛卯先生始发解于是将上礼部服王官有日矣皆喜先生之遇而又惜其晚也然君子之论不施于早晚之间而施于遇不遇之际不以徒遇之为喜而以得所遇之为乐予惟 国家以科目收天下之士名臣将相接踵而兴豪杰之士莫不自见于其间而比年以来士风渐以不振夫卓然不为流俗所移者要不可谓无人也自余奔走富贵行尽如驰莫能为 朝廷出分毫之力冠带褒然舆马赫奕自喻得意内以侵渔其乡里外以芟夷其人民一为官守日夜孜孜惟恐囊橐之不厚迁转之不亟交结承奉之不至书问繁于吏牒馈送急于官赋拜谒勤于职守其党又相引为重曰彼名进士也故虽荦然肆其恣睢之心监察之吏冠盖相望莫能问也居无几何升擢又至矣其始羸然一书生耳才释褐而百物之资可立具此何从而得之哉亦独不念朝廷取之者何如用之者何如爵禄宠锡之者何如也岂其平居无恳恻之意欤将富贵之地使人易眩失其守欤世之所倚重者尽赖此辈而如是弥望桾子盖以为世道无穷之虑焉初先生与余论天下事予未尝不竦然又默然有感也以为在位者皆以此为心则天下可以无事然而先生不遇也今先生遇矣得一人于千百之中不可谓无获也障流波于奔溃之日不可谓无力也以其向所言者而从事焉则犹饥渴而饮食之也夫趋俗之士师师持正之士谔谔夫谔谔非幸也然天下之事彼不为而此为之倡者一人随者十人则固当有声气之同者若是而相与持天下之势君子又以为世道无穷之幸焉故予谓先生不谓之晚而如先生乃可谓之真遇也若彼碌碌者徒虽襁褓而朱紫日唯诺于殿廷吾不谓之遇也因书以为别

  ○送夹江张先生序

  昔者天下太平士之一材一艺咸思所以奋起树立以自见于世而上之所以甄别进退激扬风励之者靡不至天下之小官其名尝达于天子之庭朝而为善夕以闻于朝而旌擢之命加焉夕而为恶朝以闻于朝而诛削之令加焉故怀不肖之心者惧而不得逞有一命之寄者皆以自爱而不轻弃其身夫是以能鼓舞变化一世之人材而贤者恒自下僚崛起卓然为天下之望蹋冗无能之徒终身沉沦而不敢有分外之思承平既久士无贤不肖率以资叙交驰横骛布列天下之要位以行其恣睢之意穷闾之民愁苦吁告而扳援凭借巧文掩护时得忠勤之褒至于仁人志士不幸偃蹇于卑服竭力以行其所志而蒙其恩者交口赞颂上之人犹掩耳弗闻而独以其意制轻重于其间公论在于下而上弗知有识之士所以掩郁丧气而长叹也吾师夹江张先生司邑之教宽和乐易不设防畛而介然之操不为势利之所沮屈周知士之所急时以从容数语洞析其情而先生之爱士与士之爱先生不啻如家人父子邑之人自荐绅先生下至于市井之童稚皆知其贤乃者有同州之命莫不咨嗟叹息为之徧访士大夫之宦游长安者知其风土之不逮吾吴中而以为忧又以为先生之贤宜得显擢使出于格例之外而顾复奔走于常调是所以益抱无涯之恨而伤公论之未明也夫天下之官上自公卿下至于州县之吏其等级不知有几而数之至于学官此岂有意知其可否而黜陟进退之者然则又乌能知吾邑人之情之如此也哉予为弟子员事先生于学官者四年见先生再遭子壻之丧孀女寡妇年老抚抱幼孙客居万里之外先生之官又世之所谓穷苦寂寞而无聊者而处之裕如未尝有愠色则区区计较于毫毛之间者非先生之情独予与邑人之情不能巳者如此也

  ○送何氏二子序

  自周至于今二千年间先王之教化不复见赖孔氏之书存学者世守以为家法得以治心养性讲眀为天下国家之具而孔氏之书更灭学破碎之余又不复可以得其全其有足以意推而较然不惑者不过什之三四而巳而儒者先后衍说作为传注有功于遗经为甚大然在千载之下以一人一时之见岂必其皆不诡于孔氏之旧而无一言之悖者世儒果于信传而不深惟经之本意至于其不能必合者则宁屈经以从传而不肯背传以从经规规焉守其一说白首而不得其要者众矣间有不安于是则又敢为异论务胜于前人其言汪洋恣肆亦或足以震动一世之人盖汉儒谓之讲经而今世谓之讲道夫能明于圣人之经斯道明矣道亦何容讲哉凡今世之人多纷纷然异说者皆起于讲道也予以为圣人之言简易明白去其求异之心而不纯以儒者之说阂之必有庶几于所谓什之三四者南陵何氏二子自芜湖浮江而来千里而从予于荒野寂寞之滨予常以是告之二子未尝不以予言为然也岁暮辞予而去惜二子亦方有事于进士之业而未暇于予之所云然二子要为知予而其志意非苟然者昔杨子云作太玄以示刘歆歆号博极群书予独怪其无一言论玄之是非而直以后人覆瓿为忧顾于歆之意何如耳后之人奚暇论耶至雄之弟子侯芭独知好雄书予非为雄之学者而士之知与不知则千载同此慨也

  ○送宋知县序

  宣宗章皇帝时苏州守臣以吴中赋重抗疏为民请命一时虽未及大有恢张以沛旷荡之恩而诏书裁减德意甚美时又专委重臣经地物贡其法至为纤悉此非乐为是繁碎亦因土之宜顺民之性不得不然也岁久弊滋吏胥缘以为奸议者不深惟立法之意务为一切以求简便名曰未尝纷更而实大变 祖宗之旧众从而和之以为真得变通之宜而三吴之民阴受其祸巳数年矣税籍日以乱钩校日以密催科日以急而逋负日以积故为吏吴中者督赋为尤难宋侯之为昆山也宽不废法威不病民承弊坏之余税办而民以和而侯尤深言旧制之宜复为书白于大府大府未能行也于是侯以征书北上当为天子近臣得条上天下事此可后乎盖 国家仰给东南以区区一隅供天下财赋之半至于今而力竭气尽巳不胜其弊又重之以纷更譬如人衰老而服乌喙其亦难以久矣夫法之沿也不可易变法之变而不善也不可不复或谓纷更巳定惧再更之难岂不大悖哉昆山之东鄙土瘠而民尤贫均税以来困蹶益甚岁复荐饥侯加意抚恤向之逃亡者鹄形鸟面争出供役而侯之将行莫不悲哀如失父母哿矣富人哀此茕独侯之德政于是尤着其父老以予之寓东鄙也乞文以送之惜予之不文无以道父老之意独述其所闻见以赞侯之行云侯南阳人峕嘉靖二十四年八月也

  ○送郡太守历下金侯考绩叙(代)

  吴郡为太伯建国秦置守而属之会稽夜汉中叶人物财赋甲于东南唐以降繁盛极矣今为王畿千里甸服之地太守比古寰内诸侯九号尊重星纪五野环以大海汇以具区原田沃美生物鬯遂水陆之珍包匦筐篚之贡纤缟茶纻空方之输三服官者不论也一岁中漕挽委轮至四百万乡邑之秀鸣佩执玉接武于 天朝四方之宾奉符乘轺络绎于传舍名为列郡隐然一大藩云是以任是职者必天下之选我金公以济南名儒奋迹甲科为材御史奉使持节风行闽峤 天子忧悯元元思维股肱之郡根本之寄畴咨在庭无踰于公俾以临治焉岁在壬子当报政之期于时春风徐来騑驾初发州县属吏相率祖道于都亭某周览阊阖之墟缅怀前政如韦应物白居易之风猷远矣 国家稽古为治妙选良二千名二百年来鸿名大德媲美前古称于父老之口代不乏人然当天下无事休养滋殖累世熙洽吏治宽缓节目疏畧虽赋役繁重而蠲贷之政屡下是以为郡者得优游其间慕尚前史循良之治煦妪覆育以达其慈爱之心至于上计述职得与文学法从锡晏赋诗而玺书累下用周汉增秩进律之典焉今承平日久吏治刓敝疆场靡宁 诏使旁午责数年之逋负于俗奢民贫灾殣凋瘵之余宽之则废上之供急之则伤民之命自非识时通变之材其于上下损益之际未能调剂之不失其宜也公于是时镇以宽静处以弘简不震不竦能使上安而下服之可谓难矣某常有事郡中望公进止肃肃诗曰敬慎威仪维民之则又曰古训是式威仪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赋公其有焉自惟生长济西去历不二百里乡里晚进仰止德闻非一日矣今承乏为吏得与趋走之末瞻望德容每事依以为师法诚恐此行用汉刺史入为三公之例留之台省则何以慰吾吏民之思哉是以与诸属吏道其所以而书之以为序

  ○送王别驾考绩之京序

  周官小宰以听官府之六计弊群吏之治天曰廉善二曰廉能三曰廉敬四曰廉正五曰廉法六曰廉辨夫善能敬正法辩六者于吏事可谓尽矣而必以廉为本盖非廉不足以弊群吏之治是故吏之廉者非独无伤于民财而巳推其所为无非利于民者也吏之贪者非直伤于民财而已推其所为无非害于民者也何也廉吏之所出不以巳私与之则尽廉让之为也能狥人之情者也虽偶有失焉亦一二而巳矣贪吏之所出必以巳私与之则尽攘夺之为也不能狥人之情者也虽偶有得焉亦一二而已矣孔子曰天下有道盗其先变乎天下有道则吏莫肯为不廉此孔子所以谓之先变者也吴为东南财赋之薮岁漕之所入常以一郡当天下之半地大物阜号为殷富往者倭夷自外海转入吴境仍岁侵扰 天子震怒数诛易抚臣调天下兵屯海上师出逾年无功民既苦侵暴又有供亿之扰吏复乘时以为奸利盖蛮夷之祸固本吏治之所致迨军发繁兴黠猾拏攫利端无穷则吴之子女玉帛不独填委于沧波浩渺之中而亦潜输于刀茟筐篚之间矣自前岁携李告捷倭亦不复大至稍稍向北海以去民偷得暂息然海防未彻警报不至尚未有息肩之日也故尝以为欲夷狄之无侵害在于使民得安其生欲民之得安其生在于吏治之良求吏之良者无他亦无总于宝货而巳天子与二三大臣重惟东南之寄慎选牧守得云中温侯宣布诏条振举纲维威爱并流百姓喁喁有太平之望而庐陵王侯实为之佐时属邑长吏多缺计到官以来在郡之日少而单车往来遍历所部东自濒海旁缘大江涉西湖之区久者经年近者数月最久至于昆山百姓以为非能屈侯以百里之寄乃复见汉世郡太守刺史行县故事而加亲且久者也侯为人清廉不扰真有却金暮夜饮贪泉而不易之操是以百姓悦而安之屈侯于县本非所望而人情狃习反若所当然者则于其去也其能不戚戚以悲乎于是乡进士某等饯于江之浒以为是不能忘者民之情也而摛辞以述侯之盛美吾徒之职也遂书以序其行

  ○送南京虎贲卫经历郑君之任序(代)

  国家更前代枢密之制以五都督统天下兵留守四十八卫京军分隶之而锦衣等上十二卫无所隶属为环卫之师天子之亲军也虎贲盖其一焉虎贲氏自周有之虎士八百人掌先后王而趋以卒伍守闲宫门从遣征事四方以为行卫在汉则属之光禄勋与中垒屯骑步兵越骑长水胡骑射声为八校尉虎贲中郎将插两鹖尾纱縠车衣虎文锦袴为武卫之贵选 国家存其旧名而职掌无所异自永乐建都六宫百官皆迁于北然 皇祖宫寝官司留于南者如故而兵卫亦无改焉依阻长江控引南北 祖宗之虑远矣承平二百年不特诸曹职务清简而禁旅闲静无事其佐幕之官日乘马具名剌相过从饮酒游山而巳自顷海上之警江淮之间往往骚动则留守百守亦有不能一日宴然者况环卫之重寄乎临安郑君初佐太湖县以能治剧调吾昆山昆山在海上当寇冲君选练民兵教阅有法莅事未几承檄造舟于闽越岁始还而京幕之檄又至盖以上官素知君故迁转之亟县人虽惜之而不能留也以君之才往赞戎政其必有以自见于有事之日者矣抑定鼎之初所置十二卫四十八卫皆天下精兵 皇祖所以仆楚举吴廓清海甸收闽越取中原拾宋掇秦制赵拔燕者乃今部伍残阙至无兵可补其废坏之由与所以当修复之故不可不思也诗曰豊水东注维禹之绩四方攸同皇王维辟又曰豊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愿君以为居保厘之任者告焉

  ○送太仓熊大守之任光州序

  昔侬知高反岭南有众万余人所过如破竹吏民皆望风走天子以谓县官素不设备而责守吏不以空手捍贼宜原其情故一切轻其法凡失守者皆夺两官惟能任属大将使尽其材能之所宜卒走智高岭南以平 国家太平日久东南吴越之区山川秀美物产饶富民老死不见兵革吏以期会鞭笞集赋税而巳不过三年辄得 京朝官以去故天下士集于吏部皆指以为乐土一旦倭奴来海外凭陵内地则大江以南之州县无不骚动吏非素备婴城自守惴惴不能保当是时 朝廷虽有命将而吏以罪罢去者时时有之议者谓宜责守城之事于有土之职而战胜共武之服有将帅在也吏或失守当如皇佑之诏今熊侯守太仓太仓东边海上贼入境即犯之如是者三年而城不陷宜在褒赏之科而为使者所劾落职为光州固始县幕官吴中士大夫莫不叹惜之昔岭南之贼敢于敢城而今海岛之贼利于掠野故城之能全者不难而太仓之城为贼冲其全为独难而侯之贤犹着闻于人侯为人凝然有器度虽仓卒扰攘之际能从容以不乱羽书狎至而安闲自若武夫捍卒见之帖然不敢出声此亦才气有过人者而州民之所恃以为安者也天下无事使者乘势作威福以升黜州县之吏唯其意之所之而民之好恶莫恤也若军兴之际赏罚注措一举手摇足之间而死生存亡于是焉系而犹以私意行之不知其何以为心海上之役于今三年百万之师每战辄衂原野暴人之骨川泽流人之血东南之祸亦惨矣由其道而不变吾不知其所穷也方贼之初至有奸人为间挟大吏以谋赚城登高指顾万目所见侯先其未开发人擒之大吏媿汗开门夜走若非侯破散其谋贼心据太仓城其祸当不止于今日矣前年之秋贼乘西风归岛屿余党数百人为官军所围假息南沙或以为穷寇宜开其一角使者不从檄侯与诸帅固守近岁暮诸帅皆去侯自度力不能独支亦解围以归贼得乘船而逸使者之所以劾侯以此两事夫南沙之责当有所分若奸人为间乃侯之所擒而反谓侯荐其人于大吏凡所剌举以好恶变乱失实类如此于是侯将行其素所奖拔士州学生张元蒙等来告谓予素知侯不可无一言吾闻侯待罪虎丘寺日以登临为乐穷五湖之胜巳而受帅府之檄使还州募兵州人父老前后欢呼如见父母而侯以罢官临其州之人自以无媿色予乃区区若为之自疏者盖以为吾东南无穷之虑所不能不致其怨愤之辞实亦州人之志也

  ○送吴郡别驾叚侯之京序

  盖天下之所湏者才也才不足以当其任与之百里之地蹐蹐焉常若无所措其握持胶固自以为能有所执而大者往往废弛颓靡而不自知其明与力仅至于其小者而蔽塞强戾不胜其恣睢之习民何以堪之盖孔氏之门论为政详矣取其果与艺与达者宜若非政之所先然非是三者莫能得乎人情也故尝论牧民者譬之操舟使之张则张使之噏则噏以能得乎风与水之情不然未有不败者也侯有通敏之才于赋籍兵琐一览悉记狱讼大小无不立决而取舍操纵皆合于情故自士大夫至闾阎之小民咸便安之侯尝令喜祥矣又倅淮阴矣能以治兖者治淮以治淮者治吴风土习俗夫岂不同其达乎人情一也故尝论牧民者譬之父母之生子为之择乳母焉其乳母或以他故去而邻之母代为之乳犹乳母也又复为之别求乳母则过矣古之守令有假有守有摄然久之即真也郡丞常行县事亦何不可哉而必选令此亦法之过也侯河东儒者每至庠舍都讲诸生尤服其经学而其门人多贵显于朝者先是数年间昆山令缺栗侯永禄任侯环李侯敏德王侯如瓒皆以别驾来署县惟王侯泰和人而三公皆上党同县昆山之人并称其贤侯今继之又贤也今太守王公以盛德年少在位公阳曲人而参佐以下大抵皆出山西一时之盛非偶然者盖平阳蒲坂先王遗教其君子有深思焉岂非吾吴民之福哉而继侯署县者别驾周侯又綘州人也予故惜侯之去嘉昆山之人又得侯同官同地者夫晋之君子其施于吾民者远矣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吴郡归有光着

  门人王执礼校

  序四

  ◆序四

  送童子鸣序

  送狄承式青田教谕序

  送熊分司之任滇南序

  送计博士序

  送张子忠之任南昌序

  送蒋助教序

  送阳曲王公□参政陕西序

  ○送童子鸣序

  越中人多往来吾吴中以鬻书为业异时童子鸣从其先人游昆山尚少也数年前舣舟娄江余过之子鸣示余以其诗已能出人今年复来吾友周维岳见余为念其先人相与之旧谓子鸣旅泊萧然恨无以恤之者巳而子鸣以诗来益清俊可诵然子鸣依依于余有问学之意余尤念之尝见元人题其所刻之书云自科举废而古书稍出余盖深叹其言夫今世进士之业滋盛士不复知有书矣以不读书而为学此子路之佞而孔子之所恶无怪乎其内不知修已之道外不知临人之术纷纷然日竞于荣利以成流俗而天下常有乏材之患也子鸣于书盖历能诵之余以是益奇子鸣夫典籍天下之神物也人日与之居其性灵必有能自开发者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书之所聚当有如金宝之气如卿云轮囷覆护其上被其润者不枯矣庄渠先生尝为余言东广陈元诚少未尝识字一日自感激取四子书终日拜之忽能识字以此知书之神也非书之能为神也古人虽亡而其神者未尝不存今人虽去古之远而其神者未尝不与之遇此书之所以可贵也虽然今之学者直以为土梗已耳子鸣鬻古之书然且几于不自振今欲求古书之义吾惧其愈穷也岁暮将往锡山寓舍还归太末书以赠之

  ○送狄承式青田教谕序

  予与承式同举于乡试于礼部皆不第而承式独以禄养为急徘徊都下送予出崇文门外谓当得官浙中因约余游钱塘西湖远则在天台鴈荡之间欲为东道主人然又数不果今年始得处之青田青田在万山中足以读书谈道优游自适而浙东学者近岁浸被阳明之教为致良知之学承式为人敦朴敛约不喜论说而中有自得者今为人师不容默默亦将出其所有以考论其同不同何如也浙东道学之盛盖自宋之季世何文定公得黄勉斋之传其后有王会之金吉父许益之世称为婺之四先生益之弟子为黄晋卿而宋景濂王子充皆出晋卿之门 高皇帝初定建康青田刘文成公实与景濂及丽水叶景渊龙泉章三益四人首先应聘而至当是时居礼贤馆日与密议浙东儒者皆在盖 国家兴礼乐定制度建学养士科举之法一出于宋儒其渊源之所自如此近岁以来处之科第至阖郡不见一人或者遂目为深山荒绝之区而不知假令县岁贡数十辈岂尽谓之才贤得人耶以瓯粤区区二百年有文成公为帝者师不可谓之乏人也矣天下承平日久士大夫不知兵一旦边圉有警束手无策徒望之勇猛强力之人如此则古所谓合射献馘于学宫者何事耶文成以书生当方谷珍起海上毅然建剿灭之策佐石抹元帅擒殄山寇卒以保障乡里挈全城以归兴王之运其文武大畧且未可以一乡一国之士槩之矣承式入公之里而与其子弟游能无慨然有感矣乎夫山川之气积二百年当有发者况以先压之道六经孔孟之语训迪之将见括苍之士必有文武忠孝出而为国家之用者矣

  ○送熊分司之任滇南序

  夫官与民利害相系久矣其官制简者其民必静其官制繁者其民必扰而法尝自简而趋于繁人情非好为自用以訾毁前古而必以已之所为为是特出于因循变易不觉日与古异趋至其闻古之道未尝不慨慕而欲追复之也汉置郡太守其属有都尉典兵禁备盗贼亦时省罢并职太守而无都试之役其后颇设刺史监之或临遣光禄大夫博士循行天下然不常有而郡国寇盗所遣大将亦绝少今制州郡之上命使日增以故职司不能有所展往往监临无虑数人皆不过代郡行事而巳江南为畿辅近年以来复以省司来制内郡非 祖宗之旧盖权时之宜云公初以进士守太仓适有倭夷之寇廷议以公宽仁直谅远迩畏爱可当东南之寄稍迁郡丞遂以按察司临制诸郡议者以为官制虽变古而公以一人历数官皆民事兵马之职而终始不离太仓之境如汉加魏尚为云中太守龚舍为泰山祝良为九真而张乔为交趾刺史之比自公居官任职岛夷不再侵濒海清宴此前代刺史郡守之明效也于是公在吴十有二年始有滇南之擢吴民咨嗟以不能复留为恨余意庙堂以公赀望既高姑藉此以为召入内台之地即滇南不可久矣抑今制常以部院大臣循行天下民民望公再驾如往时周文襄夏忠靖二公吾知滇之民不能与吾吴民争公也今 天子与二三大臣维新庶政必因民所宜虽官制不必尽合于古而如前日之任公者可谓得古之遗意矣滇南虽去京万里而公楚人也自巴黔以西无隔滇道者今其地风土清淑四时景候如春而花草妍丽中州伙有百姓安乐叶榆西洱之间无犬吠之警直卧以治之而巳矣诗曰君子来朝何锡予之虽无予之路车乘马又何予之玄衮及黼又曰乐只君子福禄膍之优哉游哉亦是戾矣合日以望于公焉

  ○送计博士序

  昔者先王以道术教天下自周之盛时诗书礼乐以造士盖其来巳久而后孔子修而明之所谓博学于文者博此而巳博而约之以礼所谓一以贯之者也孔子平日教人以讲学者非能舍乎是而别求所谓道也其弟子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可谓彬彬乎其盛矣孔子既没各以其所能教诸侯之国世主亦知崇尚之盖于是时始有博士之官遭秦灭学其官犹不废汉得以因之武帝表章六经置五经博士其后世加增广夜于东都遂有十四博士太常总领之当其盛时石渠白虎之会天子亲制临决焉盖秦汉之际六学殆几于绝然犹仅存而复着天之于斯文若有阴翊于其间而国家运祚亦赖之以维持其所关系岂小哉汉以后数百年间朝廷之官世有变更而唯博士独常置贾马王郑之学犬行于魏晋之后而梁之皇甫偘禇仲都周之熊安生沉重陈之沈文阿周弘正张讥隋之何妥二刘皆以博士名当世至贞观正义之行则前代诸家不复兼存而其说始归于一学者徒诵习之以希世而唐之儒林衰矣宋之大儒始著书明孔孟之绝学以辅翼遗经至于今颁之学官定为取士之格可谓道德一而风俗同矣然自太学以至郡县学学者徒攻为应试之文而无讲诵之功夫古今取士之涂未有如今之世专为一科者也苟徒以应试之文而未能明其所以然吾恐国家之于士其用之者甚重而养之教之者犹未具也夫苟习为应试之文而徒以搏一日之富贵士之所以自为者亦轻矣知其所以讲诵而求自得之则虽孔子之教不出乎此夫天下学者欲明道德性命之精微亦未有舍六艺而可以空言讲论者也柳州计君之来教昆山以宽仁化导学者未二年用高第入为国子博士余叹计君之贤庶乎有志于举博士之职者为序以赠之

  ○送张子忠之任南昌序

  昔夫子与其门人论政载于论语之书甚详虽其为言不一然皆为政之道而于为政之事未尝及之而求其一言以尽之者曰君子学道则爱人而已今世之所患不知道而不能爱人夫不知道而不能爱人其为嵬琐恣睢之徒固不足言至其有所树立号为能吏者不过徒事声迹之间一时赫然烨然众人以为美而天下之元气日以耗而有不自知者世亦何赖于此故学道而能爱人不当复论其水土之风气与夫时之变化而无所不可辟之水能流而巳至于为灉为濋为澜为波为潜为浒为沱为洵为沙为濆为汧为汜为沦为径惟其流之所至不能预期也君子能为道而已至于为栗为立为恭为敬为毅为温为廉为塞为义为平康正直为强弗友之刚克为夑友之柔克为沈潜之刚克为高明之柔克惟其道之所至不能预期也夫非特令于杨粤之间宜也令于齐鲁燕赵秦晋之间亦宜也虽累綦至于入为九卿为天子之宰相宜也今南昌三司治所大吏镇压于其上可以抗而或有所当承可以随而或有所当执且又独无所以感动讽谕之乎士大夫登朝着与其居于乡者继踵接武裁以法逆于情狥以情骫于法又独无至公大义且于道德之重者不可隆南州高士之礼乎其民好讦以讼惩其狡猾矣独不可使吏治蒸蒸不至于奸乎财赋不若吾吴之繁重而上供之不可废搜其隐匿矣独不可恤其灾害而蠲以与民乎地介江湖盗贼多有歼其魁杰矣又独不可使闻教令以解散安土乐业如渤海之政乎昔 太祖高皇帝建都金陵与伪汉争天下诸将血战坚守豫章以挫其锋迄成底定之功今忠臣庙在焉然二百年来强藩不轨蛮夷倾洞江湖之盗无处不有而议者以今日三垂多警唯江右宴然以是为子忠喜是犹以剧易利害言也吾所言者道而已矣吾闻安栯邹祭酒吉水有罗谕德方居深山讲明圣贤之学子忠试往而质之必以吾言为然也

  ○送蒋助教序

  全州蒋先生教昆山六年入为国子助教昆山之学者四百余人从两先生祖道郭门外而请予为文序之 国家文治熙洽宇内万里士无遐迩皆通明六学彬彬然出为王国之用故先生来自领表司教圻甸今又进陟 天子之成均以其教于一邑者推之天下可知矣古者十五入大学学先圣礼乐而知朝廷君臣之礼其有秀异者移乡学于庠序庠序之秀异者移国学于少学诸侯岁贡少学之异者于天子学于大学曰造士而后爵命焉今州县之贡举近古逓升之法矣而太学之官属亦取郡邑博士之高第夫岂亦因其意而为之欤三代教养之制不可复详而遗书之存者犹可以知其一二自宋之大儒以戴记所载大学篇为古大学教人之法其说以古之明明德于天下者必始于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而后平天下其为格致之论条理甚析而近世之说乃又有不然者夫学于太学而不知其所以为教则所以为治国平天下者果何道也天下之士方讙然以争矣至以前之所为说者以应有司之求而以其所自为说者为私门传授之奥旨而有司者无与焉岂不悖于建学立十之意哉今世贡举之格要以为一定之说徒习其辞而巳苟求其意则六经圣人之言有非一人之说所能定者矣汉之儒者号为专门至于都授大会异同纷妢务求其是而不主一偏故有石渠白虎之论是乃所以一道德而同风俗也 天子宪天稽古数十年来郊丘宗庙明堂之礼多所裁定而车驾亲御太学者再矣而予独疑今之六馆之条格犹牵于选愞之议而月书季考非所以成成天下之人材以仰体 天子所庂崇化厉贤之意而徒得猥琐流俗之徒习其辞者以应有司之格焉非所以兴四方太平之原制礼作乐镇抚四夷之具也予太学弟子也故于先生之行而私以质焉

  ○送阳曲王公□参政陕西序

  陕西省治故长安周秦隋唐之所都昔人称其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而自汧雍以东至河华膏壤沃野千里虽三河天下之中王者之所更居然古今建都之形胜无逾关中者 太祖高皇帝初定天下尝幸汴幸洛将幸关陕时以扩廓帖木儿李思齐张思道之乱戎马蹂践所过皆空城千里无行迹而金陵庙祏巳定遂为帝都亦其时与势不得不然也永乐北迁而万世之业定矣然以长安为大省建布政司则前代行省之官盖周之师保万民寄任不轻也司有使其贰为参政即前代之参知政事宰相之亚也拊循教化数千里之地非独汉京兆冯翊扶风之任也今天子哀悯元元作兴吏治未及三载考绩之期特行黜陟之典于是阳曲王公以按察司副使分司江南遂晋是官予素受教于公辄附于古赠言之义以赞公之行盖王者以六合为家其根本在生民非必其行在所当轸念也长安浩穰称为陆海河山土地无改于昔今之蹙耗甚矣岂非任岳牧者之责乎昔郑国渠白渠两渠之饶衣食京师亿万之口至唐杜佑以为大历初所溉田比于汉卜三万八千顷是时长安尚为京师而佑言已如此诚如杜氏计复此两渠劝农置官严修障塞积谷缮兵以收漠南之地汉唐之盛岂不庶几哉昔宋庆历初是时天下全盛范文正公请城东京议者以为迂其后乃思其言先朝丘文庄公亦以幽燕迫近胡虏而漕河易噎欲重山后之守寻前元海运之法今以关中百二之险诚使膏壤千里百姓殷富而汉唐河渭之漕故在于此以为 国家之陪京此万世之虑也公蚤贵而好学方有志于经世而其治吴宽靖文雅清廉慈爱吏民歌思之余不容以颂述独以迂愚之说赞公仰荅 天子之宠遇云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吴郡 归有光 着

  门人 周诗 校

  序五

  ◆序五

  送同年李观甫之任江浦序

  送龙阳丁聘之之任平湖序

  送同年光子英之任真定序

  送孟与时之任成都序

  送王子敬之任建宁序

  送陈子达之任元城序

  送浚甫魏鸿胪荣授南还序

  送毛君文高之任元城序

  送南驾部吴君考绩北上序

  送周给事兴叔北上序

  送余先生南还序

  送顾太仆致政南还序

  ○送同年李观甫之任江浦序

  凡进士同年相善而同门尤加善焉同年者主司分经考校同为一人之所取者既于主司有师生之分谊视他同年会聚尤数亦时以德业相考而知其志意之所极如吾李君者恂恂焉可以知其器识之远大矣于是受 命为江浦令故事同门外补其留京及未选者例当分撰文字以送之而予得李君夫为文以送行者必有芬芳之辞余固拙者之尤且不能为世俗之语而煞源俞尤二君数使督之余又病不能执笔而于情终不能自已乃遂勉为之唯江浦为京县然在大江以西故时六合隶于淮阳 高皇帝定鼎特以六合分为江浦以为两县而属之京兆盖以畿辅重地不当为一衣带水所隔而凡为其令与其民者朝夕有事京兆渡江以为常余尝北上出龙江关渡经行其县县朴陋不类江以南然自此而西北行至滁州涉清流关为建康要道而神州赤县其地固不为轻矣独以君之才宜得望剧顾屈就于此盖今选人之法有与之难地以观其才亦有以其地之难而择才之优者以畀之则今江浦之命以及君者岂不谓荒莱之土之所当垦治欤雕瘵之民之所当妪拊欤京辅之邑之所当封固欤夫今天下所在独患民贫而上不之恤财力太屈而敛之不巳能知所以生之之道与其取之之方虽俭陋之邦亦足以收富庶之効如江浦者尤宜休养生息之者也当天下初定之时尝徙民屯种和州等田矣又数赐民田租矣其意未尝不在壮畿辅以重根本也顾今天下县邑疲病何独江浦即江以南号为天下膏腴今亦近贫瘠矣又将数年殆不可为此今日守令者之责也李君勉之吾见三年报政以治行征为天下最者其在君矣

  ○送龙阳丁聘之之任平湖序

  进士同榜者其始数百人常相聚自春官进于冢宰而后分送诸曹各随所隶以去谓之办事今年赐第者三百九十有四人既分曹则余所同工部办事者四十有六人而五人者进入史馆今夏首选凡若干人皆得外补夫同年而又同部宜日相聚以观其德业然每晨入部升堂祗揖而退卒无所事事而当选者亡何又各得官以去是所谓同榜者亦若率相值而巳此余于诸同年未尝不叹其相聚之难也是选也吾龙阳丁君得嘉兴之平湖故事同部送行余次当为序故余道其于同年之情如此嘉兴本古会稽吴郡之地唐时犹隶苏州为县其后乃割于吴然风土民俗犹一也余故吴人敢以其所知者告之凡今之选为令吴中者人之忧之未尝不以赋税之难夫以天下财赋悉在东南欲其办集诚难矣田租之入率数十倍于天下然父子祖孙二百年来以为当然固无望其减而独畏其日加也历三纪以来民间未尝放赦而水旱之灾蠲贷之令亦少矣又经岛夷焚剽之后海上之戍不彻而加编海防岁增月益江淮以南益骚然矣军府之干没动数百万此皆生民之膏脂也凡为大吏其势与民日远一切以趋办为能民之病苦非有关于其心也若为令者则民皆吾之赤子朝夕见之亦何忍使之逮系鞭笞流离殭仆而不之恤也夫额供之数固民之所乐输者其它水旱流冗荒莱奸蠹之所积逋与今权宜一切之征求谓宜有调停委曲于其间此令宰之所宜留意者也余历观前政有不以催科为事而事亦未尝不办集往往为大官以去者而且急于催科者其功名反或不逮然则独以催科为东南之吏告者其流祸于生民多矣传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庄子论解牛曰彼节者有间而刀刃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有余地矣夫如是天下事夫何忧其难余固为吾丁君告亦并以为诸同年之吏于东南者告也

  ○送同年光子英之任真定序

  余读史观项羽救赵诸侯兵军巨鹿下者十余壁莫敢纵兵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韩信以兵数万东下井陉建大将旗鼓鼓行出井陉口与赵大战破虏赵军斩成安君泜水上楚威振天下及汉破楚垓下以得淮阴侯而淮阴之功始此皆在今真定之境尝欲一至观其战处而不可得真定本古中山国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北畧地其事固巳伟矣典午之南刘石慕容符秦继起燕赵而慕容道明建都国于此固亦一代之雄也唐自大历贞元以后强藩不制而成德一军尤为骁悍天下视河北若回鹘吐蕃然盖不为王土者百年宋因石晋失山后诸州则真定遂与契丹为境其后金人陷两河二路寻亦不守而国事不可为矣 国家今为畿辅重地而太平二百年议者以为其悲歌慷慨之习已大变于古而不知燕赵之人出于其性然者独以 朝廷威灵有所俛首畏伏而终不能以帖然也盖古所谓骁悍不可制者其平时未尝不俛首偎伏及其一旦激于其所不可忍而骁悍之性乃得而见耳夫以中山之地为古豪杰力战之区而奸雄窃据之所都唐失河北势日陵夷宋没两路国遂南渡况今翼卫神京为万世帝王之业比古京兆冯翊扶风之地非得良有司拊循教化无以使之安土乐业而壮 国家之藩卫也今使驿之所出兵调之所加坐泒日增民生蹙耗甚矣而议者徒思重三关之戍专烦边徼之供亿谓燕赵之民荏弱屏息而可怵者亦未之思也栾城韩山童之事可以鉴矣今制推府佐郡治狱然常为监御史之所委寄而监御史实能制一方之命余以是为光君告焉君与余同年进士今选为真定府推官者也奥学通才为人聪明仁恕犴狱之事余无足以为君赘矣

  ○送孟与时之任成都序

  安定孟与时与余同年进士而以余年差长常兄事之余好古文辞然不与世之为古文者合与时独心推让之出于其意诚然也与时以选为成都推官余亦为令越中将别无以为与时赠者惟推府为郡司理儒者能道前世论刑之说详矣余读尚书古文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此今世所用孔氏书语也而伏生今文以恤为谧汉儒传之而太史公本纪云惟刑之静哉静即谧也自古论刑取其要未有静之一言为至此真圣人之语余以是为与时告焉余生吴中独以应试经行齐鲁燕赵之郊尝慕游西北顾无繇而至与时自安定往来长安中又从太行山以来京师今又官蜀中行卬郲九折坂览剑阁石门之胜岂不亦壮哉昔王介甫初仕大名为司理而韩魏公为守尝告以君年少当读书不宜专以吏事而介甫实未尝不读书也以此恨韩公为不知已而韩公之意则美矣故余于与时尤望于吏治之暇无忘学古之功孔子曰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往时张文隐公尝为余言今时人材惟赵孟静在史馆难得嘉靖二十九年虏骑薄都城公卿会内廷先生独申大议至廷骂阿党风节凛然有汲长孺所不及者京师人至今能道之赵先生成都人也余故为文隐公所知而赵先生以是亦知余固无繇一见之士之相知岂在于见不见哉然余怀之久矣而羡与时之获见先生也而又以喜与时之得师也

  ○送王子敬之任建宁序

  余始五六岁即知有紫阳先生而能读其书迨长习进士业于朱氏之书颇能精诵之然时虚心反复于圣人之本旨则于当时之论亦未必一一符合而或时有过于离析附会者然其大义固不谬于圣人矣其于金溪往来论辩终不能有同后之学者分门异户自此而始顾二先生一时所争亦在于言语文字之间而根本节目之大未尝不同也朱子既没其言大行于世而世主方主张之自九儒从祀天下以为正学之源流而 国家取士稍因前代遂以其书立之学官莫有异议而近世一二君子乃起而争自为说创为独得之见天下学者相与立为标帜号为讲道而同时海内鼎立迄不相下余姚之说尤盛中间蹔息而复大昌其为之倡者固聪明绝世之姿其中亦必独有所见而至于为其徒者则皆倡天而和十剿其成言而莫知其所以然独以先有当世贵显高名者为之宗自足以鼓舞气势相与踊跃于其间此则一时士习好名高而不知求其本心为遯世不见知而不悔之学则流风之弊也夫孔氏之门学者所为终身孜孜不怠者求仁而已其后子思为尊德性道问学之说而高明广大精微中庸新故之目皆示学者为仁之功欲其全体不偏语意如皋陶所称直温宽栗之类也独用揭此以立门户谓之讲学朱陆之辩固巳启后世之纷纷矣至孟子所谓良知良能者特言孩提之童自然之知能如此即孟子之言性善巳尽之又何必偏揭良知以为标的耶今世不求博学审问慎思明辩笃行之实而嚣然以求名于天下聚徒数千人谓之讲学以为名高岂非庄子所谓圣贤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者也夫今欲以讲学求胜朱子而朱子平生立心行事与其在朝居官无不可与天地对者讲学之徒考其行事果能有及于朱子万分之一否也奈何欲以区区空言胜之余友王子敬举进士得建宁推官余固慕游朱子之乡而未获者忻忻然愿从之而不可得因告之以凡为吏取法于朱子足矣间谒紫阳之祠以瓣香为余默致其礼俾先生有神知数百载之后亦有余之自信不惑者也

  ○送陈子达之任元城序

  陈氏在吾昆山家世以科名显子达前年试南宫不第欲就选时有传权贵人语以某地某官相许者子达曰吾可以贿而求仕耶即往而责偿于其民可耶遂拂衣以归今年试南宫以一字失格不得终试遂复就选适铨部政清请谒不行或有以中人为地者率置之蛮徼荒远之区天下士集京师皆以为 朝廷清明太平可望而子达得为县大名之元城元城赋轻人朴虽在三河之间于今畿辅地独僻远仕宦者得此以为清高子达因其土俗而无挠之易以为治而余以为今之为令之难非难于其官而难于其为其官之上者自昔置令以百里付之故譬之为人牧牛羊为之善其牢刍择其水草时其絼放而主人不问观其牛羊之羸茁而已矣今以一令而大吏数十人制于其上牛羊之羸茁不问也牢刍水草絼放之事不使之为也而烦为之使苛为之责欲左而掣之使右欲右而掣之使左以牧一人而伺其主十人而主人各以其意喜怒之凡吏之勤苦焦劳日夜以承迎其上无余事也故曰令之难非难于其官而难于其为其官之上者今 天子委任元辅作新吏治而子达方有志于为民而为其官之上者庶几或少变前之为者使之得尽其为牧之事余于子达之行有望焉且以告其为其官之上者也

  ○送浚甫魏鸿胪荣授南还序

  昔吾庄渠先生起吴郡天下之士从之讲道与余姚南海角立今没二十余年先生之门人存者盖少其位于中朝与游宦于四方者几无一人矣今岁先生之子仁父与其从子温父试南宫皆不第而东仓王明得与余皆先生家壻幸获同榜而明得又先以病予告还乡仁父留乞恩就教慈溪而温父之母兄浚父以舍选得鸿胪序班浚父与余先妻同母兄弟也思念少时庄渠先生以斯文为巳任时自南海及成均还士大夫过吴中必造先生之庐而今两京及所在讲席常满群言淆乱而先生之道响绝以其门人子弟之无显者也余既孤立无能有以振先生之道而二君者又南还是以愈默默不自得也因为序以送浚父而复为七言绝句一首以送仁父欲其以先生之道振于浙东也

  ○送毛君文高之任元城序

  先王建官必有牧监参伍殷辅长两正贰而上大夫受县县邑之长曰尹曰公曰大夫其重古矣盖亦必有参伍两贰之属也至汉仍秦制为郡县县万户以上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减万户为长秩五百石至三百石皆有丞尉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为长吏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吏之秩是为少吏是知令丞尉皆长吏也夫令为天子亲民所为临轩顾问者墨绶进贤两梁冠其选即为州牧刺史丞为其佐亦不轻矣今制重内故令轻令轻则丞轻矣而令又往往恣睢傲诞自轻其丞者何也凡县之事丞理其繁而令得以简丞效其劳而令得以逸令过丞规之令不及丞辅之则令之于丞其可轻也予友陈子达受命为大名之元城余三月矣而皖城毛君文高今往为其丞子达刚直不阿遇事发愤而毛君为人谨厚往以佐之必和而能济也元城之民其有赖乎余观郡乘自古游宦魏郡知名者不少其在元城乐广以令李若水以尉仇览蒲乡一亭长耳而汉史传之毛君其亦可自轻其官也哉君之先人乐善好施晚岁无子尝捐赀修其县之崇惠观其上梁之日县令亲为酹酒于三清像前曰毛某善士乲喜舍鼎新此观愿天予生四子先予之名曰梁曰栋曰材曰柱后果生四子命以其所命名其事颇异梁者即文高也信知古称祷于神而生者良有之今毛氏之后世尚当有人而毛君之为丞生有神符其必有异政岂可轻也哉

  ○送南驾部吴君考绩北上序

  国家自永乐迁都两京并建如古镐洛之制百司庶府之在南者悉仍其旧而稍省其员额兵部尚书预掌留钥寄任特隆而车驾清吏司得以拣选上十二卫之骁勇翊卫 皇官盖古光禄勋之职领五营七署之事所以佐大司马寓兵机于环卫之间非特掌舆辇车乘邮驿厩牧而巳 高皇帝以兵定天下敛百万之师于神京国家宴然有泰山之安于今且二百年迩者营卒群噪极其猖狂几如元魏神策虎贲羽林之祸 朝廷纪纲所系不小矣夫兵众之所聚统驭之者或不能知其情人之情不能知其蓄之之久则愤憾而思有所一出此固其势然者于是欲求其情而加■〈忄尉〉呴之彼方自以为得而安于自恣如是则向之所谓情不生于情而将生于习彼以其一旦愤憾之气而狃之以为习 国家可一日恃之以为安哉异时辽阳之师尝嚣矣抚之而后安云中之师又嚣矣抚之而后安此边疆之患四肢之虞也今京辇腹心之地惴惴如此然又乌知不以异时之事无所惩而效之也如使又无所惩而效之则吾未知其所止也天下之变无不起于微唐中叶始于平卢一军之乱当时不折其芽萌酿成至于五代一百六十年不可除之痼疾武宗时泽潞擅命李德裕请讨之而横水戍兵叛入太原奉扬弁主留事议者颇言兵皆可罢德裕遽趣王逢起榆杜军斩弁献首京师而泽潞亦平德裕之为相不尽满人意而临事有制如此故能使河北三镇畏胁而会昌之政称美于世盖天下善者能制其机羸缩变化无所不可独患因循不决侥于目前之无虞而制之不出于已此所以可虑也人言君勤敏于吏事凡监牧舟舰诸蠹敝多所厘革而 亲王之国兼兵工二部之务沛然有余予以为此得君之粗者今兹北上必能以天下之大机赞庙堂矣予何词以助之哉

  ○送周给事兴叔北上序

  今天下之用人与士之为天下用与古异者其求之与为其求者皆非哉之所宜有盖古之士上之人知重之也故士亦有以自重而不轻于进今世则自进而已虽然有至于今而不可易者亦常自自重之义存乎其间而后可以任天下之事盖孔子孟子之时世巳莫知尊用其道而孔孟固未能忘情于斯世亦与之相驱驰而终以不可为而止则孔子孟子之所以自重者也后世学者守其家法虽至于千百年未尝变也孟子之于伊尹孔子盖力攻当时好事者诬圣人以成其苟进之私至于百里奚自鬻亦深为之辩孟子以为百里奚之所就小矣犹不肯自鬻以成其君夫苟至于自鬻虽五伯之业不可为也由是言之士之欲托于功名而苟冐以进者虽自诡以有所成亦诬矣临安周兴叔以进士为令江南入为给事中时宰慕其名颇示意旨欲邀致之门下兴叔即引疾以去 先皇帝之末年 朝廷方举遗逸会 新天子即位一时云集阙下莫不骤致显擢兴叔宜以时起以观 天子之新政而方且高卧自若 国家故事大臣之在告者非有召不得入其非三品以上凡在廷之臣赐告者皆自赴阙而后 天子命以职二年冬兴叔未赴阙也而除书独下于是乃应命而出兴叔可谓得古自重之义矣余官吴兴往来临安尝访兴叔于西湖古寺中读书着文山深径迂人迹所不至临安会城士大夫皆高尚其道今兴叔之出真能自重不苟然者给事中为谏诤之臣 天子既嘉奖直言人得以有所建论每下之公卿大臣亦不逆其言每奏辄行盖遭时 圣明其言之易行如此夫以其言之易行当思其言之难而后可也自古如贾谊陆贽玉吉崔寔魏征之徒其言莫不有关于一代之治体今 天子承统继阼属世道一变之会天下治忽之机与人心风俗之所趋兴叔独居深山中熟观之久矣其必有不徒言者以称 朝廷任属之意某自念方徘徊于进退之涂未知所裁何足以赞兴叔之行顾平生受知最深而乐兴叔之道行也因为序之云

  ○送余先生南还序

  太史余先生以进士第三人入翰林今年南宫试士先生受命司考校所取士三十人天下以为得人未几以官满一考推封其父母寻得予告还乡所取士于先生之南行也谓宜有文以送之以齿序属于余夫大人君子之得位也观其所施于天下其未得位也观其所以养之者而已矣今之馆阁其未尝当天下之任也夫自一命之微皆有职业独以为辅相育村之地于天下之事一无所萦其思虑使之虚静纯明以居其德业而博考古人之书自圣人之经以至于诸子百氏之说古今治乱之故无不尽其心则所以为辅相者具矣而后一旦畀之位以当天下之任无不宜也此国家所以储馆阁之意也予至京师见先生与吾郡王太史先生皆以年少登高第入则同馆出则联辔其气冲然如有所不足其貌粥然如有所不能汲汲乎思有以进于古人而不自知其名望地位之崇可以为大臣宰相之器矣而吾余先生于其所取士与之处未尝不邴邴乎其喜也引而进之惟恐其不可及也所取士于先生之去也惘惘乎其如有苵也其日迟先生之来也夫士以一日之相遇而定其终身之分非特主司之求士欲得其人而士亦欲得主司之贤以为归韩吏部称陆相之考文章也甚详而自幸在选中以吏部之高视一世顾亦自附檿陆公以为其门人可以无媿予久困于试而特为先生之所识拔天下尤以此多先生其感恩宜备于寻常兹不敢具述者盖为序以送行者诸君子之意也

  ○送顾太仆致政南还序

  士大夫于出处进退之际常自度于其心非人之所能知人亦不得而知之夫其心有纤毫之不安不可以一日居也至其无所不安虽召公之告老周公犹谆谆留之周召二圣人在位周公之为召公犹召公之自为也何嫌于不去而必以去为高洁哉今世论士之去位夫徒高洁而巳岂所以语出处进退之义而为知道者之所无以议为哉然使其心有纤毫于其中而去乃亦其所以为高洁者也疏广受二子以年老辞位汉史具述其事韩退之又称之以为送杨少尹序亦以具见当时之人能知所慕爱二疏者而二疏之所以去葢坚不能言也退之之于杨侯亦然而曾子固之送周屯田直以得释于烦且劳以为乐夫士大夫致身国家岂独以能自释于烦劳为乐耶班与韩曾之文世皆以为不可及吾犹以为未能究出处之义而自度于其心非为论之精者余与太仆顾公少相知公之为给事中放废二十余年间与之言居官时事辄笑未尝自道及在京师始叩之知当时奉使勘蜀事能为 朝廷不别疏骨肉得大体其请赦还大礼大狱诸得罪臣止祷祠尤时所难言及起废四迁至今官其在寺所建明多纪 要之居其职必欲以有所为不异往时为给事少年锋锐之时亦可以称为得尽其职矣一旦引年以去岂不谓之高洁哉然其志意之所在不自言者人亦莫得而测也先是吾吴致仕去者阳羡万宗伯而海虞陈奉常则以病告去二公皆知吾者公还其以吾文示之其必有当于其心者吾所以论士大夫出处进退之际韩退之曾子固之所未及也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吴郡归有光着

  门人王执礼校

  序六

  ◆序六

  赠张别驾序

  赠阳曲王公分司太仓序

  赠戚汝积分教大梁序

  赠俞宜黄序

  赠弟子敏授尚医序

  赠大慈仁寺左方丈住持宇上人序

  赠峩眉寺觉义海上人序

  贺戚緫戎平倭序(代)

  ○赠张别驾序

  张侯自尚书秋官郎出判苏州会其属县昆山之令阙来署其事未逾月新令且至吾党之士为会于玉山之阳邀侯为一日之欢盖莫不戚然于侯之去者噫人之相与有历岁月之久未必其相爱也岂徒不能相爱有厌其岁月之久而去之唯恐其不亟也若侯之不鄙夷吾人与吾人之所以爱侯者可谓有情矣吏之来皆四海九州岛之人无亲知之素一旦以天子之命仵然而相临如是者岂法度威力之所能为哉夫亦恃其有情以相爱而巳今或自谓其能制百里之死生法度威力之可以为视其人漠然而独行其恣睢之意则今世之俗吏类如此也侯为人慈爱恺悌可以望而知其情故不逾月而县之士民无不爱且慕焉嗟夫吾县之人力耕以供赋贡曲事天子之命吏盖亦无所不至虽骈死敲朴之下未尝敢有疾怨之心独于是非之实亦有不能昧者或时仅见于里巷之歌谣盖孔子之删诗三百篇美一而剌九焉所以导民之情宣之使言若十月之交雨无正虽幽厉之虐不能绝也今大吏或相与比于上不曰吏之无良然且诟詈吾人以为风俗之薄恶夫二百年仁孝忠厚之俗奚至于今而独恶耶方侯之视事即有倭寇之警贼自滨海深入百里络绎城下侯以安静镇之虽在倥偬之际不肯因循旧弊以扰于民自前年贼至而县常先时塞门又严缒城之禁小民斗米束菜悉为吏卒所苛取近郊之人扶老携幼望门而呼城上莫有应者独坐视其宛转于锋刃之下且日钩取疑似之人以为贼谍而屠刳之盖冤苦无诉之民有不独死于贼手者矣如前之为今岁皆无之则贤人君子之所至岂必其岁月之久如时雨之沾溉于物岂有涯哉夫然后知侯之所以非今之俗吏而朞月之间吾人爱慕之深如此则夫知吾县风俗之不薄者亦莫如侯余故乐为道之云侯名牧辛丑进士山阴人

  ○赠阳曲王公分司太仓序

  阳曲王公为郡之三年迁河南按察司副使治兵毘陵寻诏以常镇旧并苏松命公复还理所于太仓公职任师帅以文学餙吏治至是忽寄兵戎之任而朝野无异议若其素然者常以谓人材之于世其具有不同苟以受命效职不过文书狱讼食货兵戎河渠之事其治办往往亦多可观然此特自秦以来所谓吏事而巳古之所谓大任于天下要以读书学古识治务知大体之为先有非俗吏之所能者是以不屑于文书狱讼食货兵戎河渠之事而可以无所不通公起进士守河南 州日与诸生讲论文学其佐大名亦然三迁至吾郡郡号人材渊薮公奖进人士孜孜不倦当兵荒雕瘵之余能以宽靖无事而治以此推之将屯百万之众可以知其不劳指麾而有余裕矣海内承平日久一旦外夷内侮岂武力之未竞所以治之之道未尽也昔任延为会稽都尉聘请高行待以师友之礼遣功曹奉谒修书记于龙丘先生郡中士大夫争往归焉后为九真武威所至立校官兴儒学而儌外蛮夷保塞匈奴种羌绝不敢出儒者之于兵戎岂异事哉公以壮年名位日进身为大吏而问学如诸生此古大臣宰相之事也某无所用于世未尝敢交州郡而公特加优礼虽孤栖江海之间自以得所向依自公在郡岁一再见巳如朝夕见之矣其在毘陵岁不一见如旬日见之矣常恐一旦远去而今返驾于吴盖枯槁沉溺之中津津然如有生气以某之于公如此凡士之于公可知也今岁礼部会试及对 大廷魁天下者皆吴士公长育作成之效巳见于此而月堂栋梁之材公所甄识犹或有未尽出者自此将乘运而起为 国家社稷无穷之计岂区区吏事之所能及哉公提调所贡士王执法以公之至太仓也郡士大夫皆往为贺执法门下弟子独宜以文字赞述公之盛美以某有一日之长又最知公者推使言之而为序云尔

  ○赠戚汝积分教大梁序

  余少时与李廉甫游廉甫与汝积尤亲善时邀余出郭造汝积汝积方家居授徒至则余三人相对无一语但啜茗至暮而返意甚欢然后廉甫登第余获荐于乡而汝积在郡胶二十余年始以贡计偕北上是时廉甫以都御史自江陵还台余将试春官意吾三人者复当相聚而汝积巳得开封之司训以去廉甫方病在告余竟落落而归巳而廉甫卒于郓州以余之无似不足为道而汝积抱有用之才淹抑至此迨廉甫之没世汝积方始出仕则士之穷达蚤暮不可以一槩论也始余过徐州问黄河道所自舟人往往西指遡河入汴梁处独念大梁夷门东苑平台之故迹及前古帝王之陵寝近世京邑之丽蕃省之富与夫黄河之壮而不得一往今汝积旦夕游焉且以温良淳厚之器以作成大梁之士其亦有足乐者矣士所志于天下其大者树勋绩于世常患于不能遂而或有累高致至之危汝积居名都日观仲尼庙堂陈俎豆与诸生揖让其间讲论六艺之文昔人所谓择官而仕未有逾于此也恨余与汝积南北乖违不得相与共欺廉甫今日遂无此日月吾徒居世随所在尽吾事而巳他尚何求哉汝积所教县中子弟以其师行未及有赠会其子扬将至大梁请余为序以补送行之阙云

  ○赠俞宜黄序

  国家于州县之吏多从布衣诸生选任寄之以百里之命未及三载辄迁去而课其贤不肖悉听于监司凡监司之所奏罢者固不论至其所荐举必极其褒美虽古之龚黄卓鲁无以过夫龚黄卓鲁未必一岁而成则今之荐者过龚黄卓鲁远矣然及其迁以去也其为州县猫故也而未有称治者如此则吏之贤否果皆其实乎抑其为名者之多耶而上亦以名求之而巳其于民果何益也予识宣平俞君君为抚之宜黄独其志汲汲于民而无意于为名然而名亦归之至考其实则惟以平恕为心而未尝刻核以求一切宜黄在山中数毁于兵君为县草创而能视如家事自神祠学舍县廨桥梁之政无不悉举凡此皆非今之所以为吏课者君独汲汲为之无不办治至其为政又持平恕则今之吏吾于宜黄推贤矣虽然君亦有遇焉夫县之士大夫为士民之望其知吾政尤明于监司然苟非其人未有不以私故挠法者其求于有司者无巳也稍不如其欲而毁随之矣宜黄之仕者盖少而今少司马谭公独能戢其家而一听于吏之治其于有司无求也故无怨焉且又加敬而为之延誉君于是曰司马公如此吾于监司自今无得罪者矣至于比县之吏亦以媢嫉倾排者多以故毁誉不明而监司亦无以得其实吾友蒋子征在临川与君相爱雅故推毂之君以此益得展其志谷梁子曰志行既通而名誉不着友之过也余以是又仰少司马之盛德与吾友之贤非独宜黄之吏治独善于今世云戊辰之春与君同入觐还共舟因得熟语而备知之渡江将别书以为赠

  ○赠弟子敏授尚医序

  吾家自唐宣公以来以文学应制科常为天下第一世有显仕 国朝惩元氏之玩法令严急士大夫惧罪不敢出仕 长陵之世吾祖以人材举犹不敢应命迨累世承平则皆以高资雄乡里子弟多臂鹰骑马出入驰骋为乐不思仕进吾祖始以诸生登科为吏齐鲁之间 先皇帝御宇余与宪副弟始登进士然余试南宫久宪副一试即得之是时大宗伯王公诸进士旅见者四百人公独进宪副前问道余姓名曰非尔之族乎盖以余之族姓单而吴中之归无二祖也隆庆三年余自邢州入 贺而栢泉叔方为大鸿胪赐告还余弟子敏奉部牒官尚医盖于是而吾之族属知仕进之荣而子敏以下诸弟方治进士业昔海虞章大理其父为侍御而大理兄弟三人皆举进士为大官唯二子不第亦以资为官先是章氏治宅畚土获五鳝其后侍御五子皆横金带协于五鳝之祥海虞人至今称章氏之盛焉吾叔之诸子殆将似之以此为尚医贺且祝诸弟嫓美章氏而石塘弟以太学上舍同在京其乐有家门之庆与余同也因为之序

  ○赠大慈仁寺左方丈住持宇上人序

  大慈仁寺在京城宣武门外西寺盖 孝肃皇后以其弟为僧故为太后时建此寺 宪宗皇帝两制碑记顺奉母后之志也余舍于寺左方丈见其长老云祖师名吉祥姓周氏为儿时好出游尝出不复归家家亦不知其所在 太后自未入宫师巳与其家不相闻久之去祝发于大觉寺然常游行市中夜即来报国寺伽蓝殿中宿 太后意亦若忘之忽夜梦伽蓝神来言 后弟今在某所 英宗亦同时梦梦觉相与言皆同即日遣诸小黄门以梦中所见神言求之至见则师伽蓝殿中遂拥以行小黄门白入见 帝后皆喜后问所以出游及为僧时为泣下因曰何如今日为皇亲耶吉祥不愿也复还寺 后不能强厚赐之 英宗晏驾 太子即位后为 太后出内藏物建大慈仁寺报国寺故小剎也今为大寺其西伽蓝殿尤存云 孝宗时 太后为太皇太后为立护敕碑碑所载庄田无虑数百顷师以左善世示灭帝遣官致祭师时所招僧至数百人迨后庆寿寺毁僧亦来居于此僧众矣惟今道字独其九世世嫡也隆庆元年余入觐来见道宇尚披发后三年来则道宇之师已化去道宇以年少荷重负得部札为左方丈住持于是京城内外凡为其教者皆来为道宇贺而道宇之从师昂为之请序于余余谓祖师脱屣皇舅之贵而乐世外之教 孝肃皇后在慈宫 二圣隆孝养恩赐无所不至而祖师澹寂自若 英庙以来外戚恩泽侯者不能数世祖师之赐庄犹存衣食寺中数百人此有以见天时富贵之不能久而澹寂者之长存也道宇神气清明卓为禅林之秀吾知祖师之传不坠遂序之以为赠

  ○赠峩眉寺觉义海上人序

  佛之教自魏以来迄于辽金皆有燕土崇尚是道燕故多寺宇元尤尊盛为穹寺以法会者常数万人及皇朝其教不坠今京师内外之寺无虑百数寺有故有新或起或废由其时之崇尚与俗之喜舍僧之才能振起与否凡寺领于祠部而官之曰善世曰阐教曰讲经曰觉义觉义之品列衔犹第八若于其中能传其道非论佛以往世数其真如佛性出世化人灵变无际世莫得而测也其时之能尊与否及世之知不知一归于空可得以国王宰官而临驭系縻之耶现形示教其行于世与众同而法在焉世亦莫得而测也今京师之定武关外有曰峩眉寺者不知其所以始盖自唐云或曰昔有大士自犍为来先居峩眉山故以为寺号或曰佛以一掌持化自他国土互融无碍智境则大千世界之中即此皆灵鹫山给孤园也何况峩眉乎海上人姓纪氏为保定巨族少而祝发居于寺凡若干腊上人能自推其世其一祖曰德林二祖曰明善三祖曰真相而自次其世曰四寺几废而再新之亦自谓能究竟无所有今年若干祠部上其名予之官曰觉义于是京师诸寺长老莫不欣踊喜是寺之有主也夫竺干之道世不显亦不灭绵绵延延而常教人以为善者其犹有是类也耶大慈仁寺住持宇上人余识之故为上人请赠言遂为书之

  ○贺戚緫戎平倭序(代)

  国家受天明命奄有万方日月所出入之处莫不宾贡其浮海而来者出于载藉之所未有倭夷始虽狂狡卒未尝不惕息扶服而请献焉顷岁乃敢陵斥州县浸滛疽食滨海之区为其所伤残者沿络万里盖承平之久禁网阔而武备弛也 天子当宁太息者十年于兹矣畴咨海内妙选守境武畧之臣于是定远戚公以世冑任驱驰积功兵间遂奉玺书受专阃之寄先是两浙之氛稍息而蜚集于闽海莆阳之境剽掠残毙郡邑为之丘墟去冬复来攻围仙游相守逾月危城几不能保公提兵振旅呼吸之间百万之众一时崩藉遂觧重围闽人惩往岁之害人人惴恐自以公再造之恩欢呼鼓舞而余贱奔溃温陵公方追奔期于歼荡而止当是时宜黄谭公以中丞居提督之任而南眀汪公为廉访使运筹恊赞之力为多宜其成功之易矣余忝东南鄣候之寄捷书亟闻私心庆幸不能自巳是用驰使往贺盖江淮闽浙首尾之势闽海宁息则江淮亦无骚动非独古者邻境相庆吊之礼也余昔甞见公谈兵固巳窥其胷中之奇又自以虚庸缪当重寄惧不教之兵不足以应敌方求貙刘之礼寻古握奇八阵之法数千里遣使有咨于公公时巳调集浙兵即命使者介马自随夜二鼓统兵三万过新岭寂然无声黎明遂破贼巢其神速古之名将弗过也使者归言其状如此其号令精明被羽先登身当百死皆所目见噫世谓当今无将盖伏而未见也 天子神圣英武诏书数下饬励边帅凡任疆圉之责者莫不人思効命而有卓然如戚公者出焉王灵所加海宇清宴将书勋太常被河山带砺之盟后之考论中兴元功者非公其谁哉是为序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三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吴郡归有光着

  门人王执礼校

  记一

  ◆记一

  可斋记

  陶庵记

  畏垒亭记

  栎全轩记

  悠然亭记

  菊窓记

  顾原鲁先生祠记

  娄曲新居记

  清梦轩记

  宝界山居记

  南陔草堂记

  莪江精舍记

  题玊女潭记

  震川别号记

  耐斋记

  ○可斋记

  余支陈敦书为屋于郡城之隅而扁之曰可斋嘉靖四十一年春敦书与余同试春官数来过余命之为斋记念昔与敦书同举于乡考官张文隐公以孔子命题余一时之论殆未能尽尝欲为敦书质之孟子曰孔子圣之时也孔子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速则速可以久则久者也孟子所谓可者言孔子因时应变而不滞云耳圣贤之于天下非能为一定之迹遭时之所宜而亦不容不异孔子诈呈于春秋之世亦必有以自处者非谓仕止久速泛无所适而特任其所之余谓孔子既出而不隐则可以仕可以久者孔子之心特其不可以仕不得巳而止不可以久不得巳而速耳速与止非孔子之心孔子所自处者仕与久也故自谓异于逸民而无可无不可无可无不可者乃圣人出而应世与物委蛇之道非谓其不可而隐也天佑下民作之君师自尧舜三代圣人无不在位者孔子之自待可知矣要之伯夷伊尹柳下惠此三子者伊尹于孔子为近伊尹五就汤五就桀自亳入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孔子去鲁斥乎齐逐乎宋卫困于陈蔡之间十四年而反鲁其任天下何以异哉但世无成汤则伊尹必不能如孔子之出此其所以不及孔子者孔子盖自以文王之文在兹有不容巳而自大贤以下若曾闵之徒则固未尝使之仕也其于逸民亦无讥焉呜呼士生于后世苟非圣人则可与不可之间宜知所审矣敦书以予言有发论语孟子之义请书以览观焉

  ○陶庵记

  余少好读司马子长书见其感慨激烈愤郁不平之气勃勃不能自抑以为君子之处世轻重之衡常在于我决不当以一时之所遭而身与之迁徙上下设不幸而处其穷则所以平其心志怡其性情者亦必有其道何至如闾巷小夫一不快志悲怨憔悴之意动于眉皆之间哉盖孔子亟美颜渊而责子路之愠见古之难其人久矣巳而观陶子之集则其平淡冲和萧洒脱落悠然势分之外非独不困于穷而直以穷为娱百世之下讽咏其词融融然尘查俗垢与之俱化信乎古之善处穷者也推陶子之道可以进于孔氏之门而世之论者徒以元熙易代之间谓为大节而不究其安命乐天之实夫穷苦迫于外饥寒憯于肤而情性不挠则于晋宋间真如蚍蜉聚散耳昔虞伯生慕陶而并诸邵子之间予不敢望于邵而独喜陶也予又今之穷者扁其室曰陶庵云

  ○畏垒亭记

  自昆山城水行七十里曰安亭在吴淞江之旁盖图志有安亭江今不可见矣土薄而俗浇县人争弃之予妻之家在焉予独爱其宅中闲靓壬寅之岁读书于此宅 有清池古木累石为山有亭登之隐隐见吴淞江环遶而东风帆时过于荒墟树杪之间华亭九峯青龙镇古剎浮屠皆直其前亭旧无名予始名之曰畏垒庄子称亢桑者得老聃之道居畏垒之山其臣之画然智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远之拥肿之与居鞅掌之为使三年畏垒大熟畏垒之民尸而祝之社而稷之而予居于此竟日闭户二三子或有自远而至者相与讴吟于荆棘之中予妻治田四十亩值岁大旱用牛挽车昼夜灌水颇以得谷酿酒数石寒风惨栗木叶黄落呼儿酌酒登亭而啸忻忻然谁为远我而去我者乎谁与吾居而吾使者乎谁欲尸祝而社稷我者乎作畏垒亭记

  ○栎全轩记

  余峯先生隐居安亭江上于其居之北构屋三楹扁之曰栎全轩君为人夷坦任性自适不为周防于人意之所至人或不谓为然君亦不以屑意以故人无贵贱皆乐与之处然亦用是不谐于世君年二十余举进士居郎署不十年为两司是时两司官惟君最少君又施施不肯承迎人人有倾之者竟以是罢去会予亦来安亭江上所居隔一水时与君会君不喜饮酒然会即谈论竟日或至夜分不去即至他所亦然其与人无畛域欢然而情意常有余如此也君好山水为郎时奉使荆湖日登黄鹤楼赋诗饮酒其在东藩谒孔林登岱宗观沧海日出之处及归则慕陶岘之为人扁舟五湖间人或访君君常不在家去岁如越泛西湖过钱塘江登子陵钓台游齐云岩将陟黄山历九华兴尽而返一日要予坐轩中剧论世事自言少登朝着官资视同时诸人颇为凌躐一旦见绌意亦不自释回首当时事今十余年矣处静以观动居逸以窥劳而后知今之得也天下之人孰不自谓为才故用之而不知止夫惟不知其止是以至于穷汉党锢唐白马之祸骈首就戮者何可胜数也二十四友八司马十六子之徒夫孰非一世之才也李斯用秦机云入洛一时呼吸风雷华曜日月天下奔走而慕艳之事移时易求牵黄犬出上蔡东门听华亭之鹤唳岂可得哉则庄生所谓不才终其天年信达生之至论而吾之所托焉者也予闻而叹息以为知道之言虽然才与不才岂有常也世所用楩梓豫章也则楩梓豫章才而栎不才矣世所用栎也则栎才而楩梓豫章不才矣君因清庙明堂之所取而匠石之所睥睨也而为栎社君其有以自幸也夫其亦可慨也夫

  ○悠然亭记

  余外家世居吴淞江南千墩浦上表兄淀山公自田野登朝宦游二十余年归始僦居县城嘉靖三十年定卜于马鞍山之阳娄水之阴忆余少时尝在外家盖去县三十里遥望山颓然如积灰而烟云杳霭在有无之间今公于此山日亲高楼曲槛几席户牖常见之又于屋后构小园作亭其中取靖节悠然见南山之语以为名靖节之诗类非晋宋雕绘者之所为而悠然之意每见于言外不独一时之所适而中无留滞见天壤间物何往而不自得余尝以为悠然者实与道俱谓靖节不知道不可也公负杰特有为之才所至官多着声绩而为妬媢者所不容然至今 朝廷论人才有用者必推公公殆未能以忘檿世而公之所以自忘者如此靖节世远吾无从而问也吾将从公问所以悠然者夫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靖节不得而言之公乌得而言之哉公行天下尝登泰山览邹峄历嵩少间涉两海入闽越之隩阻兹山何啻泰山之礨石顾所以悠然者特寄于此庄子云旧国旧都望之畅然虽使丘陵草木之缗入之者十九犹之畅然况见见闻闻者也予获侍斯亭而僣为之记

  ○菊窓记

  去安亭二十里所曰钱门塘洪氏居之吴淞江之东为顾浦折而北洪氏之居在其西地平衍无丘陵而浦之厓岸隆起远望其居如在山坞中昔仲长统甞论使居有良田广宅背山临流沟池环匝竹木周布舟车足以代步涉之劳使令足以息四体之役养亲有兼味之膳妻孥无苦身之劳良朋萃止则陈酒肴以娱之嘉时吉日则烹羔豚以奉之踌躇畦苑游戏平林永保性命之期不羡入帝王之门也大率今洪氏之居隐然如统乐志论云而君家多竹木前临广池夏日清风芙蕖交映其尤胜者君不取此顾以菊窓扁其室盖君尝诵渊明之诗云酒能祛百虑菊能制颓龄又云我屋南窓下今生几丛菊夫以统之论虽美使人人必待其如此而后能乐则其所不乐者犹多也卒为尚书郎濡迹于初平建安之朝有愧于鸿飞冥冥矣为昌言何益哉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笑傲东轩下聊复得此生可谓无入而不自得也今君有仲长统之乐而慕渊明之高玫此予所以不能测其人也将载酒访君菊窓之下而请问焉

  ○顾原鲁先生祠记

  前元之季昆山有隐君子曰顾原鲁先生居于海滨读书学道不求闻于时端居一室凭几而坐所当两臂处遗迹宛然手自批注经史后其家惧祸悉毁不传然而海滨之父老至今能言之四传而至其孙启明今为太仓人稍徙至郡城有子存仁举进士为礼科给事中得推封其父寻以言事忤旨被谪居庸关之外久之得还吴给事既被废家居尤喜考论先世故事而郡太守历下金侯城颇采父老之言又以封君之敦尚诚朴足以风励末俗乃檄令列祠于郡学若州之乡贤祠复于齐门外卧佛寺之东偏建祠而以封君从祀以为近其家可以岁时致祠事焉给事谓余具知始末而请记之予惟古之人遭时际会佐世主功施于天下而垂名于竹帛后世之所称述往往为此至于岩穴幽栖之士虽长往不返亦必因时主侧席之求弓旌玉帛贲于丘园世始得以称述其名若夫许由卞随务光之徒以与人主以天下相揖让此宜其彰彰较着矣而谷口郑子真蜀严君平皆修身自保杨雄少从君平游巳而仕京师显名数为朝廷在位者称此二人故能耕于岩石之下而名震于京师由此而言非此数者虽没世无称也而又有不然者古之君子修身学道宁憔悴于江海之上而不顾彼非有求于世者然约而愈显晦而益彰逃名而名随之传记之所载不可胜数无求于世而世亦不容不知之此奚必有所待耶若原鲁先生没于海上至于今二百年而其幽始发则士之修德砺行者何忧后世之不闻耶郡太守表章之意微矣祠凡为堂寝庑门若干楹始于嘉靖三十年十月某日落成于嘉靖三十二年十有一月某日某为记

  ○娄曲新居记

  娄江新居者吾县在娄水之曲沈先生故以名其居始自吴有国其东门曰娄门震泽之水由是东入海故水为娄江古娄门外马亭溪是也溪上复城越王余复君之所治因之为娄县王莽曰娄治吴有娄侯而或谓之疁城江入海口为刘家港漻与刘声近讹吴大疁盖在北野禺■〈礻乐〉东所舍云沈先生世县人年七十矣未始出于娄曲也而以名其居盖自谓终老于此云尔昔伏波将军平交址还言吾弟少游哀吾慷慨有大志曰士生一世取衣食裁足乘下泽车御欵叚马为郡掾吏守坟墓乡里称为善人斯足矣致求赢余徒自苦耳当吾在浪泊西里间下潦上雾毒气熏蒸仰视飞鸢跕跕水际念少游平生时语何可得也班定远在西域年老乞哀求还不敢望到酒泉但愿生入玉门关二人者君子盖悲之嗟夫人生百年之内为日有几欲穷万里之道日驰骛而不知止者何也先生盖自叙其少时艰难之迹曰吾晚得地于郊外安而乐之名其圃曰南园其馆曰星槎其堂曰卅有曰吾而后庶几其有之巳又鬻他姓于今始卜于县之南街亲朋往还里俗淳厚有宅一区有屋数椽有花有竹浊醪一壶黄虀数茎焚香赋诗自喻桑榆之乐物无能易之傅谓逆旅无常为迁徙之徒兹则庶乎可免矣余读其辞盖有隐居之致而有感于昔之人发愤伉志争功名于万里之外乃至白头顾念忽有首丘依风之感因以叹夫漂漂者何所极也遂书之以为记

  ○清梦轩记

  余友王子敬于其居之西构为书室而题其额曰清梦轩请余为之记余读无羊之诗疑说诗者之未得其旨此盖牧人之梦焉耳牧人梦中所见羊角牛耳濈濈湿湿降河而饮或寝或讹而牧人且蓑笠负糇为之取薪蒸博禽兽以归则以肱麾牛羊而来以牧人之愚而梦中之景象如此故尝谓人心之灵无所不至虽列子所称黄帝华胥之国穆王化人之居而心神之所变幻亦当有之顾庄周列御寇之徒厌世之混浊恍洋自恣以此为蕉鹿蝴蝶之喻欲为鸟而戾于夭为鱼而没于渊其意亦可悲矣人之生寐也魂交也夜之道也觉也形开也昼之道也易大传曰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故神无方而易无体夫唯通知乎昼夜之道则死生梦寤之理一矣子思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喜怒哀乐不乱其心故虚明澄澈而天地万物毕见于中古之圣人端冕凝旒俛仰之闁而抚四海之外如牧人之梦而清庙明堂郊丘庐井俯仰升降衣服器械出乎其心之灵自然而已而何所作为哉子思曰戒慎乎其所不暗恐惧乎其所不闻君子之慎其独也孟子曰夜气足以存此非清梦之说乎子敬敏而好学骎骎有志于道慕近世儒者以梦寐卜其所学故以名其斋予是以告之以子思孟轲之说也

  ○宝界山居记

  太湖东南巨浸也广五百里群峯出于波涛之间以百数而重涯别邬幽谷曲隈无非仙灵之所栖息天下之山得水而悦水或束隘迫狭不足以尽山之奇天下之水得山而止山或孤孑卑稚不足以极水之趣太湖漭淼澒洞沉浸诸山山多而湖之水足以贮之意惟海外绝岛胜是中州无有也故凡犇涌屏列于湖之滨者皆挟湖以为胜自锡山过五里湖得宝界山在洞庭之北夫椒湫山之间仲山王先生居之先生蚤岁弃官而其子鉴始登第亦告归家庭间日以诗画自娱因长洲陆君来请予为山居之记余未至宝界也甞读书万峰山尽得湖滨诸山之景虽面势不同无不挟湖以为胜而马迹长兴往往在残霞落之照之间则谓宝界者庶几望见之昔王右丞辋川别墅其诗画之妙至今可以想见其处仲山之居岂减华子冈欹湖诸奇胜而千里湖山岂蓝田之所有哉摩诘清思逸韵出尘壒之外而开元天宝之际顾不能自引决以濡羯胡之腥膻以此知士大夫出处有道一失足遂不可浣如摩诘令人千载有遗恨也今仲山父子嘉遯于明时何可及哉何可及哉

  ○南陔草堂记

  予友陈吉甫卜居于县城之东南门湏浦之上盖自门南出为走松江之道江之南北村民有征名会集必由于此故为市颇嚣杂而吉甫之宅在浦西予家旧居东南门所谓河西者也而浦所自出为县之隍娄水循是而东至太仓入海舟行昼夜呌呼不绝吉甫家负隍而并浦独萧然有林野之趣于其居之后为堂若干楹前临小池有亭榭花石池南有幽径西出则平畴旷然堂之西为圃多竹树花果又有堂若干楹吉甫以为娱亲之所故以南陔为名予读诗小雅至于六月之序以为自鹿鸣至菁菁者莪二十二诗盖先压之所以治天下尽在于是小雅既废则四夷交侵而中国微矣然是诗必以南陔为之本人无孝友之心则君臣兄弟朋友何由而得其叙和乐忠信廉耻礼义何由而得其道法度蓄积师众征伐功力何由而得其度福禄何由而绥阴阳何由而得其理贤者何由而得其所万物何由而遂为国之基何得不坠恩泽何得不乖万物何得不失其道理万国何得不离诸夏何得不衰此四夷之所以交侵而中国微也故乡饮酒礼燕礼皆鼓瑟歌鹿鸣四牡皇皇者华然后笙入堂下奏南陔白华华黍盖外尽君臣而内反之父子之际而王道备矣汉儒掇拾于秦火之后亡逸此篇至今遂以笙奏有声而无辞而不知古诗三百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舞雅颂之音若本无其辞而何以有南陔白华华黍之篇名今世所传新宫采荠狸首骊驹及三豳三夏九夏之类其辞逸者固多也束广微补亡之篇庶亦近之而用意止于晨羞夕膳之间求之于诗卷耳采苹诸作虽闲淡而意深远至如陟岵蓼莪有幽遐罔极之思束氏不能及也吉甫之尊人与家君同学既老又同与社会在社中终日忻忻饮酒必醉而后去而平生有孝友之行吉甫又能承奉之则凡登其堂者如闻钟鼓如聆笙瑟而可以知南陔之诗不忘矣予是以推小雅之意义而着之

  ○莪江精舍记

  吾乡严氏居吴淞江大直浦东世以赀雄至都事君兄弟用选秀入成均为弟子而廉卿常与余同试春官矣余弟亨甫为都事君婿故余识启贞垂髫之时都事君伟仪观羙须髯而启贞少巳豊硕客余家应对揖让如大人长者见者往往称之曰生子何必多如君一子巳可知严氏有后矣都事君谢世启贞受堂构之任愈能大其家而不幸早夭其孤润方在孩稚毋诸孺人以育以训至于有成今去启贞之世忽踰一纪且冠受室矣诸孺人者宁邑令贞伯女也其持身有卫共姜之操其教子有欧阳太夫人之严润仰承慈颜是恃是怙足以自觧而念其先人蚤弃讽诵蓼莪之诗日日以泣游行江上痛流水之逝而不返也故以莪江名其精舍客有怜其志者求记于余且请为觧之余以人之情皆有所止至于悲伤之过人得求以觧之孝哉严子独为其亲而悲哀而可以人觧之乎虽然亦有所止也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哀痛未尽思慕未忘然服以是断者为送死有巳复生有节也故曰先王制礼不可过也余悯严子日诵蓼莪之诗将复生无节乎子其継若祖考之志思慰母氏之心求所谓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者是乃所以为无穷之情也余昔尝再过严氏初见都事君饮酒雍雍欢燕竟日再过之则启贞巳为主人而余友徐直言在其家塾余止宿明日别去即今之所谓精舍者往年严子来为其外氏陆冢宰家求祝厘之词始识之盖二十年间而观于严氏三世有足慨者又嘉严子之志而为之记

  ○题玊女潭记

  阳羡山水奇胜称张公善卷洞及玊女潭其名皆托于神仙余读山海经昆仑之山广都之埜轩辕之丘不死之国以为此不过如齐谐邹衍之徒之说者然今天下名山在于中州往往多仙人之遗迹岂其事皆信然欤溧阳史氏自汉杜陵壮侯以来数百年世谓之史侯家由溧阳至玊女潭四十里史君于其间为之刜莽焚茅伐石疏土人力既殚天工始见由潭以往得二十四景名而揭之如所谓仙馆佛窟瑶台琪树鹤坡鼍峡之类好事者闻而慕之不得至如望见之焉天下太平天子明圣史君为中朝贵臣而乃自逃于山泽之间点缀苍碧缘着恠奇使后百年便以史君为仙人也由此言之余殆疑所谓僊人之迹者皆遯世长往之士有所托而为之亦史君类耶

  ○震川别号记

  余性不喜称人道号尤不喜人以号加已往往相字以为尊敬一日诸公会聚里中以为独无号称不可因谓之曰震川余生大江东南东南之薮唯太湖太湖亦名五湖尚书谓之震泽故谓为震川云其后人传相呼久之便以为余所自号其实谩应之不欲受也今年居京师识同年进士信阳何启图亦号震川不知启图何取尔启图大复先生之孙汴省发觧第一人高才好学与之居恂恂然盖余所忻慕焉昔司马相如慕蔺相如之为人改名相如余何幸与启图同号因遂自称之盖余之自称曰震川者自此始也因书以贻启图发余慕尚之意云

  ○耐斋记

  万安刘先生来教昆山学有三先生而先生所居称东斋先是两斋之衙皆在讲堂东偏近乃徙之西颇为深远清閟先生至则扁其居曰耐斋予尝访先生于斋中于时秋风飒然黄叶满庭户外无履迹独一卒衣皂衣承迎左右为进茗浆因坐语久之先生曰吾为是官秩卑而禄微月费廪米三石具饘粥飬妻子常不给为耐贫上官行县吾于职事无所辖往往率诸生郊迎至则随令丞薄拜趋唯诺为耐辱久任之法不行官无崇卑率以朞月迁徙速化而吾官常不迁为耐久有是三耐吾是以名吾斋子既别去一日使弟子沈孝来求斋记昔孟子论士不为道至于为贫而仕惟抱关击柝为宜夫舍学者之职业而为抱关击柝盖亦有甚不得巳者矣惟近代学官与书院山长之设以待夫士之有道而不任职者盖为贪与为道兼行而不悖此其法足以优天下之学士为特愈于前世也故当时号其官为清高虽然求为清高而其间容有不能耐者夫使其不能耐则虽愽士不可为矣使其能耐如孟子所谓抱击柝可也杨雄 有言非夷齐而是下惠首阳为拙柱下为工士之立身各有所处夫使其能耐虽至于大臣宰相可也因书其说使孝归而质之先生云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四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五

  昆山归有光着

  门人王执礼校

  记二

  ◆记二

  见村楼记

  真义堂记

  世美堂后记

  花史馆记

  杏花书屋记

  遂初堂记

  见南阁记

  梦鼎堂记

  重修承志堂记

  重造承志堂左右夹室记

  顺德府通判厅记

  顺德府通判厅右记

  重修阙里庙记(代)

  ○见村楼记

  昆山治城之隍或云即古娄江然娄江巳湮以隍为江未必然也吴淞江自太湖西来北向若将趋入县城未二十里若抱若折遂东南入于海江之将南折也背折而为新洋江新洋江东数里有地名罗巷村亡友李中丞先世居于此因自号为罗村云中丞游宦二十余年幼子延实产于江右南昌之官廨其后每迁官辄随历东兖汴楚之境自岱岳嵩山匡庐衡山潇湘洞庭之渚延实无不识也独于罗巷村者生平犹昧之中丞既谢世延实卜居县城之东南门内金潼港有楼翼然出于城闉之上前俯隍水遥望三面皆吴淞江之野塘浦纵横田塍如画而村墟远近映带延实日焚香洒扫读书其中而名其楼曰见村余间过之延实为具飰念昔与中丞游时时至其故宅所谓南楼者相与饮酒论文忽忽二纪不意遂巳隔世今独对其幼子飰悲怅者久之城外有槁余常与中丞出郭造故人方思曾时其不在相与凭槛常至暮怅然而反今两人者皆亡而延实之楼即方氏之故庐予能无感乎中丞自幼携策入城往来省墓及岁时出郊嬉游经行术径皆可指也孔子少不知父葬处有挽父之母知而告之予可以为挽父之母乎延实既能不忘其先人依然水木之思肃然桑梓之怀怆然霜露之感矣自古大臣子孙蚤孤而自树者史传中多其人延实在勉之而已

  ○真义堂记

  昆山治之西有地名真义其水曰真义浦其里曰真义村太湖之水遶郡城娄门 东出经昆山入海自昔湖瀼相连茫然巨浸疑古之所谓三江五湖或有在于此者其后通漕筑塘水迹之非其故久矣真义在今所谓致和塘上今之塘盖即古之江也其浦则自巴城湖南来并其村之东而南入于塘也城北有包湖傀儡荡鳗鲡湖诸湖相灌输或束或放乍大乍小而阳城湖最大从西北望之水与天际真泽国也世传梁天监时于此置信义县而后人失传遂以信为真或谓天监所置即真义以真为信盖为宋昭陵讳也前元时其地为金□道人所居极一时园池台榭之盛四方名士如张翥柯九思杨维祯李孝光皆馆于其家号为玉山佳处予尝访其遗趾求所谓碧梧翠竹蓬莱百花之坊馆不可得而见未尝不慨想其人又叹其高标绝俗如冥冥飞鸿而犹不免自掊击于世俗也予之外高祖太常卿夏公尝求顾氏之处买田筑室焉然公自居城中岁时一至而巳最后魏氏复盛于此其田庐童仆未知与往时顾仲瑛何如也而余从舅恭蕳公讲明河洛之学海内之士往往来聚星溪之上吾舅光禄典簿东溪先生能将顺其兄之志以慈孝恺悌称于乡里故真义虽村落小聚而名闻四方嘉靖某年舅氏分析诸子而仲子浚甫筑新居于故宅之南而名其堂曰真义舅父母尝往来过诸子家就其养未几二亲继谢寻以倭奴侵掠内地时湖上烟火不绝独浚甫之堂无毁于是尚僦居城中欲俟寇平将还其旧而旦暮西顾未能亡也因求予作堂记予故详其里居以补图志之所未载又为称述其里中故事着魏氏之所以兴浚甫游太学屡试不苐然其为人循礼法能守恭蕳公之家教二子方学进士业不日有腾骞之望浚甫年甫四十有六而二孙皆巳胜衣能趋拜可知其后之繁衍昌大而吾外舅厚德之报未有涯也

  ○世美堂后记

  予妻之曾大父王翁致谦宋丞相魏公之后自大名徙宛丘后又徙余姚元至顺间有官平江者因家昆山之南戴故县人谓之南戴王氏翁为人倜傥奇伟吏部左侍郎叶公盛大理寺卿章公格一时名德皆相友善为与连姻成化初筑室百楹于安亭江上堂宇闳敞极幽雅之致俚句题其扁曰世美四明杨太史守址为之记嘉靖中曾孙某以逋官物粥于人予适读书堂中吾妻曰君在不可使人顿有黍离之悲余闻之固巳恻然然亦自爱其居闲靓可以避俗嚣也乃谋质金以偿粥者不足则岁质贷五六年始尽雠其直安亭俗呰窳而田恶先是县人争以不利阻余余称孙叔敖请寝之丘韩献子迁新田之语以为言众莫不笑之余于家事未尝訾省吾妻终亦不以有无告但督僮奴垦荒莱岁苦旱而独收每稻熟先以为吾父母酒醴乃敢甞酒获二麦以为舅姑羞酱乃亨饪祭祀宾客婚姻赠遗无所失姊妹之无依者悉来归四方学者馆饩莫不得所有遘悯不自得者终默默未尝有所言也以余好书故家有零落篇牍辄令里媪访求遂置书无虑数千卷庚戌岁余落苐出都门从陆道旬日至家时芍药花盛开吾妻具酒相问劳余谓得无有所恨耶曰方共采药鹿门何恨也长沙张文隐公薨余哭之恸吾妻亦泪下曰世无知君者矣然张公负君耳辛亥五月晦日吾妻卒实张文隐公薨之明年也后三年倭奴犯境一日抄掠数过而宅不毁堂中书亦无恙然余遂居县城岁一再至而巳辛酉清明日率子妇来省祭留修圯坏居久之不去一日家君燕坐堂中惨然谓余曰其室在其人亡吾念汝妇耳余退而伤之述其事以为世美堂后记

  ○花史馆记

  子问居长洲之甫里余女弟壻也余时过之泛舟吴淞江游白莲寺憩安隐堂想天随先生之高风相与慨然太息而子问必挟史记以行余少好是书以为自班孟坚巳不能尽知之矣独子问以余言为然间岁不见见必问史记语不及他也会其堂毁新作精舍名曰花史馆盖植四时花木于庭而庋史记于室日讽诵其中谓人生如是足矣当无营于世也夫四时之花木在于天地运转古今代谢之中其渐积岂有异哉人于天地间独患其不能在事之外而不知止耳静而处其外视天地间万事如庭中之花开谢于吾前而巳矣自黄帝迄于太初上下二千余年吾静而观之岂不犹四时之花也哉吾与子问所共者百年而已百年之内视二千余年不啻一瞬而以其身为已有营营而不知止又安能观世如史观史如花也哉余与子问言及此抑亦进于史矣遂书之以为记

  ○杏花书屋记

  杏花书屋余友周孺允所构读书之室也孺允自言其先大夫玉岩公为御史谪沅湘时甞梦居一室室旁杏花烂熳诸子读书其间声琅然出户外嘉靖初起官陟宪使乃从故居迁县之东门今所居宅是也公指其后隙地谓孺允曰他日当建一室名之为杏花书屋以志吾梦云公后迁南京刑部右侍郎不及归而没于金陵孺允兄弟数见侵侮不免有风雨飘摇之患如是数年始获安居至嘉靖二十年孺允葺公所居堂因于园中构屋五楹贮书万卷以公所命名揭之楣间周环艺以花果竹木方春时杏花粲发恍如公昔年梦中矣而回思洞庭木叶芳洲杜若之间可谓觉之所见者妄而梦之所为者实矣登其堂思其人能不慨然矣乎昔唐人重进士科士方登第时则长安杏花盛开故杏园之宴以为盛事今世试进士亦当杏花时而士之得第多以梦见此花为前兆此世俗不忘于荣利者为然公以言事忤 天子间关岭海十余年所谓铁心石肠于富贵之念灰灭尽矣乃复以科名望其子孙盖古昔君子爱其国家不独尽瘁其躬而巳至于其后犹冀其世世享德而宣力于无穷也夫公之所以为心者如此今去公之殁曾几何时向之所与同进者一时富贵翕赫其后有不知所在者孺允兄弟虽蠖屈于时而人方望其大用而诸孙皆秀发可以知诗书之泽也诗曰自今以始岁其有君子有谷贻孙子于胥乐兮吾于周氏见之矣

  ○遂初堂记

  宋尤文蕳公尝爱孙兴公遂初赋而以遂初名其堂崇陵书扁赐之在今无锡九龙山之下公十四世孙质字叔野求其遗趾而莫知所在自以其意规度于山之阳为新堂仍以遂初为扁以书来求余记之按兴公尝隐会嵇放浪山水有高尚之志故为此赋其后涉历世涂违其夙好为桓温所讥文简公历仕三朝受知人主至老而不得去而以遂初为况若有不相当者昔伊尹传说吕望之徒起于胥靡耕钓以辅相商周之主终其身无复隐处之思古之志得道行者固如此也唯召公告老而周公留之曰汝明朂偶王在亶乘兹大命唯文王德丕承无疆之恤当时君臣之际可知矣后之君子非复昔人之遭会而义不容于不仕及其已至贵显或未必尽其用而势不能以遽去然其中之所谓介然者终不肯随世俗而移易虽三公之位万钟之禄固其心不能安也则其高世遐举之志宜其时见于言语文字之间而有不能自巳者当宋皇佑治平之时欧阳公位登两府际遇不为不隆矣今读其思颖之诗归田之录而知公之不安其位也况南渡之后虽孝宗之英毅光宗之总揽远不能望盛宋之治而崇陵末年疾病恍惚宫闱戚畹干预朝政时事有不可胜道者矣虽然二公之言巳行于朝廷当世之人主不可谓不知之而终不能默默以自安盖君子之志如此公殁至今四百年而叔野能修复其旧遗构宛然无锡南方士大夫入都孔道过之者登其堂犹或能想见公之仪刑而读余之言其亦不能无槩于中也已

  ○见南阁记

  嘉靖十九年余为南京贡士登张文隐公之门其后十年沔州陈先生为文隐公所取进士余为公所知公时时向人道之先生繇是知余而无从得而相见也其后十五年先生以山西按察副使罢家居久之而余始与先生之子文烛玉叔同举进士在内庭遥见相呼问姓名甚欢知先生家庭父子间道余也因与之往来论文益相契间属余记其所居见南阁者先生家在云梦间而沔江汉二水绕之先生于其居为花圃中为小阁沔之胜可眺也盖取陶靖节悠然见南山之语以为名每与玊叔读书论道之暇携之登阁远览而沔去江南诸峰绝远实无所见姑以寄其悠然之意而巳一日天新雨清净无云与玉叔凭栏忽见诸峰涌出楼观层迭峥嵘靓丽久之而后散而实非江南诸山也余闻登州有海市而往岁华亭海上从金山忽见海市前此盖所未闻而史称卫州城既徙而故时城堞楼橹浮屠之影皆于日中见之神理变幻不可知夫海旁蜄气象楼台广野气象宫阙云气各象其山川殆有是耶登州海市出于春夏而东坡以岁晚祷海神一日而见之赋诗以自喜云重楼翠阜出霜晓异事惊倒百岁翁又云潮阳太守南海归喜见石廪堆祝融今之所见又非海市石廪北也先生父子必能赋之余于陈氏两芯师门之谊又重以玉叔之请且又因以自通于先生而为之记云

  ○梦鼎堂记

  凡州县治其后皆为夹道而官之长贰之私宅别为一区惟长兴治后迫于城故令之宅无周垣门庑燕居之堂与前堂檐相接也余来为县属久废之余为修经阁鼓楼左右廊庑起吏舍仓庾成桥梁筑月城水门一岁中畧具而燕居之堂穿漏倾圯复加完葺之虽前除不敞而堂中若加恢廓如人外处迫隘之形而中不失宽绰之度因得休暇观古图书于此会有事于贡院一日梦寝庭中有函牛之鼎其旁有破裂处方命修补之觉而以告诸同事适长兴之士试而得隽者三人众皆以为鼎足之应未几而南都报得隽者又一人或又以为补鼎之验也夫占者之云其果云尔巳乎盖鼎三代之传器也圣人取以为卦其辞曰君子以正位凝命又曰主器者莫若长子此其为王者之事矣然又以象三公者何也诚以天下非人主所能独运而所藉者辅相也故鼎天子餙以黄金诸侯以白金三足以象三台三足一体犹三公承天子也以主烹饪不失其和金玉铉之不失其所公卿仁贤天王圣明之象也读鼎之辞可以见君臣一体之义而人臣辅相之道备矣故又曰大烹以飬圣贤明天子当以圣贤置之三公之位不宜使在下仅出其否而巳而制其毁誉进退于不知者之人使之皇皇焉慎其所之也余少有狂蕳之志思得遭明时兴尧舜周孔之道尝鄙管晏不足为今老矣无能为矣台鼎之兆其以望诸二三子因取而名斯堂且以俟后之继余而来者云

  ○重修承志堂记

  吾家旧宅在宣化里者吾大父亦不知其何所始第云高大父于成化初始创承志堂时大父方龆齓上梁之日有二鹤翔止于梁上观者千人皆以为吉祥寿考之征大父为太常卿夏公孙壻夏公亲题其额曰承志堂其后高大父又自别创宅于湏浦之上吾生之年高大父梦有人谓曰公何不作高玄嘉庆堂高大父觉而喜曰城中必得孙矣城中盖指今旧宅大父居也巳而吾与伯兄皆生高大父遂以次年创堂湏浦顾太史九和为之记然吾大父犹自居城中先是堂前尝有虹起属天又大父辟西园好植蔷薇湏浦创堂之前年春花盛开花中复有蕋作重迭楼子周园满架五色灿烂所未有也西园南有井虽大旱不竭人亦以为井泉甘美能益人寿以是大父与世父及先君皆飨高年隆庆二年吾自吴兴还因返旧宅支撑倾陊完葺破漏明年二月仅还旧日之观欧阳公题王太师画像云画巳百年完之又可得百年吾修此堂亦谓尚可及百年也苐年往岁徂德业不闻无以一前人命堂之志且以去吾祖父之生存不至十年依依仰止岂胜怵惕凄怆之情云

  ○重造承志堂左右夹室记

  余既修承志堂而左右室坏不可支为撤而新之其左盖吾大父为世父与先君延师友讲习之所时王汝砺先生居师席而朱布政观张佥宪宽皆从王先生而二公更为世父与先君师时与先君同学往往亦有贵者其后世父复授徒于此室余今亦方与学者讲论六艺以修先业故名其左曰论室其右则余先君喜恤贫士故友张自新子宾尝假以授徒于此室先君为馆谷之终岁不厌子宾虽亡当时从学如沈孝犹从余游能谈少年时事又以为先君宾礼贤士之所故名其右曰宾室顾余仕宦不遂既老而贫无昔人开府节镇之荣贵而妄尔改作此余之所以巳成而为之媿叹也

  ○顺德府通判厅记

  余尝读白乐天江州司马厅记言自武德以来庶官以便宜制事皆非其初设官之制自五大都督府至于上中下郡司马之职尽去惟员与俸在余以隆庆二年秋自吴兴改倅邢州明年夏五月莅任实司郡之马政今马政无所为也独承奉太仆寺上下文移而巳所谓司马之职尽去真如乐天所云者而乐天又言江州左匡庐右江湖土高气清富有佳境守土臣不可观游惟司马得从容山水间以是为乐而邢古河内在太行山麓禹贡衡漳大陆并其境内太史公称邯郸亦漳河之间一都会其谣俗犹有赵之风余夙欲览观其山川之美而日闭门不出则乐天所得以养志忘名者余亦无以有之然独爱乐天襟怀夷旷能自适观其所为诗绝不类古迁谪者有无聊不平之意则所言江州之佳境亦偶寓焉耳虽微江州其有不自得者哉余自夏来忽巳秋中颇能以书史自娱顾衙内无精庐治一土室而户西向寒风烈日霖雨飞霜无地可避几榻亦不能具月得俸黍米二石余南人不惯食黍米然休休焉自谓识时知命差不愧于乐天因诵其语以为厅记使乐天有知亦以谓千载之下乃有此同志者也

  ○顺德府通判厅右记

  国家之制郡有守有佐贰佐贰则常因有事而增其员顺德府故有通判一员其后复设一员责以马之政而隶其职于太仆寺自 国初使民户养马议者谓虽行之而善犹不免袭宋熙宁保甲之弊法未为马之善政而先以疲畿内之民其后此法亦益弊不可复振而有官或以扰民反若赘疣然隆庆二年秋余自吴兴来迁今少司徒赵公以廵抚在浙过辞之赵公乃郡人为言此官于今唯以无事为得职余叹其真长者之言余病不能来明年五月始至赵公自司徒出董淮漕时尚在家见之其言如初于是余居邢之三月益有味其言之也盖河北之民困久矣不当复扰以马之事第春行文书之外日闭门以谢九邑之人使无至者簿书一切稀蕳不鞭笞一人吏胥亦稍稍遯去余时独步空庭槐花黄落遍满阶砌殊欢然自得而赵公又亟称前判王君之贤余既闲无事欲考前官姓名以识于壁因问王君行事无知者惟一老卒能言之谓王君于马政不孰何闲居不捶楚人颇似吾君侯若求其有所建明抉摘无有也而郡人至今称官之有遗爱于民者莫逾王君余又自喜顾何以能比迹前贤抑王君之居此者九年而余以疏愚度不能容于世而老病侵寻不久且告去矣王君名云衢字道亨山西高平人以国子上舍来调嘉靖二十八年至迨嘉靖三十六年始迁润州丞以去余苏州昆山人其诸前屃之名阙于所不知故不书

  ○重修阙里庙记(代)

  隆庆三年阙里重修先圣庙成某官某以书币走京师来请记于心牲之碑先是嘉靖四十二年衍圣公某以庙之圯告于廵抚都御史张某方行相度以用之不赢而止及是年廵抚都御史姜廷颐廵按监察御史罗凤翔周咏与藩臬诸君会议捐岳祠之香税与司之赎锾得一千六百其役人则用州县过更之卒而以兖州府通判许际可董其役知府张文渊时督视之经始于仲夏岁尽而讫工轮奂规抚视昔若增左布政使某左参政吴承焘副使吴道会皆首为赞议者也唯先圣生于尼山讲学于泗上殁而葬于此其地初名阙里后亦曰孔里先圣之殁弟子庐其冢上而不忍去鲁人从而家者百余室而鲁世世相传以岁时奉祠诸儒讲礼乡饮大射于其间汉高祖自淮南还过鲁以大牢祠其后人主登封廵狩无不过而拜祠我 太祖高皇帝龙兴海内干戈未戢亟命遣祭绍封子孙修饬其祠宇 列圣承统世世增修 今天子隆庆之元年御正殿传制遣官告祭而车驾临幸太学亲释奠命儒臣坐讲赐三氏子孙有加海内慕学之士喁喁向风圣人之道益以光大则鲁之有司与其有事兹土者今兹之举固所以虔奉先圣亦以宣明 圣天子之德意不可以不记夫今夫子之庙学遍于天下而深山穷徼皆知诵法其书其在天之灵无所不之也然孟子曰近圣人之居若此其甚也荀子曰学莫便乎近其人盖孔子殁数百年矣学者至观其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习礼其家有低回而不能去者固以想象于远不若景慕于近之为切也抑诸君子知虔奉圣人矣亦岂徒事于其外乎昔者子游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夫不知学道则施于喜怒哀乐无一而当其则必不能有望于安上治民而移风易俗也颜渊问仁夫子告以克已复礼及请其目夫子则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以颜子之资犹请事斯语以终其身故问为邦夫子以夏时殷辂周冕韶舞告之以颜子而夫子使之治天下国家以为不可天日而离于礼乐法度之中此即克已复礼之义也后之学者于视听言动已之身不能治何以谓之学道故观感于圣人者求仁为近求仁以学颜子为近余嘉是役之成也敬述所闻以申告学者云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五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六

  吴郡归有光着

  门人王执礼校

  记三

  ◆记三

  常熟县赵叚圩堤记

  唐行镇免役夫记

  吴郡丞永康徐侯署昆山县惠政记

  秦国公石记

  长兴县令题名记

  太仆寺新立题名记(代)

  长兴县城隍神灵应记

  张氏女贞节记

  吴山图记

  光禄署丞孟君浚河记

  ○常熟县赵叚圩堤记

  虞山之下有浸曰炯湖水势湍激岸善崩湖堧之人不能为田往往弃以走有司岁责其赋于余氓而赵叚圩当湖西北尤洼下被患最剧宋元时故有堤废巳久前令兰君尝与筑之弘治间复沦于大水嘉靖丁酉予宗人雷占为已业倾赀为堤堤成填淤之土尽为衍沃而请记于予嗟夫自井牧沟渠之制废生民衣食之地残弃于蒿莱之间者何可胜数冈司者格于因循积习之论委天地之大利斯民愁苦哀号侧足于寻常尺寸之中率拱手熟视不能出一议而漫谓三代至于今其巳废者皆不可复夫未尝施晷刻之功而徒诿曰不可复予疑其说久矣观雷所为其力易办而功较然者然更数十令独兰侯能之至兰侯之业败巳又四十余年为沮洳之场莫有问焉者何也天下之事其在人为之耶事有小而不可不书者此类是也

  ○唐行镇免役夫记

  苏州至松江由姑苏驿过吴江之境凡四驿而至此驿道也别自娄门东沿娄江又东南折而入于黄浦而西此缘海之道也出葑门东走则行湖泖之间其避湖泖之险者则多从吴淞江南出大盈浦经唐行镇异时官舟之牵挽役诸州县康行之夫不知何自而起舟所过晨夜追呼百家之市殆无宁居冻饿僵死于风霾雨雪之中者相属太守临安方侯知民之不便据法令罢免之镇之父老相率来请纪于石或者以为贤太守奉宣条教千里之内父母之道师帅之责在焉加之今日上有赋敛之繁外有蛮夷之事太守视事以来风采日新惠利之政家有闻而邑有述当有卓荦大者若斯之类将不胜书虽然或者亦知父老之意乎政之不便于其人无大小如人之有病唯病者自知之医能疗焉亦惟病者而后知医之为德也若然则父老之于侯其情至矣吾又以叹吾吴中之俗仁厚而驯良稍煦之以恩而其易感也如此 国家威灵震薄海外亦时有土俗骁悍不得意则呌嚣相挺以起有司不敢惊拊循之而巳往者大农以经费不足督天下赋吏缘以为奸利吴民父子兄弟骈死敲朴之下而莫有疾怨之心以是知天下有变吴民必不敢为乱以其爱上忍訽而易使也彼不之恤而肆其恣睢之意者亦何心欤

  ○吴郡丞永康徐侯署昆山县惠政记

  昔永康徐公守吴郡当 武宗皇帝之末年逆藩窃发畿甸骚动 翠华南幸吴江南要郡调兵食城守储偫以待 乘舆之至公不动声色郡中宴然公有宽大之政先是秩满当代吏民上书乞留 诏以河南右参政复治郡近世未尝有恘后迁江西左参政官至工部侍郎自公去郡三十余年冢孙丞侯以太子家主簿出判吴郡清廉闻于郡中满岁复迁今官是时东南有倭奴之警侯治凡海之事防遏有法海波不兴会诸属县令缺侯辄出视所至拊循其民近者阅月远者一岁民莫不怀慕之郡之县有七侯殆遍历其五前年冬至昆山迄季春还郡又以事数入郡不颛居县其所施于民可以为吏师法者往往可纪库子为县守藏令廉则无扰不廉辄费不赀当侯时分毫无取民乃不知为此役白银火耗一两折阅多至三分侯以京库折白轻赍凤扬马役解扛京库塩钞练兵义役多寡参停取衷定为一分粮长解运之外又有小差额外之征悉令蠲除白银火耗小差为银无虑千计吏自以所当得者侯无私焉又粮长解运官闭门默定或贫富不相雠富者得规免而贫者倾其家巳定无所复控诉侯悉召至庭使互相举应得等第一夕而定无不帖服至于催科之害民骈死夬下者不可胜数比侯之至县庭寂然不闻鞭笞之声而赋亦自办又捐俸以助修学宫及诸神祠之倾圯者多有出于格令之外大抵吴民赋调之繁自昔患之尝数更其法而弊日生识者以为不在于法而患吏之不廉吏廉矣法虽未尽而可以无弊如侯之恤库役公拨解省火耗蠲小差推此类行之民未有不苏者也念昔工部以仁惠拊吴吴民至今思之见侯之至如公之复来也侯继踵甘棠之迹睹其所茇而忍芟夷其遗民乎诗曰无曰予小子召公是似以此知古之封建世家至今无不可行也晋周访三世为益州四十余年功名着于宁益侯年方富而寄任日隆必能光大前烈吾吴民之怙赖远矣侯之还郡也国学进士陈志道等二十四人相与一其事俾余记之固以侯于吾党恂恂然有爱人下士之风然寔因民之志非有私也用以告后之为政者云

  ○秦国公石记

  宋太师秦国卫文节公泾淳熙十一年进士第一人参知政事文章议论有禆于当世宋史轶不传公吾县人也县人能纪之当韩侂冑用事时公隐居十年于所居地名石浦辟西园累致太湖石甚富至今往往流落人间然皆为屠沽儿酒肉腥秽可吊也独其在学宫者为四方过客之所钦仰余居安亭江上往来陆家滨舟中见冢间大石问知为秦公故物埋草土中无识者先时吏部侍郎叶文庄公亦石浦人其家子弟运致于此因购之叶氏载以二百斛舟沿吴淞江而下置于堂东学宫石世以为名品以余观之殆如雕镂耳此石旋转作人舞而形质恢佹类韎师所率之夷舞若以甲乙品第当在学宫之上嗟乎公吾乡之先哲余朝夕对之如对公矣前十年于阊门刘尚书宅得一奇石形如大旆迎风猎猎髣髴汉大将军兵至阗颜大风起纵兵左右翼围单于骠骑封狼居胥临瀚海时也久僵仆庭中今立于西垣云

  ○长兴县令题名记

  长兴为县始于晋太康三年初名长城唐武德四年五年为绥州雉州七年复为长城梁开平元年为长兴元元贞二年县为州洪武二年复为县县常为吴兴属隋开皇仁寿之间一再属吾苏州丁酉之岁国兵克长兴耿侯以元帅即今治开府者十余年既灭吴耿侯始去而长兴复专为县至今若干年矣遡县之初建为长城若干年矣长城为长兴又若干年矣旧未有题名之碑余始考图志取洪武以来为县者列之呜呼彼其受百里之命其志亦欲以有所施于民以不负一时之委任者盖有矣而文字缺轶遂不见于后世幸而存者又其书之之畧可慨也抑其传于后世者既如彼而是非毁誉之在于当时又岂尽出于三代直道之民哉夫士发愤以修先圣之道而无闻于世则巳矣余之书此以为后之承于前者其任宜尔亦非以为前人之欲求着其名氏于今也

  ○太仆寺新立题名记(代)

  太仆寺秦汉皆掌舆马天子出奉驾上卤簿用大驾则执驭然其属有龙马五监边郡六牧则马之事无不统焉汉以后官掌大抵不异国家自洪武六年定制独置太仆寺于滁州始去奉车之职而颛掌马之事三十年置行太仆寺永乐初改北平行太仆寺为北京行太仆寺十八年特称太仆寺洪熙初复称北京正统元年始定称为太仆寺寺卿一人少卿二人丞十二人 列圣相承时有损益至隆庆己巳其员额少卿三人丞三人所掌验烙廵牧劳逸人殊藏府京营岁月轮代某初到官颇为推究非初立法之意乃因循堕废而致然也因条上其事畧云旧设少卿二名一廵京营及各边骑操之马一廵近京州县寄养之马皆领 敕岁代寺丞十二员分管畿辅八府山东河南之马后复增少卿一员省丞为六员今又巳虚其丞之半丞少不足以更事而又偷息其间欲乞重三丞之选与少卿一体协行以均劳逸重责成又验烙发寄本非二事旧制廵验俱属一卿今欲以二少职掌亦如两丞东西分管职兼验养各以丞佐之春秋仲季并出近京州县赴俵之马就近印发一便也都会辐辏得免拥聚二便也国门严重潜杜呼噪三便也两卿分辖事半功倍四便也卿廵未逮分任寺丞五便也遇有缓急就近调兑六便也上免 朝参下谢交托殚力王事七便也营军养户躬相授受游贩奸胥不得规避八便也奏上 天子以其章下兵部覆奏报可于是验牧并行卿丞配佐载于甲令某又以寺宇敝坏奏一新之故事诸省寺皆有题名碑始卿邵康僖公锐张公舜臣重为立石今岁久石穷无隙镵书于是李君义起与厅簿应崇元愿捐赀以竖新石而丞张君进思郎君大伦王君淑咸曰幸今日正名与诸卿埒亦请立石于是相率属某记之某窃惟 圣天子改元更化之日率作兴事开广言路群工戒饬百度举 【 一有忠言加谟四字者非】 而微臣稍条上一二事诏书无不俞允此正臣等精白一心夙夜匪懈以助成 德意兴万世之太平者也迩者岁灾流行大江南北河海啸溢畿辅边关雨雹徧野夫雨水冰雹皆阴类也其应主戎马生郊之象潢池盗兵之兆臣等职领师菀而国马伤耗武备衰减其责尤重且大夫三关九塞用马之地也畿辅州邑牧马之地也大江南北财赋之区驹马之地也是故验烙则忧种马无驹兵政之寓农何以复 祖宗之初额廵牧则忧刍牧非人缓急之备用何以御匈奴之长技京营则忧四骊未比何以奠百二之神州藏府则忧九年未蓄何以备边圉之孔棘自古仆卿在九列 国家虽去奉车少离亲密而任益专重今因仍积弊之后犹有难者况兹廨宇官职丕变维新臣等凡备列题名之石者其可不思所以协乃心力以祗承 眀天子之制哉臣某拜手谨记

  ○长兴县城隍神灵应记

  凡他郡县城隍之神民奔走赛祀特盛长兴则否余至之日像塑剥落侍从跛倚壁间祠门外右即为溷湢前有司月朔望一至未尝问焉然神俨然靓居无滛渎者则余以为长兴城隍之神独尊于他县也余颇为葺神居之圯坏绘餙塑像除前之秽然神像特伟丽尊严如王者祠前古栢二株苍翠挺直可爱其左一株右纽如绞索尤奇真栖灵之地余于县数决大狱即心开类神有以告之每闾里有奸辄不时发故余于事神尤虔会大旱自五月至于六月不雨县有方山自太湖西南望最为雄高上有黑龙湫冬夏水不竭民言先时祷雨多应余遂往至山下欲上山民皆叩头言山陡险不可上先至此祷雨皆望祀无登者余曰为祷雨来畏险非诚也又曰赤日烈甚无草木之蔽徒步上下近三四十里暍不可登也余曰为祷雨来畏暍非诚也遂披荆棘而行或侧径仅置半武过小龙洞洞亦有湫又上乃至大龙洞两石鏬上阖下开如佛龛高可四五丈湫广数尺其中甚清凉因拜祭有物蜿蜒俎间山既益高则尽见阳羡诸山涌出如层波迭浪而东北望太湖如镜隐隐见姑苏之台已下方盛暑烈日天无纤云还至神前拜致所取龙洞之水方出庙大雨如注四境沾足绿畴弥望万众欢呼以为神之报荅如响也至秋中又旱余复至山祷巳下半山即雨虽不能如前沾足而玄云叆叇四野时有雨至是岁竟免旱灾会余改官欲去县明日将辞于神幼子夜梦神与之言吾黻与胡靴敝又无船时余绘神像盖圬者以神下体近几故仍前漫漶欺余不见也至明问之道士果然又吾乡神祠上常有画船悬梁余问此神庙何不类吾苏州有画船悬道士对曰故有之今坏不悬也余遂捐赀令复绘神下体与悬画船余寻往临安而郡倅有恶余者计得悬篆即日以两戈船冐风雨夜至县欲捃拾以为罪见人辄捞掠县中大惊一日倅忽梦神指其胷明日疡发于胷死矣余欲为勒石于庙会行不果然自离县常往来于怀噫使人皆得逞其一时之凶暴以害人则人道灭矣赖神明之昭然者如此君子之守道循理遭世之汹汹其亦犹有所恃也耶余既书此因贻后之代者倘与余同志必为勒石于祠下以着神之灵验焉

  ○张氏女贞节记

  张氏女湖州归安人都御史孟介之孙瑞州通判弘裕之女也少许聘乌程学生严大临大临工部尚书震直之六世孙也嘉靖七年大临以儒士试浙闱还遘疾明年疾甚且死瑞州往来诊视归语其妻女闻之闭门悉敛平时所制女工凡装送衣物焚之家人见合中火起惊问之女曰吾巳无用此矣语闻严氏姑遣妪往觇之女私谓妪曰病不可为当归汝家没吾世而巳舅姑感动遣人往迎父母难之湖州太守梁君县令戚君高其义皆致书瑞州劝成其美而大临巳卒张氏服其服往哭之遂居次不迁是时大临年二十女年十九严氏因为置嗣及长娶妇而嗣子亦卒遂妇姑相守归严氏今三十六年年五十四矣余昔尝着论以为女未嫁人为其夫死或终身不改适者非先王之礼也曾子问曰昏礼既纳币有吉日壻之父母死则如之何孔子曰壻巳葬致命女氏曰某之子有父母之丧不得嗣为兄弟使某致命女氏许诺而弗敢嫁也壻免丧女之父母使人请壻弗取而后嫁之礼也言壻免丧而弗取则可以嫁也曾子曰女未庙见而死则如之何孔子曰不迁于祖不祔于皇姑不杖不菲不次归葬于女子氏之党示未成妇也未成妇则犹不系于夫也先王为中庸之教示人以人情之可循女巳许人矣免丧而弗取则嫁未庙见而死则归于女子氏之党其不言壻死而嫁者此曾子之所不必问也虽然礼以率天下之中行而高明之性有出于人情之外此贤智者之过圣人之所不禁世教日衰穷人欲而灭天理者何所不至一出于恠奇之行虽不要于礼岂非君子之所乐道哉微子箕子比干三人者同为纣之近戚其所以处之者不必同而孔子皆谓之仁若伯夷叔齐舍孤竹之封而隐于首阳未有禄位于朝者也于君臣之义分亦微矣而耻食周栗以死孔子亦谓之仁嗟夫世之论人者亦取法于孔子而巳矣

  ○吴山图记

  吴长洲二县在郡治所分境而治而郡西诸山皆在吴县其最高者穹窿阳山邓尉西脊铜井而灵岩吴之故宫在焉尚有西子之遗迹若虎丘剑池及天平尚方支硎皆胜地也而太湖汪洋三万六千顷七十二峰沉浸其间则海内之奇观矣余同年友魏君用晦为吴县未及三年以高第召入为给事中君之为县有惠爱百姓扳留之不能得而君亦不忍于其民由是好事者绘吴山图以为赠夫令之于民诚重矣令诚贤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泽而有荣也令诚不贤也其地之山川草木亦被其殃而有辱也君于吴之山川盖增重矣异时吾民将择胜于岩峦之间尸祝于浮屠老子之宫也固宜而君则亦既去矣何复惓惓于此山哉昔苏子瞻称韩魏公去黄州四十余年而思之不忘至以为思黄州诗子瞻为黄人刻之于石然后知贤者于其所至不独使其人之不忍忘而巳亦不能自忘于其人也君今去县巳三年矣一日与余同在 内庭出示此图展玩太息因命余记之噫君之于吾吴有情如此如之何而使吾民能忘之也

  ○光禄署丞孟君浚河记

  吴淞江承太湖之水蜿蜒东下三百里入海左右之浦如百足江自甫里折而北行至昆山全吴乡东为渚浦又为帆归浦斜折而南入于渚浦江复东而浦之南出者其东为张浦又东为顾仙浦又东为诸天浦又东为同丘浦又东为新塘皆南入于渚浦若为塘为溇为泾为滨凡在其间者此光禄署丞孟君规其乡所浚之水江东南岸之地也自新塘东则江又南折非孟君之乡矣君居家好义岁捐赀以为民兴利至是大旱又捐赀尽浚诸水之在其乡者当此时邑民告饥而全吴半乡独丰熟其父老感君之义请记其事夫三吴江海之介而群山之水又犇注于其间为大浸所谓太湖也太湖分迸而出以入于海若以人力沟防疏导则无不治之田而水旱不能为患害盖湖水自西而下而海之潮自东而上清流不能胜浊泥之滓故水不可一日不浚也嘉靖初 朝廷尝遣大吏来治今四十年不治矣古之三江其二不可考今惟吴淞一江仰接太湖之水古者江狭处犹广二里今自下驾以来仅仅如线而茭蒲葭菼生其中下流入海之跄口不复通矣千墩新洋黄浦皆乱流也水道何由而顺乎故江左右之浦在东者但见止水薀藻而姑苏以东秀州以北百里间其田皆不耕吾恐又数年江日涸而西而湖水益横流东南之民将不食也孟君居一乡能兴其乡之水利则夫受太学上舍为太官丞最浚河三十有四二万七千六百九十四丈为工四万九千六百用谷十有三万九千觔是用勒石以告来者

  归先生文集卷之十六